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女王去世想到君主立宪制

陈渊平

开宗明义，这篇文章不是纪念英国女王，而是讨论君主立宪制。英国女王去世和盛大葬礼及不少港人哭得如丧考妣是时下热议主题，暂且不表。

英女王是英国和16个英联邦国家的共主，并向英联邦国家或地区派出总督进行管理，名义上向女王负责。当然，这些英联邦国家只是松散的邦联制，并不属英国统治。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后颁布《权力法案》之后，英国人对世界政治有个重大发明，这就是君主立宪制，解决了既保留国王又实行现代政治制度的难题。从此，英国国王只是个吉祥物，换句话来说，就是没有管理国家的实权，只有在外交仪式等问题上的象征意义。全世界像英国这样的议会君主立宪制国家有14个，比如荷兰、丹麦和战后的日本等。世界上还有类似泰国、约旦等8个的二元君主立宪制国家，国王有一定实权，不可以直接管理国家，但可以废除议会决定，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实行议会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基本上实行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制度，采取两院议会制加多党轮流执政，整体上人均GDP在世界上排中上。反之，全世界仍有6个实行完全的君主专制国家，这就是沙特、斯威士兰、文莱、梵蒂冈、阿曼、卡塔尔等，政治上不民主遭诟病，比如沙特，出现了杀害写负面报道记者的惨案。斯威夫兰国王可以在全国海选妃子，比我们超级女声还热闹。一般来说，君主立宪制比君主专制的政体更为进步，人民更多自由，拥有更多人权。

中国在上世纪初与君主立宪制擦肩而过，后来爆发了辛亥革命，中间插播了一段袁世凯复辟和张勋复辟的闹剧外，最后走向了共和。此后国共两党北伐胜利后，国民党觉得自己实力强大，不愿分享一杯羮搞一党专政，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共产党赶到台湾。中国大陆受苏联影响，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经过30年摸索后，改革开放后建立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中国在清末有机会却为什么最终没有建立君主立宪制呢？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教科书的回答是，中国当时资产阶级并没有发展壮大，不足以抗衡封建专制。清政府也作出了君主立宪制的实际举动，比如派出了庞大的大臣赴海外考察团，成立了以皇族成员为主的内阁，甚至起草了宪法，慈禧公布了制宪预备期为十年。但由于清政府的诚意不足，形势急转直下，制宪窗口期转瞬即逝，最终爆发辛亥革命。好比1945年国共重庆谈判时，国民党决心在中国搞多党议会制，说不定就搞成了。但在1949年张治中在北平谈判希望划江而治时，国民党手里已经没什么牌了，只能将革命进行到底了。当袁世凯逼迫隆裕太后和溥仪逊位时，清朝的遗老遗少们会不会捶足顿胸，悔不该当初没有立即实行君主立宪制？当冯玉祥把溥仪赶出紫禁城时，溥仪会不会为老祖母慈禧愚蠢的决定而懊悔？历史没有假设，人生没有彩排。假如当初清朝审时度势，立刻实行了君主立宪制，也许中国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但世事祸福难料，国内政治力量的此消彼长和世界地缘政治的演进，也不一定溥仪的子孙能继续戴着皇冠坐在龙椅上。

至于清政府最终错过君主立宪制的机会，原因很复杂。主要是慈禧为代表权贵们的愚蠢贪婪害怕所致，愚蠢的是看不清世界大势所趋，贪婪的是对权力的恋恋不舍，害怕的是一旦失去权力，作为异族（满族）统治者会死无葬身之地。其实，未必与资产阶级发展壮大有什么关系，日本明治维新后搞君主立宪制，资产阶级也很弱小，同样是面临欧洲的炮舰威胁下，却在有世界眼光的日本政治家的领导下，主动拥抱君主立宪制。不过，日本二战前实行的是二元君主立宪制，天皇有很大权力，可以召开御前会议，决定战争与和平等国家大事。众所周知，日本战败后，政治上被美国改造成英国式的君主立宪制，借助朝鲜战争而经济起飞。

赵宋以前，中国实行的是君臣共治的郡县制，朱元璋感叹元失之于宽后，明朝以后君主集权愈演愈烈，朝堂上再也不设大臣坐位，大臣经常当场被扒裤子打得屁股血肉模糊，斯文扫地。资产阶级革命之前的欧洲，实行的是类似中国西周的封建制度，国王与贵族之间是权力与义务的契约关系，贵族向国王纳税纳贡出兵打仗，但国王无权干涉贵族封地内事务，国王如果过分征税，贵族可以拒绝。中国秦以后皇帝的权力则大多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从秦始皇到溥仪，就是一个不断强化君主集权的过程。因此，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前朝君主几乎都是人头滚滚，极其惨烈。赵匡胤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毒死了毫无威胁力的李煜。项羽远远地看见秦始皇的盛大仪仗，轻蔑地说了一句，彼可取而代之也。记忆中大概只有曹丕仁慈地保全了汉献帝的性命和待遇，封他为山阳公，得以善终。

辛亥革命中，孙中山以朱元璋为榜样，提出的口号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清政府权贵们听了都瑟瑟发抖，大概也不敢搞君主立宪制了。想想也是，清朝统治者对汉人的杀戮是史无前例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留头不留发等，民族仇恨确实一时难以消除。苏联对前朝沙皇尼古拉二世全家老少全部枪毙了，而溥仪当汉奸坐了几年牢却得以善终，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