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L姨

黄征9212407

序在这个小区住了二十多年了，九十年代末比较不错的小区已经走了下坡路，桃树海棠树石榴树紫薇树被整的七扭八歪，碧绿碧绿的草坪不见了踪影，有的地方露出了黄土，有些空地上长出来不少私人种植的花卉蔬菜，连同小区进进出出的人，口音都发生了变化，原先清一水的天津普通话，变成了河北方言，东北话或四川調。连续十年常在上海居住，在上海十分惦念小区里原来说得上来的朋友，可回到熟悉的地方，出来进去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陌生的面孔，落寞的院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原来的小区。物是人非，我的一些邻居朋友，你们在哪？我想你们。 邻居L姨我叫她L姨，因为她年长我十几岁吧。L姨，高高的个头，笔挺的身板，满头银发下一张爱笑的脸庞。眼睛大又亮，挺括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唇，嘴里有一颗包金的牙。L姨喜欢跟我说话，也是，L姨老伴去世了，自己的一处房子卖了，现在跟着小儿子住在我们小区，她没有女儿，另外两个儿子住在河西梅江那边，离她有点远。谁心里没有点生活中的艰难和委屈，L姨的这些心里话愿意跟我说说。在小区里碰到了，L姨会把我拉到一边，L姨总会悄悄对我说：小黄，我就喜欢跟你说话。 L姨的苦水不少，跟儿媳妇住在一个屋檐下，自己的儿子没有儿媳妇挣钱多，儿媳妇是天津知名通讯公司的一个处长，不说话都带着威严，儿子不敢喘大气，L姨更是小心翼翼。L姨是厚道人，原先在单位食堂上班，加之身强力壮，做家务做饭一把好手。蒸馒头包饺子煮捞面每天换着花样给一家四口做饭。早些年，儿子儿媳上班，孙女上学，L姨早早起来准备一家人的早餐，等他们三口起床了，或买或做的热气腾腾的早餐早已摆放在餐桌上。他们吃饱了喝足了出门了，L姨就出门买菜买肉，准备他们的晚餐。L姨买菜买肉的花销都是掏自己的腰包，没人给她伙食费，这也是L姨的委屈，干活还得贴钱，搁谁心里也不痛快。不痛快也没法说，儿子收入少，儿媳收入多，人家不掏钱你能张口要吗？L姨总是这样安慰自己：谁让儿子不争气呢！只当替他出钱了。这样想，L姨心里多少舒服一些。我总是嘱咐L姨，退休金往里搭还行，卖房的那点儿钱千万别动，那是以后动不了时养老的钱。L姨的房子没卖多少钱，存款也没多少，我还得嘱咐L姨，存款只能存银行定期，千万别买不知底细的理财产品。L姨不识字，记得我还跟她去过银行填写存款单。（下面这栋楼以前住过L姨） 几年过去，L姨的儿媳妇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儿子也不怎么上班了，孙女准备考大学，L姨也又老了几岁。外人看L姨没什么变化，L姨自己说比原来吃东西少了，总觉得没力气。每天早晨L姨买菜回来总在小区的椅子上坐会儿，跟邻居们聊聊天，家里的三口起床晚，L姨回家倒不方便。L姨跟我透露又有了心事，孙女不听话交了男朋友，跟她爸妈经常发生口角。L姨心疼孙女，这孙女是L姨一手带大的，看孙女心情不舒畅，L姨有劲使不上。我知道青春期的孩子这种状况也算正常，告诉L姨别像孩子爸妈一样与孩子为敌，不能逼孩子立刻做了断，这样会适得其反，但是一定告诉孩子保护好自己。L姨信服我的话，在我的劝说下心情稍微放松一点。但那一段时间，见面跟我聊的都是她宝贝的孙女。还好，L姨的宝贝孙女考上大学，与那网上结识的男孩也慢慢断了联系，L姨的心终于踏实了。 日子慢慢过着，L姨岁数越来越大，其实我挺为L姨担心的，因为长期住在小儿子家，L姨的另外两个儿子与L姨的走动越来越少。那两个儿子经济条件不错，以前逢年过节也会接L姨去他们各自家小住，也会给L姨点钱。后来也许人家也有想法了，自己的妈把金钱和力气都奉献给了小儿子，那老妈养老的事小儿子就多负点责吧！ L姨真的病了，贫血。我知道后催促L姨继续去医院看病，看看是哪一种情况造成的贫血，好对症下药。在小区见到L姨的次数少了，还挺惦记着她，想象着这么能干的L姨，包揽全家家务的L姨病了，她家的活谁干？又有谁能耐心照顾她？ 偶尔见到L姨的儿子出来买菜，偶尔见到他们一家三口开车出去，跟他们不认识，没办法打探L姨的状况。倒让我想起来L姨健健康康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休息日出门逛街吃饭几乎没带L姨一起去过。有时候节假日看见L姨自己买点面条，就知道家里又剩L姨自己了。我说让她有空自己去外面看看，可L姨不识字总怕走丢了，她后悔解放初期扫盲的时候没想法认点字。我还曾经许诺哪天带着L姨逛逛街吃个饭，让她看看她自己家乡天津的变化，尝尝饭店里的饭。可惜后来我妈妈住进养老院，我弟弟生病，我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L姨了。再后来我又加上了跑上海看外孙的任务，见L姨的机会越来越少。 今年知道L姨已经走了。L姨病的时候不少邻居帮助过她买药，岁数比L姨大的T大姐都帮L姨买过药。据说邻居一般帮她一次买两盒药，而她那亲儿子一次只给买一盒。邻居说L姨走的悄无声息，看见垃圾桶里扔了许多L姨穿过的衣服，才知道L姨永远走了，回不来了。 坐在我家沙发上写下这一堆文字，又想起L姨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曾经来过我家，我家阳光明媚，我们俩坐在这沙发上开心地聊天。人呢，一辈子也许都活得不容易，L姨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