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爷

老湖教育

我的姥爷，在2008年就去世了，现在算来已经十年有余。在我的印象里，姥爷是一个很有特点的农村人。

姥爷家，在老湖镇西三村，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庄。向南面对东平湖湿地；向北紧靠着望山（当地又称王山）。姥爷家的土地大多都分布在山坡一带。

小时候，我曾经跟着姥爷下地玩儿。记得那是生产队时期，正赶上秋季地瓜丰收。社员们乐滋滋的，他们正用大秤、大篮子秤地瓜，分给各家。

一堆一堆的地瓜聚集在地头上，在我的看来，每一块都很大。

因为我家是在东平湖洼地，没种过地瓜，感觉稀罕。就从堆上挑了一块最大的，想带回家，结果硬是让姥爷从我手里给夺下，又放了回去。

我哭了。

姥爷还板起脸教训我说：“这样可不行，生产队的东西，我们不能随便拿！”

其他人见状，纷纷劝姥爷说：“孩子小，让他拿块吧，地瓜咱们有的是！”

姥爷听不进去，始终没有允许。

姥爷会炸油炸糕，生产队的时候，他和另外一个人被安排到黄花园集市上去炸油炸糕卖。当时我还很小，听说姥爷在集上卖炸糕，就想着去讨一个吃。

我一路小跑着，兴冲冲地往集上赶。就在菜市里，我看到姥爷他们了。

从老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油炸糕的香味儿了。在姥爷的摊子前，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买炸糕的并不多。

已经炸好的炸糕排在油锅上面的铁架子上，控着油。锅里还泛着油花，炉筒里不断地升起袅袅青烟。

姥爷负责烧火，另一个人忙着往锅里放炸糕。

我上前，向姥爷他们打了招呼。

“他是老韩儿家的老大吗？一晃都长这么高了”那人问姥爷。

“是啊，孩子长的就是快！”

“给他拿几个炸糕，回家去吃吧！”

“那怎么行？这是队里的！”姥爷说，“队长不是早就交代过咱们，不能拿集体的东西送人？”

“说归说，做归做嘛！”

“那可不行！不行！不行！”姥爷坚决地说。

我知道姥爷的倔脾气，怎么说就会怎么做的。既然这样，我只得扫兴而归了。

由于那时经济条件不好，姥爷他们的油炸糕也没有卖多久，就停止了。

听母亲说，我姥爷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但是，他却从没有死心踏地要去种地，而是整天想着做买卖。

姥爷为了做生意走南闯北，去过不少的地方，光利津洼就去过多次。有一回姥爷在利津洼买来两大麻袋芝麻，自己舍不得用，想卖了换点钱。就找了个熟人去帮忙卖，结果呢？成了“牛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芝麻被那人侵吞，姥爷受骗了，一分钱都没拿到。

后来姥爷曾经在自己家里炸炸糕和麻花，用竹篮子挑着去串乡卖。当遇到熟人，说没现钱时，他就让赊帐。卖炸糕和麻花，原来就是小本买卖，赊出去的帐，根本要不上来。其实，那些赊帐的人，就是想着要骗吃的，空手套白狼，根本没打算给钱。结果呢，半年不到，姥爷就没有了钱买油、面和柴，这生意又干下去了。

细数姥爷的一生，他做过多桩买卖：在黄花园集上，贩过麻，卖过烟叶；往梁山拉过岩石板（房檐上用的）；去肥城贩过咸鱼。然而，这些生意他都没挣到钱，并且还背了一身的债。

就拿姥娘的话说：“你满眼里净买卖，卖了秫秸，换杆草，越换越短，一桩买卖都没做好……”被姥娘这样一数落，姥爷也只好光“呱哒”着嘴，没有了言语。

我也总觉得姥爷不适合做买卖。他为人正直、老实，而缺少灵活多变的经商头脑。在生意场上，他屡屡遭人坑骗，血本无回。正因如此，姥爷家终究都没有富起来。

随着岁月流逝，姥爷年龄大了，他不再整天想着做买卖了。可是，他依旧保持着赶集的习惯，并且从不在集上买任何东西。姥爷就喜欢到集市上去溜哒溜哒。

黄花园是当地的一个老集市，就在我老家附近。阴历每月逢二、七便是。西三村离黄花园有四、五里路，姥爷不会骑自行车，他步行半个小时就可到达。

冬天的时候，姥爷总会用一块白毛巾包上头，帽子戴在毛巾上罩住。他穿的黑色大棉袄，外用一根蓝布腰带扎着。每次出门，姥爷总爱拿着他的那只提包，黑色的，其中有一根提带似乎快断了，而拉锁链也早已不管。

姥爷就那样倒背着手，他的提包放在后边，大概是上胯的位置。姥爷用反背的双手拿捏着拉链口处，他好像是在弥补拉链不管的功用。

其实，聪明的小偷，一看那架势，就知道姥爷包里保准没钱。因此，他也不用担心被盗了。而姥爷的钱呢，则是放在了棉袄里面的口袋里，外有扣子，另有腰带扎着，小偷是不容易得手的。

那时候，姥爷到黄花园赶集时，每一回，他都要去我爷爷的摊子上坐一坐，老兄弟俩说会话儿。其间姥爷习惯于从棉袄里面的口袋里掏出旱烟包，卷上一棵很粗壮的烟，“唿哧唿哧”地吸上一阵子。于是，周围的空气中就会泛起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呛人的苦涩烟味便弥散开来。

我爷爷有气管炎，早就戒烟了，闻到这味儿，有时就会咳嗽。当姥爷抽完那棵烟，准备离开时，爷爷总会问：“花钱不？”姥爷就会很有意思地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有——”

对于我姥爷赶集，母亲好这样说：“他是在赶滑集”。

通常情况下，等姥爷赶完集，就会到我家吃饭。在我的印象里，姥爷从没给我们姊妹仨个买过任何可吃的东西。

母亲曾经告诉我，姥爷临终时对她说了句话“你那几个孩子，连两块钱的长果（花生）都没摊着过我的。”我相信：姥爷说的是实话。

姥爷还有一个爱吃油条（香油果子）的习惯。油条是他一生的最爱。每次我们去看他，买了点心或者水果之类，他总皱着眉头直言：“买这个干么？还不如给我称二斤香油果子呢！”

现在虽说油条是垃圾食品里的老大，但是姥爷一生吃了那么多的油条，好像并没有让他的身体受到影响。姥爷走时87岁，并无重大疾病。其实，我想：尽管姥爷钟爱油条，因为当时物质匮乏，生活条件所限，吃的也绝不会超量，所以姥爷的身体仍然是健康的。

文/韩清华 图片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