寻访贾谊故居2022年7月

徐珂

　　暑假整理儿子小时候的相片，有一张大约四五年级时和同伴在贾谊故居前的合影，两个小男孩在冬日的暖阳里，并肩站立在故居门口，脸上露出甜甜的笑。这让我想起是否可再寻访一次，留下两个小孩长大后的模样。

　　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长沙人，贾谊故居仅去过一次，当年是慕名而去，去之前也没做些历史功课，只记得中学时学过贾谊写的《过秦论》，至于这位贾谊先生为何备受推崇有点不明就里。而现在的孩子大了，不愿跟着我一起出门了，真是有点遗憾。不过这次寻访倒真是勾起了我自己的兴趣。为什么这位优秀的青年才俊仅活了三十三年，是什么原因让历朝历代的文人骚客千古同惜长沙傅？毛泽东赋诗吟讼历史人物的诗词仅四首，其中写屈原、贾谊的占了三首，足见屈原和贾谊在毛泽东心目中占有很高的位置。贾谊究竟还有怎样的才能和功勋伟业呢？

　　贾谊，河南洛阳孟津人，西汉初年著名政论家、文学家。少有才名，师从荀况学生张苍。年少时便因为博学能文而闻名于郡中，21岁被荐为博士，每逢皇帝出题让讨论时，贾谊总有精辟见解，获得同侪的一致赞许，汉文帝非常欣赏，一年之内便升任太中大夫。贾谊集战国纵横家的气质和文学家的品格于一身，以雄辩恣肆、议论酣畅的散文卓立于西汉文坛，他的主要代表作有《论积贮疏》、《过秦论》、《吊屈原赋》、《鵩鸟赋》、《陈政事疏》（又名《治安策》）鲁讯评价贾谊的作品是“西汉鸿文”，毛泽东称其《治安策》是西汉一代最好的政论。

　　历经数年秦末农民战争，楚汉相争以及吕后专权，刘氏家族重新夺回政权，汉初统治者吸取秦朝灭亡的教训，广纳贤才，博采众长，贾谊的《过秦论》不仅使其在汉帝国的儒林士子中一举成名，而且也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一篇鸿文总结了秦朝三代如何强大，如何征伐一统全国，从马上夺取天下后却没有施行仁政，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筑长城，修阿房宫，劳民伤财，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短短十四年就灭亡了。

　　针对当时的国情，贾谊推出了一系列的政治主张。定服色，兴礼乐，上疏《论积贮疏》提倡重视农业生产，发展发扬了民本思想，他的一系列政治主张和真知卓见得到了汉文帝的赏识，文帝仅大贾谊两岁，任皇帝之初，即有雄志壮志，希望一展才能，故与同样朝气蓬勃的贾谊有惺惺相惜之意，怎奈文帝周围均为功臣权贵所环绕，无以施展拳脚，虽迫切想提拔重用真正有才识的贾谊担当重任。可是以绛侯周勃，权臣灌婴为首的开国元老只图把持自己的官位，嫉贤妒能，攻击贾谊“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将少不经事的贾谊排挤出了中央权利决策圈。

　　一腔热血换来无情的贬谪，年少气盛的贾谊借一篇《吊屈原赋》抒发了自己壮志未酬的悲愤之情。在这篇赋中贾谊借屈原身处黑白颠倒的乱世，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来隐喻环境对人发展的重要性，歌讼了屈原高洁的品质，痛惜其遭逢罔极，生不逢时。同时也表达了自己虽远离朝廷，但满腹经伦一定能找到用武之地。

处江湖之远的贾谊并没有停止对朝政的关注，被贬长沙后，贾谊看到朝廷允许私人铸钱给社会带来的诸多负面影响，上疏《谏铸钱疏》揭露了私人铸钱实际上是官府在设置让人犯罪的“陷阱”，造成了币制的巨大混乱，由于铸钱获利远远大于耕种，就会使大批人力物力投入到采铜铸钱中，就会出现耕种劳力不足，最终伤农。

在此期间，当初排挤贾谊的周勃被贬，贾谊并没有作壁上观，而是建议

朝廷礼待大臣。在《贾谊新书·阶级》记载了他的主张“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尔忘身，国尔忘家，公尔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主上之也。”也就是说，如果教化形成了，美好风俗确立了，那么做臣子的就会为了国君的事业而忘掉个人的事情，为了国家大事而忘掉自己的家事，为了公事而忘掉个人私事，有好处不会没有原则地去捞取，有了灾祸也不会苟且躲避，所作所为会按道义行事，这都是教化的结果。贾谊的建议上达文帝后，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贾谊的高洁也一望而知。

