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论者

一蓑烟雨

文/陈勇

1.一本笔记本

那个案子我们调查了好久，终于结束了。

有一天林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现在才想起来，康敏手里还有一本笔记本，记录了一些关于蒲伯生前的情况。

蒲伯就是那个案子中的死者，叫蒲大林，生前和林方、康敏、舒声三个人来往密切。蒲大林在出租屋内喝农药自杀后，三个人自然就成了嫌疑人。

据蒲大林的老婆冉秀说，蒲大林生前藏有一套刻在龟壳上的甲骨文版《周易》，价值连城，蒲大林经常和林方、康敏、舒声在一起喝酒，三人得知这个秘密，发现宝贝的隐藏地点后，便一起设计害死了蒲大林，把宝贝拿走了。

经过我们专案组半年多的调查，最终查明了真相，发布了调查报告。死者蒲大林排除他杀。

此事非同小可，根据领导安排，由我和小马一起前往康敏的住所，查阅这本笔记并再次了解相关信息。以下是我们查看笔记以及向康敏了解相关信息的情况。

2.两位警官好

两位警官好。我真的不是故意隐藏这本笔记，你们知道，那件事发生后，我完全吓坏了，于是我搬了家，这本笔记本就怎么也找不到了。我说的绝对是事实，如有半句假话，自行承担法律责任。我当时以为笔记本在搬家的过程中丢失了，找不到了，所以你们调查的时候我就没提到它，但是前两天我突然在被褥里又把它找到了。

我内心挣扎了很久，不告诉你们我觉得很难受，告诉你们又怕怪我隐瞒证据。为了更加证明我们的清白，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们。要告诉你们的时候我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于是我干脆让林方给你们打电话说这事。如果此事有什么法律责任，全部由我个人来承担，跟林方无关。

3.再说一下相识过程

我和蒲伯、舒声认识十分偶然。那次林方打我电话，说自己跟了很久的一个大客户被新来的一个女生截胡了，心情很郁闷，想找人喝酒。林方在电话里骂了那女生一顿，然后对我说，你一定要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灵。我们说好在万东花鸟市场一个小餐馆碰头，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我就见到林方和两个人坐在餐馆里，一个是林方的小学同学舒声，一个是蒲伯。虽然那是我和蒲伯、舒声第一次见面，但由于带着共同的目标任务，三个人心灵相通，于是在我们的轮番安慰下，林方很快就醉了。在把林方送回家之前，我们三人互留电话，并加了微信。我就这样和蒲伯、舒声认识了。

蒲伯在万东花鸟市场开一个古玩铺，舒声则经营一家文房四宝店，林方在我之前呆过的保险公司上班，我辞职后也没有固定工作，大家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那段日子，有事没事，四个人都喜欢凑成一堆，上午在蒲伯或舒声的店里喝茶，下午在万东花鸟市场周围的小餐馆一起喝酒聊天。当然，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有时蒲伯没在，或许有时舒声没在，所以记录有些支离破碎，时间逻辑不够紧密。

那的确是一段难忘的日子，我们开怀畅饮，肆意欢笑，无忧无虑。有时喝醉了，大家到蒲伯或舒声的店里喝茶，直到半夜。我记忆里有好几次，我们喝了好几巡茶，上了好几趟厕所，还是酒意甚浓，于是大家就爬到蒲伯的楼上。蒲伯年纪最大，躺在行军床上，其余三人躺在地板上，一觉睡到天亮。楼顶是万东桥，天亮醒来的时候，就听见桥面车轮滚过的隆隆声。四个人犯起酒后抑郁症，相互无语，再晚些时候大家慢慢摸下楼，各自回家，蒲伯则继续守起店铺。

舒声像蹲错窝的老母鸡，转身到文房四宝店老巢孵起蛋来。只有我和林方要离开万东花鸟市场，我们像两个寄人篱下的孤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在贵阳各个角落开始周而复始的奔波。之后，一般要过一至两周，我们才会再次碰面喝酒聊天。

好的，严警官，这就是那本笔记，您随便看。不过我想事先说明一下，我这本笔记里记录的内容有点杂，有的是我个人的日记，涉及我们四个人的部分，从严格意义上讲，应该只是聊天记录整理笔记，您都可以看。好，您先看吧。

4.笔记之万东花鸟市场

从都司高架桥自西向东，到护国路口，接着就要上万东桥。上了万东桥，继续向东一公里左右就是蟠桃宫。再往前，就是龙洞堡机场方向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地方政府将万东桥下规划为花鸟市场，于是房开商像燕子筑窝，沿着桥底修了一溜建筑。这些建筑像书法初学者临摹一般，以底为顶，依桥走形，中间遇到省医至中医学院的老路，便戛然顿笔，人为地留出一道飞白效果后，从马路对面接着走笔，桥底下的商铺就被自然地割裂成东西两段。西段西面位于闹市区，布局为三巷三区，沿着三个排区纵深走两百米左右，就到了西段东面。西段东面靠着中医学院路口，跳过飞白，就是东段了。东段位于出城向，除接近中医学院附近有少数商铺外，大部分面积主要为室内停车场。

