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奇事刘文典

李春明

《南渡北归》第二部《北归》第十章《独宿春城烛炬残》，用一个整章写了原北大教授刘文典的许多奇闻趣事，读来甚是有趣。原文有2、3万字，我力图用二千字和读者分享。 01国宝大师刘文典，安徽怀宁人，字叔雅，1889年12月生，1906年入芜湖安徽公学学习，聪明好学，积极上进，为该校教师陈独秀、刘师培赏识,并受到他们民主革命思想的影响和熏陶，加入中国同盟会，后留学日本，结识孙中山，加入中华革命党，担任孙中山的秘书，积极参与推翻袁世凯的统治。 刘文典回国后，对国内政局感到失望，转向以学问报国。他应聘出任北京大学文科教授，并专攻古籍校勘学。经过数载辛苦钻研，终以《淮南子鸿烈集解》和《庄子补正》两部巨著震动文坛，一跃成为中国近现代杰出的文史大家之一，为学术界广为推崇，曾一度被蒋介石抬举为“国宝”。刘文典著作：《庄子补正》 02怒怼领袖1928年，刘文典出任安徽大学代理校长，时安大学生参与声势浩大的学潮，恰好蒋介石到了安徽，召见刘文典予以训示。老蒋接见刘文典的经过，现在流传有两个版本。 一个版本是文斗，以胡适、鲁迅记载为主，说刘文典拒绝蒋介石到校训话，说“大学不是衙门”；不肯称呼蒋介石为“主席”。刘还当面顶撞老蒋，不肯惩办学生。蒋骂刘文典是老封建、学阀；刘也毫不客气，骂蒋是新军阀。蒋大发雷霆，让卫士把刘文典抓起来，并扬言要枪毙他。另一个版本是武斗，《南渡北归》就是这个版本，说蒋介石召见刘文典，刘不脱帽，不行礼，自行就座，点火抽烟。蒋说他“教不严，师之惰，你是学阀，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刘答：“提起总理，我在东京跟总理闹革命时，根本不晓得你的名字。你是军阀！”双方言语冲撞逐步升级。蒋忍无可忍，冲上去打了刘两个耳光。刘迅速反击，对准蒋的裤裆猛踢一脚，“蒋啊了一声，躬身猫腰，双手捂住下半身在屋内转圈，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滚动下来。众人见状，大骇，知刘文典的一脚正好踢中了蒋的小蛋蛋，急红了眼的卫士们一拥而上……”蒋介石和刘文典 无论文斗武斗，两个人肯定是斗了，刘文典言语冲撞领袖是肯定的。后面的结果是一样的：刘文典被下了大牢，舆情汹汹，群情激奋，学生请愿要求释放刘校长，各方面人士蔡元培、胡适等出面担保，甚至说刘“精神不正常”，云云。刘文典被关押7天无罪释放。《狂人刘文典》 刘文典大难不死，第二年拜访老师章太炎。章太炎十分欣赏刘文典的气节，挥毫写了一副对联赠之：“养生未羡嵇中散；疾恶真推祢正平。”把刘比喻成东汉时的嵇康和击鼓骂曹的祢衡。章太炎对联：养生未羡嵇中散；疾恶真推祢正平。 03不当汉奸1937年七七事变后，北平陷入日寇铁蹄，平津高校内迁，师生分散南下。刘文典因家庭拖累未能及时转移，只得暂时蛰伏，等待时机。一天，他的四弟兴冲冲回来报告，说在日伪政府谋得一个肥缺。刘文典大怒，毫不客气地把四弟逐出家门。刘文典和夫人张秋华 不久，原北大同事周作人上门，劝他出来到“维持会”做事。刘文典强按怒气，婉转拒绝说：“国家民族是大义，气节不可污。读书人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啊。”后来又有几批说客登门劝说，都被刘文典严词拒绝。最后，日本宪兵干脆持枪强行闯入刘宅搜查，施加压力。刘文典手稿 刘文典深知北平不能久留。1938年初，他独自一人乔装打扮，悄悄离开北平，经天津、香港、越南海防，转辗两个多月，5月22日，刘文典终于到达西南联大文学院所在地云南蒙自。