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16年12月,中央电视台资深导演曹建标导演的纪录片《糜子酒传奇》一播放,迅速火遍陕北,郝庆亮、白玉莲两口和他们的老郝家楼湾黄酒出了大名。</p><p class="ql-block"> 曹建标是延川县曹家圪崂人,会说清涧话。榆林学院中文专业读书时,是低我一级的校友。出门在外,延川与清涧两县相邻,口音相近,风俗习惯相似,就认老乡;加之,学校成立了“北斗诗社”,创办《北斗诗刊》,刊印《北斗》诗集,我们都是诗社写作比较活跃的社员;学生会办起了《校园生活》油印小报,他做主编,我是主要作者之一,所以比较熟络。</p><p class="ql-block"> 曹建标导演的《糜子酒传奇》是根据片中主人公郝庆亮的真实故事改编的,采用主人公郝庆亮自述的口吻,讲述他和糜子酒的故事,而且完全用清涧方言,使得故事更真实,别有一番风味。27分钟的纪录片,郝庆亮、白玉莲两位质朴、本色的“演员”用他们一生的故事诗意地演绎了陕北糜子酒的前世今生,真实地再现了陕北人熟悉的生活。片中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贺家塬上丰收的糜子,“啪啪啪”连枷打糜子的场景,以及踩曲的升子、盛曲的筐子、滤黄酒的箩子、喝黄酒的碗,满满的都是故事和回忆。有人说:“糜子酒在这里不再仅仅是行将失传的传统工艺,而是代表了农业文明的诗情文化。”</p><p class="ql-block"> 《糜子酒传奇》用影像、用文字、用故事、用情与爱让陕北酿黄米酒这一传统工艺永远地保留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 我是在看过《糜子酒传奇》后认识老郝的。</p><p class="ql-block"> 在关中工作生活多年,骨子里浓得化不开的陕北情结,让我对家乡饮食有一种特别的爱好。一次偶然的机会喝了“老郝家楼湾黄酒”,酸甜可口,大有小时候奶奶做的黄酒的味道。于是打电话给老郝订了两箱。老郝很热情,亲自开了三轮车送到家门口。我一看,“这不是《糜子酒》里的演员么。”老郝笑眯眯地说:“是哩。”我说:“导演是我大学时的同学。”老郝说:“曹导演人好,拍了一个礼拜,还给了我们8000块钱。”以后多次订他的黄酒,他总是亲自送来。渐渐地,也就熟悉起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其实,老郝是清涧县石盘乡曹家洼村人,本姓黄;从小就过继给了高杰村乡胡昌坪村姑舅叔叔郝生权为儿。郝家两口缺生贵养,对郝庆亮百般疼爱。纪录片里说是给舅舅为儿,只是为了让人物关系更亲密。</p><p class="ql-block"> 三十年前,老郝两口为了让自己的四个孩子在清涧县城念书,全家进了城,在城郊楼湾村租了窑洞住下来,一住就是二十五年。住楼湾的窑,吃楼湾的水,我们就明白老郝家的黄酒为什么叫“楼湾黄酒”了。为了供孩子们上学,他们两口卖过凉粉、碗托、凉面、稀饭、包子、韭盒、枣饼子,卖过杂粮,卖过水果。后来,又踩曲,做了黄酒卖。起鸡叫,睡半夜,妻子担着担担走街串巷叫卖,老郝开着三轮跑东跑西销售,苦熬苦挣,供出了三个大学生和一个中专生。冬去春来,现在四个孩子都已工作,三个女儿业已成家,五个外孙子活泼可爱。老两口再不用为生计打拼,但闲不住的他们依然和过去一样卖杂粮、卖黄酒。五年前,他们把酒厂从楼湾村搬到了东门湾村,规模更大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党的富民政策好,老郝两口再不用像过去那样走街串巷叫卖,还要时时提防碰见市管会会没收了担子筐子和食物,甚至还要罚款;政府为商户修建了宽敞的农贸市场,搭建了各种平台,帮扶他们发家致富。</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2016年12月26日,《糜子酒传奇》新闻发布会在延安市志丹县举行,圣情难忘文创公司董事长、《糜子酒传奇》出品人贺玉强(右二,清涧籍人),志丹县县委书记杨东平、县长刘志生和延安市副市长张旭波(左二)等领导到会祝贺,图为县、市领导为郝庆亮(右三)、白玉莲(左一)夫妇敬酒</i></p> <p class="ql-block"> 老郝家的黄酒口味纯正,在清涧很有口碑。2014年、2015年,清涧县电视台、陕西省电视台“舌尖上的美食”之类的栏目都录制、播放过他们的节目。2016年1月30日《榆林日报》刊登的《老郝和他的黄酒》专门报道老郝和老郝黄酒的手艺。</p><p class="ql-block"> 2021年4月,清涧县文化和旅游文物广电局命名郝庆亮为清涧县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清涧黄酒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p> <p class="ql-block"> 2022年9月15日,四十集电视连续剧《人生•路遥》在路遥故乡清涧杀青。剧组走了,35.6亩再现1980年代宽州县城旧貌的《人生•路遥》影视城成了人们怀旧追远的一大人文景观。