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九五零年生人,从我记事时起,我们村里就有下乡干部。村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称呼他们为某干部,比如他姓王,就称呼他王干部,姓张则称呼他张干部……</p> <p class="ql-block"> 在那个时代,公社里的干部几乎不在机关里呆着,不是"三秋"季节下村指导农业生产,就是春冬两闲时到各村开展政治运动,有的甚至直接下去包村,一住就是两三年。</p> <p class="ql-block"> 记得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放学回家,看到有个中年男人,在村支书的引领下走进了我们家的院门。只见那人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头戴一顶苇子编的席帽子,上身穿一件圆领白色老头衫,一把吐噜了边的蒲扇插在后腰间,撑起后背的衬衫,裤腿高高的挽起,脚穿一双黑色塑料凉鞋,面部暗黄瘦削,但两眼却炯炯有神。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吃过大苦,出过大力的庄稼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紧跟在他们后边进了家门儿,听到村支书对我母亲说: “老嫂子,这位是咱公社的于干部,他到咱们村来蹲点儿,考虑到你们家的房子比较宽绰,就安排在你们家里吃、住,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村里说。"</p> <p class="ql-block"> 看来早有勾通,我母亲简单的寒喧了几句这事儿就算定下了。之后,于干部支下了车子,解下自带的铺盖卷,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帮他抻好了床铺,母亲本想帮他再打扫一下卫生,但于干部死活不依,一边道谢,一边对我母亲说: “大娘,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家里有什么活你就指使我干,千万不要客气,不然就见外了。"</p> <p class="ql-block"> 一会儿,于干部出门拿东西见我站在门外,就腑下身子问我:“你几岁了,上学没有?"说着,从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黑色皮革兜里掏出几块糖给我,说是朋友的孩子结婚送给他的喜糖。</p> <p class="ql-block"> 从那时起我认识了于干部,并和他成了莫逆之交。更有趣的是几年之后,他成了我和我的另一半的"红娘“,继而又成了我侄女的老公公。 </p> <p class="ql-block"> 于干部身材单薄,但精力充沛,尤其是记忆力好的惊人。在我们家一住几年,他白天和社员们一块下地,晚上还要召开社员大会。每次开会,他都是唯一的主讲人,某某队哪块地里的棒子该施肥了,哪块地里的棉花该打药了,哪块地里的地瓜该翻蔓了……,社员们都夸他是个好庄稼把式,坷垃地里那点事谁也胡弄不了他。</p> <p class="ql-block"> 于干部也是穷苦家庭出身,他几乎没有上过学。他曾多次对我说过他15岁给人家当短工的事儿。解放前在商河与惠民交界的展家村,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短工市。方圆几十里地以内,那些靠出卖劳动力为生的庄稼人,都必须起早赶到那里,不然就找不到雇主。为了养家糊口,于干部总是半夜三更起床,顾不上吃早饭就急忙往短工市赶,多少年从来没有扑过空。这样的日子一直坚持到土地改革,他自己分到了土地。但就是这样一个大老粗,他讲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而且有板有眼。在住村期间,他十分注意发挥干部的模范带头作用,凡是要求社员们做到的事情,大小队干部必须首先做到。他有这样一句口头禅:“头头抓,抓头头,头头不抓是挡头;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的是干部"。</p> <p class="ql-block"> 1968年我体检合格准备当兵走了,他几次来家看我,说:“去吧,兄弟,部队是个煅练人的地方,你有文化,也很聪明,一定能提个干部回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p> <p class="ql-block"> 临走的那一天,我们43个新兵先到公社集合,当天晚上,于干部专门买了酒和烧鸡为我饯行。他陪我喝了一晚上酒。期间,他一个劲儿的让我吃鸡肉,而他自已却只啃鸡爪,并再三向我表白,他就喜这一口儿。当时我竟信以为真,现在想起来我是多么傻呀!</p> <p class="ql-block"> 我入伍半年后,有一天突然收到一个包裹单,取出后一看是于干部寄给我的一件圆领白汗衫和一双条绒棉鞋。礼物虽算不上多么贵重,但足以让我感动和记了一辈子。我当兵期间,曾收到过两个人寄给我的东西,一位是于干部,另一位就是我相濡以沫的老伴儿。</p> <p class="ql-block"> 当兵后的第三年,借于干部的吉言,我如愿以偿的被提拔为干部。当年回家休探亲假,于干部对我说,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女方也是我以前住过的房东。他们家成分好,两个儿子都在部队当兵,就一个女儿在医院工作。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和一张写有女方姓名、地址的纸条递给我,并反复对我说,这个家庭我知根知底,差不了事儿。后来我们经过鸿雁传书,终于修成正果,于干部又成了我们的“月下老人”。</p> <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件事儿,就是我叔伯二哥的长女在徐太院村上学时,寄住在于干部家里,他们老两口儿对我侄女视如己出,后来长大了,经人撮合嫁给了他的大儿子。我和于干部又做了亲家。从此,我正式改口称他为"于大哥",他多次在公开场合宣布:我们是“换号“的兄弟!</p> <p class="ql-block"> 十几年前于大哥因患胃癌晚期不治辞世,享年71岁。于大哥的离世,让我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心里感到无比悲痛!</p><p class="ql-block"> 愿于大哥安息!</p><p class="ql-block"> 2022年9月10日于滨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