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插画小橘灯（全集）

小爱

散文《小橘灯》，形象地刻画了一位在艰难的生活逆境中渴望光明的善良坚强的农家少女形象。给文章共配了18幅插画，前期发布了9幅插画的内容，为了散文的完整性，将刚完成的9幅与前期发布的合在一起，这样插画也有连续性，希望插画能很好的表达出文字的意念，也希望大家能喜欢。

——题记

这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春节前一天的下午，我到重庆郊外去看一位朋友。朋友住在乡公所楼上，和外间只隔着一幅布帘。朋友不在家，窗前桌上留着一张条子，说是她临时有事出去，叫我等她。

我在她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忽然听见外屋板门吱的一声开了，过了一会，又听见有人在挪动那竹凳子。

我掀开帘子，看见一个小姑娘，只有八、九岁光景，瘦瘦的苍白的脸，冻得发紫的嘴唇，穿一身很破旧的衣裤，光脚穿一双草鞋，想站上竹凳去摘墙上的电话机。

那个小姑娘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我问她：“你要打电话吗？”“我要××医院，找胡大夫，我妈妈刚才吐了许多血！”

我问：“你知道××医院的电话号码吗？”她摇了摇头说：“我正想问电话局……”我赶紧从电话本子里找到医院的号码。

“找到了大夫，请他到谁家去呢？”我问。小姑娘轻声说：“你只要说王春林家里病了，她就会来的。”

我把电话打通了，她感激地谢了我，回头就走。我拉住问她：“你的家远吗？”她指着窗外说：“就在山窝那颗大黄果树下面，一下子就走到了。”

天渐渐黑了，朋友还没回来，我无聊地望着窗外浓雾里迷茫的山景，看到那颗黄果树下的小屋，忽然想去探望那个小姑娘和她生病的妈妈。我在门口买了几个大红橘子，塞在手提袋里，顺着歪斜不平的石板路，走向那幢小屋。

我轻轻地叩着板门，刚才那个小姑娘出来开了门。抬头看见我，先愣了一下，后来就微笑了，招手叫我进去。这屋子很小很黑。靠墙的板铺上，她的妈妈躺着，大约是睡着了，我轻轻地问：“大夫来过了吗？”“来过了，打了一针……妈妈现在很好。”

我问：“你妈妈吃过东西吗？这锅里是什么？”她笑着说：“红薯稀饭——我们的年夜饭。”我想起了我带来的橘子，就拿出来放在床边的小矮桌上。她没有作声，只伸手拿过一个最大的橘子来，用小刀削去上面的一段皮，又用两只手把底下的一大半轻轻地揉捏着。

我低声问：“你家还有什么人？”“现在没有另外的人；我爸爸到外面去了……”她没有说下去，只慢慢地从橘皮里掏出一瓣一瓣的橘瓣来，放在她妈的枕头边。

天渐渐黑了，我站起来要走，她拉住我，一面极其敏捷地拿过穿着麻线的大针，把那小橘碗四周相对的穿起来，做成一个小框。

然后，小姑娘用一根小竹棍挑着，又从窗台上拿了一段短短的蜡头，放在里面点起来，递给我说：“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橘灯照你上山吧！”

我赞赏地接过来，谢了她，她送我到门外，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象安慰我似地说：“不久，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那时我妈妈就会好了。我们大家也都好了！”显然，这“大家”也包括我在内。

我提着这灵巧的小橘灯，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这朦胧的橘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回到乡公所楼上，我的朋友也已经回来了，她看见我提着小橘灯，便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王春林家来。

朋友说：“王春林是个木匠，去年山下医学院里，有几个学生，被当着共党抓走了，后来王春林也失踪了，据说他常替那些学生送信……”

十二年过去了，每逢春节，我就想起那盏小橘灯，那个小姑娘的爸爸一定早回来了，她妈妈也一定好了吧？因为我们“大家”都“好”了！

原著：冰心

绘画：小爱

（以旧富春江画报为蓝本二度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