万东花鸟市场主要集中在西段，从西段西面三个入口步行深入，两旁店铺全是花鸟虫鱼、旧书旧报、名家字画、古董钱币、陈年老酒之类。东西既杂又旧，会让一些收藏新手有一种能捡漏的感觉。新手当然不能捡漏，这些东西被摆进店铺之前，早被精明的店铺老板筛了一遍。店铺老板才能捡漏。那些收破烂的，挑着满筐的废书废纸或瓶瓶罐罐来到花鸟市场，找到熟悉的店铺老板，让他们挑拣一番。挑拣挑拣，店铺老板或许又能发现什么宝贝。店铺老板找到宝贝一般不会声张，而是假装若无其事、勉为其难地挑选几样东西，搭上宝贝，再给个较为可观的价格。这样一来，双方皆大欢喜。收破烂的大多缺乏经久磨练的专业知识。他们也许知道这里面有宝贝，但是他们识别不出来。识别不出来当然只能是一堆旧书旧报、破瓶破罐，琢磨不出什么名堂，反而浪费时间，也就不深究了。或许他们曾经尝试过，但都做了无用功，最后知道自己不是吃这碗饭的人，只要收来的东西能卖几个钱，就心满意足了。生意嘛，图的是长久，总不能去惦记能力范围以外的利益。

店铺老板捡漏不经常，但是有。谁要是捡了漏，即使当天不说，但过一段时间就会在花鸟市场内部传出来。这些信息当然是捡漏者忍不住喜悦，和内部最要好的朋友分享后逐渐传播开来的。生活中的有些信息一经传播，往往会因为添油加醋变得面目全非，但花鸟市场内部信息的传播却很精确，像技术加密一样，几经传播，到达目的地，仍能追溯到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起因和结果，仍能精准到宝贝的名称、尺寸、年代和价值。毕竟大家都是内行，谁也蒙不了谁，再夸张就没意思了。

万东桥横跨平地与凹地之间，最低的凹地部分就是负一楼菜市场，店铺老板经营鸡鸭鱼肉蔬菜瓜果，相邻楼上偏僻的部分还有餐饮小吃、中草药铺、包裹驿站等。这些不是万东花鸟市场的主流，但它们却是这里的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万东桥上车来车往，忙忙碌碌，一刻不歇。桥底腹部深处，行人慢悠悠地四处闲逛，店铺老板们要么慢悠悠地坐在店里摆弄物件，要么躺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抽烟，要么在门前与三两好友慢悠悠地打纸牌。有时候有小孩从小宠物摊前经过，会止住脚步，任凭大人东拉西拽都不走，死磨硬缠要买宠物。有的最终如愿以偿，拎着笼中的小宠物心满意足地离开，有的被大人强行拖走，留下一巷子哭声。另一个地方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旧书摊，经常有人围在那里翻阅旧书报，挑选各种老徽章。遇到合适的，向店主问了价钱，免不了一番讨价还价，付了钱，将东西拿在手里，慢悠悠地继续闲逛。文房四宝店里，店主慢悠悠地给顾客介绍笔墨纸砚。字画装裱室里，工人不徐不疾地揭裱装框。画廊里，店主和朋友慢悠悠地喝茶聊天。他们仿佛胸有成竹，不急着成交任何一单生意。

一些用作仓库的店铺，卷闸门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有些店铺开了一段时间，又换了老板，跟街边的一些小餐馆或小铺面一样，不停更换招牌，周而复始，总让人有一种前赴后继、悲壮激烈的感觉。

……

5.谢谢严警官夸奖

谢谢严警官夸奖，我的文笔没那么好。我高中时的确发表过几篇豆腐块，当年的梦想是当一名大作家，上大学后梦想变了，想当一名政治家，毕业后又想做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商人，现在看来这些梦想都不现实。您别笑话我，我大学毕业后参加过传销，当时找不到工作，朋友介绍去的，进去后差点没出来。没有收获，唯一的收获是口才练出来了，不打草稿随便说两个小时没问题。我从来没发展过下线，我晓得他们的套路，他们洗不了我的脑。

对不起，两位警官，我先上个厕所，你们接着看。

6.笔记之林方<1>

今天叫了蒲伯的，本来他说要来，结果下午的时候说临时有事来不了，蒲伯太扯了。他老婆到花鸟市场来找他了？难怪，可能又找他要钱来了。那我又误会他了。

哦？蒲伯结过三次婚？嘿嘿，要不是你今天说，我都不晓得蒲伯的这些故事。

嘿嘿，蒲伯太扯了，有一次他给我说，他给自己算过命，这辈子有三次婚姻，真是算得太准了。

我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虽然我不迷信，但我还是很尊重他，上次他给大家算八字，我真的不想让他算，不让算吧又好像伤了他的自尊心。嘿嘿，他说得准的都是过去的事，将来的事哪个晓得？就比如他说自己这辈子有过三次婚姻，你晓得他什么时候给自己算的？他还说我以后有三个老婆呢，我至今还是光棍一个。

