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

图南书屋

初秋早晨的天空无比澄明高阔，纯净的蓝色如画似染。在这片广袤的湛蓝里，飘着几簇像新弹好的棉絮一样的云朵，洁白而松软。微风挟着丝丝儿不被人察觉的初秋凉意，吹拂着我，也轻轻地吹动着白云，在蓝色的海洋里徜徉。

我来到某学校办一些事情，看见一群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踢球累了，坐在学校的草坪上休息。一个孩子被这美妙的景色吸引住了，干脆躺在翠绿柔软的草坪上欣赏了起来。纯净清澈的双眸，凝视着这有如神灵般深邃神秘，宝石般晶亮透明的天空。半晌，他好像有所发现似的叫喊起来：“白云在走路”。他语调急切而兴奋，就像一位科学家经过无数次实验之后，有了重大的科学发现似的。“噢，我看看”，一群孩子应答着，有几个孩子急忙躺了下来，　接着整群孩子都躺了下来，一起看白云走路。多么可爱纯真的一群孩子啊！他们一边看，一边像小山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白云真的在走路。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兴奋极了，为着这美丽的发现。

“白云在走路”，这对于一群孩子来说，居然是这么生动诱人的风景，给孩子们带来了无比的激情。“白云在走路”，对于孩子来说，是多么诗意的发现啊！也是只有孩子才会有的发现。这样的发现，对于我们见惯了世事沧桑风云变换，红尘中灯红酒绿的成年人，已经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物了。我们再也发现不了其中的诗意，永远也不会有这份闲情逸致了。

我们这些孩子眼中的“大人们”，在未历沧桑世事的孩提时，何尝不是有许多这样纯真的发现吗：阳光透明亮丽，洒满我们的日子；鲜花竞放，装点着欢乐的春天；燕子无忧无虑地飞来飞去，在衔泥筑巢；风儿都唱着动听的歌谣；草木都跳着好看的舞蹈……然而，长大后的我们，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加深，发现美好事物的能力，却逐渐减弱衰退，甚至丧失了，变得世故圆滑，俗不可耐。而另一种“发现”的本领却不断变大，并且逐渐敏锐。长大后的我们，善于发现事物阴暗污浊的一面：看不到明媚的阳光，却发现太阳有黑洞，阳光充满着伤人的紫外线；人间有春去秋来，花开花谢聚合离散；秋天来了，燕子会无奈地南飞迁移；冬天的风儿总是呻吟不已，唱着令人神伤的歌……这是因为长大后的人们，双眼被世俗的风尘所蒙蔽，纯真的眼眸沾染了太多的人世风霜。宽广的心胸填充了太多的人生坎坷与残酷，变得沉重而不堪重负。这样怎么会有“白云在走路”诸如此类美好的发现呢？

我羡慕孩子们那清澈如秋水的眼睛，就像深山里的流泉，没有经过世俗的风尘污染，常常能有一些脱离人间烟火味的事物发现！

唉！难道长大是一种悲哀。长大，生命都得接受这种“黑色发现”的洗礼；难道成熟也会是一种失去，失去这些“美好发现”为代价。我不明白这变幻的世事，更不明白造物主的恩宠。然而，每个人都必须要长大，这是谁也无法拒绝的自然规律，和无法回避的事实。

我认为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是对的。人之初，有如在深山里纯净的泉水，没有受到一点儿的污染。但山泉要流向大海，大海是它们最终的归宿。在流的过程中，它们翻山越岭一路跌跌撞撞，要经过许多曲折迂回，要流经许多地方。有纯净的，也有污浊的，更有肮脏的，一路上就会挟沙带泥。当流到入海口的时候，清澈透明的山泉，已经变得污浊不堪面目全非。人的成长过程，难道不正和这山泉一样吗？不可避免地要被人世间沟沟坎坎里的“泥沙浊水”所污染，变成污浊的“水”。

看着眼前这群会发现“白云在走路”的孩子，我想，他们现在就是“一滴深山里的泉水”。但悲哀的是，他们会很快地流向人世间这个“海”。在流的过程中而逐渐被污染，然后汇入滚滚的浊浪之中，成为一滴掺了许多杂质的，或者污秽不堪的“水”。唉！不被污染的能有几人，除了《爱莲说》里的主人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外，还有谁？噫！微斯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伤感起来。我离开这群孩子之前，特意地多看了几眼，这群踢球累了，看白云走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