国庆节前后,县委、县政府举办了“清涧县2022年中国农民丰收节”和“《人生》影视基地‘国庆七天乐’旅游文化活动”,组织各乡镇农副产品和个体商户产品在此展销。这几天,老郝两口起早贪黑地忙碌,焖米,做焖饭,加曲发酵,滤黄酒,滚黄酒,包装,再拉到影视城摊位上卖。听说,政府还给他们发补助哩。忙归忙,两口子心里乐呵呵的,政府的关怀和扶助让他们如沫春风,国家繁荣富强带来的红利使他们如饮甘霖。</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老郝的妻子白玉莲</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白玉莲在《人生•路遥》影视城展销会上卖黄酒</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老郝在《人生•路遥》影视城展销会上卖黄酒</i></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老郝插梆子</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2014年10月23日白根升老师摄像</i></p> <p class="ql-block"> 知道老郝会“插梆子”是一个偶然。</p><p class="ql-block"> 清涧道情市级传承人白根升老师是我清涧中学教书时的同事,他是全能型人才,吹拉弹唱,能演会导,对清涧秧歌贡献很大。清涧中学“插梆子”秧歌的动作是他跟双庙河乡惠家河村几位老艺人学来的;服饰是他和时任清涧中学党支部书记的清涧文化名人邓世荣翻阅了很多资料,综合考证秧歌队和插梆子秧歌队服饰研究决定的:男角武士服装,女角戏剧武旦服装。后来,清涧插梆子秧歌队都用这一服饰装扮。</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与白老师聊起“清涧插梆子秧歌”,白老师说:“街上卖楼湾黄酒的老郝会插梆子,我还把他请到家里插过,给他录了像。”我十分惊讶:“郝庆亮?”白老师说:“你认识?”我说:“买过他的黄酒。”</p><p class="ql-block"> 因为看过他演的《糜子酒传奇》,便觉熟悉;他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很和善,更觉亲切。买他黄酒时,就加了他微信。后来订他黄酒,总是微信付款。</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就和老郝在微信上聊起“插梆子秧歌”。他给我讲了好多“插梆子”的动作要领和他们胡昌坪插梆子秧歌,老郝说:“哪天你有空了,我插给你看。”</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清涧县秀延河畔“乡镇文化长廊”石板画</i></p> <p class="ql-block"> 插梆子,也称擦棒子或擦梆子,是流传在清涧沿黄河畔双庙河、玉家河、老舍古、高杰村、解家沟等乡镇农村的一种风格独特的秧歌舞蹈。</p><p class="ql-block"> “插梆子必须会点武功,要不,倒三脚脚步倒不过来。我从小就学武功,父亲郝生权武功相当好,文革时东联站扎在解家沟,我父亲就是东联站的保镖。”老郝说。</p><p class="ql-block"> 老郝的妻子白玉莲娘家是高杰村乡刘家山村,村里有习武风俗,村民白玉金(小名红眼)曾在陕西省武术表演赛中荣获第二名;他儿子的功夫非常厉害,能在钢丝上行走。文革时指挥部、总部都有人到他家拜师学武。白玉莲说:“我小的时候,常看见他家有好多人,给这么多人做饭光家里人忙不过来,就请村里人帮忙。”</p><p class="ql-block"> “清涧县县联社主任黄生金文革时候是指挥部的总头子,也在白玉金那里学武。还有东拉河乡后腰里的崔治中、高杰村乡木家山的贺中华、胡昌坪的郝成祥和我们老人郝生权都是在那里学的武功。”老郝说。“白玉金的徒弟很多,父亲和郝成祥从那里学会了武功,回到村里,打起围子(学习班)教村里人,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师傅。那时候附近村子习武成风,互相影响。我们学的武功手里的功夫有小红拳(又叫小洪拳),棍棒上的功夫有琵琶棍、迎风棍、义叉棍,鞭子上的功夫有单刀鞭、双刀鞭,刀上的功夫有武虎刀、魁顶刀,学的还有一种功夫叫小连枷。常说十八般武艺,其实每一种武艺又有很多套路。”</p><p class="ql-block"> 老郝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文革时,红卫兵造反,有一天,在清涧县城红巷口指挥部和总部打起来了,曾在我们胡昌坪学过武的女婿客枣坪塔的高战源和在县教育局工作的桃树峁的贺振江是指挥部的人,被总部的人围在了中间,红卫兵们拿着棍子乱打,情急之下,高战源和贺振江从地上摸起两根铁棍,两人背靠着背,狠命地劈、抡、戳、点、扫,这才安全撤了出来。