　　在谪居长沙的第三年，有一天一只鵩鸟飞进了贾谊的屋子，在古时候，鵩鸟指猫头鹰，是一种不祥之鸟。贾谊认为这是不祥的征兆，便作《鵩鸟赋》抒发对社会、人生的感慨。“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墨；命不可说兮，熟知其极！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在这篇赋中，贾谊以夫差、勾践、李斯、傅说等为例，道出了福祸无常，相伏相依。接着又以道家的思想阐述了只有摒弃私心，与天地合其德，活在当下，就能化险为夷。“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智慧浅小的人，只顾自身，以他物为贱，以自己为贵。在达人看来，自己和万物可以相互适应，故没有一物不合适。贪婪的人为财而死，刚烈之士为名誉而死。贪求虚名的人，死于权势，一般人贪求生命。为权力所诱为贫贱所迫的人，东奔西走，趋利避害。与天地合其德的伟人不为物欲所趋，对变化的事物都等量齐观，一视同仁。贾谊把辩证唯物的思想也用在了自己的生活中，积极入世，摒弃自身的安危，谋求汉朝的长治久安。可以说他是汉朝初期具有思想的政治家和实干家。然而如此有才华的人，也有不合时宜的忧虑。年少成名的他，虽然知道世事难料，应乐观豁达，可是一旦得不到重用，就会忧伤颓丧，所以宋朝苏东坡就写了一篇《贾谊论》叹惜他志大而量小，才有馀而识不足，无法自用其才。当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经历，自然会有不同的感慨和评述。但贾谊卓越的才华，将学术与谋略相结合，积极投身于政治实践和社会变革的作为为湖湘知识分子的“经世致用”开创了榜样。

　　贬谪长沙三年后，贾谊被重新召回朝廷，文帝在宣室召见了他，因感鬼神事，向他请教，贾谊抒发自己的见解，至半夜，文帝前席，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所以后世李商隐有诗云：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宣室求贤”后，汉文帝让贾谊担任了梁怀王太傅。汉书记载：“梁怀王揖，文帝少子也。好《诗》、《书》，帝爱之，异于他子。”贾谊除了辅佐梁怀王，也开始密切关注当时周边诸侯国的政治动向，及时向汉文帝提出解决诸侯王问题的建议，后人将贾谊在这个时期的上疏汇集成编，即著名的《陈政事疏》，又名《治安策》。在《治安策》中，贾谊重点阐述了当时汉帝国存在的四个方面的问题及解决这些问题的建议。

（一）关于诸侯问题

贾谊认为诸侯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中央分封的诸侯国，除朝廷委派的太傅、丞相之外，御史大夫以下官员均由诸侯王自己委任，形成了一个独立王国，这就像一个人得了手足肿胀的毛病，小腿肿得像腰一样粗，脚趾肿得与腿一样大，如不及时治疗，即使是扁鹊再世也难以治好。面对这种状况，贾谊反复向汉文帝建议削藩，并提出“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削藩谋略。贾谊形象地阐述了这一道理：“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象理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刀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势不可也”他将治国比喻为屠牛，屠牛坦一早晨宰割了十二头牛，而屠刀的锋刃并不变钝，这是因为他所刮剔割剥的都是顺着肉的肌理下刀。等到碰到胯骨、大腿骨的地方，那就不是用砍刀就是用斧头去砍了。仁义恩厚好比是君王的刀刃，权势、法制好比是君王的砍刀、斧头。如今的诸侯王好比是胯骨、大腿骨，如果放弃砍刀、斧头不用，而要用刀刃去碰，我认为刀子不是出缺口就是被折断。为什么仁义恩厚不能用在淮南王、济北王的身上呢？因为形势不容许啊！

（二）关于匈奴问题

由于匈奴不断南下侵边，给西汉造成巨大威胁。尽管朝廷每年向匈奴进贡，但仍填不满匈奴贵族无止的欲望，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贾谊主张以德服匈奴。

（三）提醒朝廷关注越来越严重的贫富不均现象。

（四）主张别贵践、明尊卑，以礼治国。

在这些论述文中，贾谊言辞犀利，笔力劲练、气势磅礴。他将文帝与高祖的处境相比较，一个接一个的“能”与“不能”的诘问，步步紧逼，这在历代呈送帝王的疏策中极其罕见。可见贾谊是看到了朝廷形势的危急如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不顾自身安危，冒死直谏，希望文帝能马上采纳他的建议。然而文帝却没能果断执行。

后来梁怀王因骑马意外坠亡，贾谊深深自责，后岁余，贾谊亦死。在去世之前，他建议文帝：粱王坠亡，而又无后，文帝之子淮阳王刘武在与匈奴的长期对峙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可迅速扩大梁国的地域和军事实力，使之成为抵御强藩反叛的中坚力量。贾谊没想到的是文帝采纳了他的这个建议，梁王在汉景帝时暴发的“七王之乱”中立下了赫赫战功。至于后来梁王刘武居功自傲梁国再次坐大，已非贾谊所能左右。这也再次证明贾谊提出的“众建储侯少其力”的削藩政策才是使汉室长治久安的良策。当时的长沙国之所以仍是异姓王，就是因为势小而忠，又有对抗南越的作用，才得以保存下来。

　　贾谊的成就在于他丰富的思想，卓越的政治远见。他特别强调“以民为本”的思想，“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安民可以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为什么百姓会出现“不安”的状况呢？主要是“天下贫困”问题。而要让百姓们“安”，首先就要解决“天下贫困”，发展粮食生产，进行战略贮备。而他这一愿望，经过袁隆平院士等一大批湖湘儿女不辞辛劳地刻苦攻坚，彻底触决了人民的温饱问题，终于实现了禾下乘凉的美梦。贾谊先生“心怀天下 ，敢为人先”的精神，也鼓舞着以毛泽东为首的一大批仁人志士，前赴后继、舍身忘我地投入到解放战争，实现了中华民族的独立与发展。湖湘文化如湘江奔涌，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湖湘士子上下求索，在新中国的现代化、信息化、智能化建设中不断勇攀高峰。当我们穿过繁荣的太平街，贮足于隐于闹市中太傅祠的寻秋草堂前，是否都能明白先生的苦心，向先生那样为实现国家的富强和伟大的中国梦而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