此时，他手拿棍子，衣衫破烂，满面风尘，瘦弱不堪，形似流浪乞丐。当他抬眼看到联大院内飘扬的国旗，激情难抑，向国旗庄严地三鞠躬。礼毕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04狂傲性格刘文典学识渊博，学贯中西，通晓英、德、日多国文字。他讲授的课程，从先秦到两汉，从唐、宋、元、明、清到近现代，从希腊、印度、德国到日本，古今中外，无所不包。《庄子补正》出版后，他口出狂言：“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只有两个半人。一个是庄周，一个是刘文典，还有半个是其他研究者。” 刘文典讲课时，著名学者吴宓有时也会去听讲，而且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刘教授闭目讲课，讲到得意处，便抬头张目向后排望，然后问道：“雨僧（吴宓的字）兄以为如何？”每当这时，吴教授照例起立，恭恭敬敬地一面点头一面回答：“高见甚是，高见甚是。”两位名教授一问一答，全场学生暗笑不已。刘文典手稿 有一次讨论教授工薪问题，刘文典直接对众人大叫道:“在西南联大，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400块钱，刘文典我该拿40块钱，沈从文只能拿4块钱，可要是我的话，连4毛钱都不会给他！” 沈从文出身卑微，只有小学文化，纯属自学成才，在大师云集的西南联大更是晚辈，而且他性格腼腆，自然也就成了被刘文典欺负的“老实人”。但沈从文还是凭着自己的才华和实力被联大聘为教授，并在中国文坛上占有重要地位。沈从文和夫人张兆和 当然，刘文典并不是一概狂傲，对学问如渊似海精通十几种语言的陈寅恪先生敬重有加，不敢有半点造次。他公开承认他的学问不及陈氏之万一，多次对学生说自己对陈氏的人格、学问不是十分敬佩，是十二万分的敬佩。刘文典对人宣称，西南联大只有三个教授：陈寅恪、冯友兰，他和唐兰算半个。 05月下讲红楼有一次，刘文典上了半小时的课便结束了，宣布说：“下星期三晚饭后七时半继续上课。” 原来，下个星期三是阴历五月十五，他要在月光下讲《月赋》。届时，校园里摆下一圈座位，刘文典坐在中间，当着一轮皓月大讲《月赋》，生动形象，见解精辟，让听者沉醉其中，不知往返。刘文典：世上已无真狂徒 当时联大校园内流行讲《红楼梦》，演讲者都是留学西洋的“海龟”，西装革履，绅士风度，研究方法是西方文艺理论的“比较文学”。刘文典却独辟蹊径，以中国传统的“索引派”，在月色下开讲红楼。大师远去再无大师 月色朦胧的广场上，烛光摇曳，学生们席地而坐围拢一圈，刘文典一袭长衫，仙风道骨，飘然而至，喝过一口茶水，大声开讲：“凡是我讲的，别人都没有说过；凡是别人说过的，我都不讲。我今天只讲四个字——”转身在小黑板上写下四个字：“蓼汀花溆”。众人凝神细听。刘文典手稿 话说《红楼梦》第十八回，元春回家省亲，见到大观园中各处楼台亭阁的匾额都点头称许，唯独看到“蓼汀花溆“时说：“花溆”即可，不必“蓼汀”。原来，“花溆”暗合“钗”， “蓼汀”反切“林”，暗示贵妃属意薛宝钗而非林黛玉。如此这般，宝黛悲剧早就内定了！大师说完，众人拍手称佩。刘文典手稿 就这样，刘大师在月光下广场上纵横捭阖，大显神通，直令众生听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大师随之声威大震，云冠一时。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