要不是他们会功夫,那天恐怕就被乱棍打死了。”时过境迁,我从老郝的讲述中依然可以想象当年那惊心动魄的武斗场面。</p> <p class="ql-block"> 胡昌坪会武功的人多,又年年闹秧歌。腊月里农闲了,几个爱红火的人坐到一起一商量,锣鼓家什就响起来了。正月初二开始外出到各村送秧歌。《插梆子》《搬水船》《放木马》等节目,把他们的功夫发挥的淋漓尽致,精彩极了,在附近村子里胡昌坪的秧歌是相当有名的。比如《放木马》,放木马的男子必须会小红拳。在锣鼓家什和管乐声中,骑着木马的女子(有时候是男扮女装)和放马的男子奔跑着出场了,放马的男子先围绕骑着木马在全场奔腾、跳跃的女子打一套小红拳,打完了小红拳,有人扔进来鞭子,就捡起鞭子耍;扔进来棍子,就捡起棍子打,有规定套路,还可以自由发挥,但都得与锣鼓家什的鼓点、节奏和欢腾着在全场奔跑、翻滚、跳跃、嘶鸣的木马相配合,没几下拳术套路的硬功夫,哪能行?胡昌坪的木马扎得高大、威风,活灵活现;头上的彩绸、红花,脖子上的铃铛,长长的尾巴,每一处细节都匠心独运,非常好看。骑马女子闪转腾挪,和放马男子嬉戏玩耍,斗智斗勇,精彩纷呈,叫好声一片。</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老郝(左)与父亲(右)打连枷</i></p> <p class="ql-block"> 插梆子秧歌实际上是武术和舞蹈的结合,胡昌坪的插梆子秧歌男女两队各有三十来个人,女的扇扇子,扇得飘逸、灵动;男的插梆子,梆子敲得响亮、威风。两根用红、绿相间的彩色纸条缠裹着的直径3公分、长50公分的枣木梆子,在他们手里跟耍流星似的,是道具,是兵器,一敲一击足见功夫,一招一式分外传情。男女搭档,刚柔相济,好看极了。老郝说:“我们村的插梆子秧歌队到了人家彩门上,男女两队并做一队,每个女子后边都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插梆子男子,保镖一般,谁人能敌?” </p><p class="ql-block"> 老郝的父亲就在村里的秧歌队里,他弹三弦、插梆子,多才多艺,精明能干,老郝的插梆子就是跟他父亲学的。有一年正月,老郝他们村的秧歌队到解家沟闹秧歌,胡昌坪的插梆子震惊了解家沟,解家沟人这才开始跟着他们学习插梆子。2013年,“清涧插梆子”列入榆林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据说,非遗传承人是解家沟人氏,这多多少少让胡昌坪人心里有点不服。 </p><p class="ql-block"> 我看过老郝插梆子、耍棍、打拳,一拳一脚,一招一式,与我看过的那些花拳绣腿的表演大不相同。老郝盘点胡昌坪住在城里会插梆子的人,真想再组织一支插梆子秧歌队,与那些表演式的插梆子队伍一比高低。“我也弄个插梆子市级传承人。”老郝笑着说。“不弄了吧,就做你的黄酒,争取申报黄酒市级传承人。插梆子,你还得组织秧歌队,还得教徒弟,得往下传承啊,比你做黄酒麻烦多了。”我说。“年龄大了,这些年又没坚持练功,前些年还患过一场大病,也不敢插梆子了。”老郝说。我说:“白根升老师说插梆子很费力气的。”“就是嘛,不用点劲,插出来不好看。”</p> <p class="ql-block"> 老郝是胡昌坪中学高78届学生,妻子白玉莲是高杰村中学高78届学生 。高杰村中学我熟悉,我从1986年8月—1990年7月在那里教过四年高中,历史上是县二中,很有名。胡昌坪办高中我还真没听说过。“高考刚恢复那阵,我们胡昌坪高中比高杰村高中考出去的人还多,刘家洼的白中东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现在在阎良飞机场工作;胡昌坪的郝文武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后来是陕西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还有白家川的郝战旺、崖头的贺宏凯等都考上了大学……”老郝如数家珍,颇为自豪。</p><p class="ql-block"> 老郝两口聪明灵巧,待人热情实诚,又有文化;他们的爷爷奶奶做黄酒,父母做黄酒,他们又做了几十年的黄酒,很有经验;老郝会武功,年青时经常闹秧歌,有表演基础,曹建标拍《糜子酒传奇》选他们当演员是最合适不过了。</p><p class="ql-block"> 2022年10月</p><p class="ql-block"> <b>【注】糜子酒:又叫黄酒、稠酒、浑酒,是由黄土高原的小米、糜子为原料制作而成。夏日伏天踩曲,冬日发酵做酒。酸甜可口,具有健胃、舒筋活血、生津润肺、提神补脑的功能。</b></p> <p class="ql-block"><i> 作者:王淑玲,清涧县籍人。咸阳市三原南郊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已退休。1986年7月—1990年7月在清涧县高杰村中学高中教学,1990年8月—1997年7月在清涧中学高中教学。</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