嘿嘿，八字是骗人的，你这个也信。

我不是党员，不说了，不说了，来，来，兄弟们，我们整一杯。

蒲伯太扯了，有一次他说自己是周公转世。你没听他讲起过？哦，我忘记是哪次了，我记得他当时挽着我肩膀和我说了这事，你肯定在场的，可能你当时喝醉了。他说他一直做一个相同的梦，具体内容我记不得了，反正乱七八糟的，他一会儿说梦见周文王，一会儿梦见周武王。邪乎得很，他说梦过之后，第二天他回想起来，梦里那些场景他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他说他后来翻了一些古书，再结合他的生辰八字，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是周公转世。蒲伯实在是太扯了。好，好，下次我们再问问他。来，干杯。

7.笔记之舒声<1>

蒲伯今天的确有事，我下午看到他老婆来店里找他，他就关门走了。对，你猜对了，他老婆又来找他要钱来了。他老婆不是原配，蒲伯结过三次婚。蒲伯的第一个老婆脾气不好，婚后一直吵架，后来两人离婚了。老婆在一个事业单位上班，有固定收入，蒲伯没有稳定工作，儿子被老婆争走了。儿子跟前妻，娇生惯养，不学无术，没有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受他前妻的挑唆，他儿子隔三差五都要找蒲伯要钱，每次好像都带着前妻的使命，要得理直气壮，愤愤不平。我没有贬低蒲伯儿子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蒲伯的前妻太不像话了。

经过亲戚朋友介绍，蒲伯又和第二个老婆结了婚。第二个老婆和前夫离了异，跟蒲伯在一起后又与前夫藕断丝连，于是蒲伯又和第二个老婆离了婚。

第三个老婆是蒲伯的学生，叫冉秀。蒲伯略通书法，不太在行，跟老师练过几年，但我们不能当他面说他书法不行。他之前在店里开了一个书法小班，有一些学生。冉秀也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四十岁，有点姿色，有一次带着儿子和女儿找书法老师，偶然路过蒲伯的店就停下来和蒲伯多聊了几句。那个时候蒲伯正好五十岁，稳重儒雅，风趣幽默，有点吸引力，可能觉得蒲伯有点气质，冉秀就报名让儿女跟蒲伯练字。有一次冉秀说，要跟蒲老师好好练练书法，学学中国的传统艺术。

林方，我没亲眼见到，这是万东花鸟市场的人传出来的，大家都晓得。

蒲伯心里乐开了花，美滋滋地收了这个美女弟子，结果冉秀字还没有练好，就先跟蒲伯好上了。

冉秀跟蒲伯好上没多久，两个人就结了婚，冉秀拖着儿子女儿跟了蒲伯。冉秀没有工作，蒲伯每天除了挣钱，还要辅导冉秀的儿子女儿练书法。当然，现在也是他的儿子女儿。以前蒲伯生意好，冉秀每天在家给蒲伯做饭，精心炒几个菜，准备两杯酒。后来蒲伯生意不好，冉秀就懒惰了，以辅导儿子女儿作业为由，对蒲伯不闻不问。蒲伯也不在意，挣了钱还是交给冉秀。

我觉得蒲伯不值，但是这种事不好说，只要蒲伯开心就行，毕竟这是蒲伯个人的私事。

林方，有些事你不得不信，我老爹以前也不信，有一天晚上他喝啤酒，罐装的那种，喝完后他就把空罐子往窗后扔，然后他就听见罐子在半空好像撞到了一根干竹子，发出一声闷响，过一会儿才听见空罐子掉到水泥地上的声音。

可以说，我老家的房子周围一百米内没有树，没有竹子，也没有竹子做的晾衣杆，当时很闷热，没有风，我老爹坐在靠墙的位置，他扔得很用力，绝对没有弹在墙上，但空罐子就在半空响了一声。我老爹酒量好，当时他只喝了一罐啤酒，绝对没有醉，不可能出现幻觉。他吓坏了，有一次我回家他悄悄给我说了这事。从此以后他很小心，干哪样事都要先在心里念两句阿弥陀佛。

林方，我不晓得你是不是党员，但有些事你不得不信。

蒲伯的八字真的算得准，他以前给万东花鸟市场的小福算过，我们好几个人都在现场，小福当时报了年庚生月，蒲伯掐着手指，在心里算了一下，现场什么具体的东西也没讲，只对小福说了一些平安祝福的话。后来蒲伯悄悄给我们讲，说小福短寿。结果不到一年小福就走了。你说邪门不？

还有一件事，蒲伯有一年给我说，他给自己算了，最近有财运。

果然，几个星期后他就捡了一个漏。那是一张宋吟可的古典仕女图，四尺斗方，夹在一堆旧报纸里。当时一个卖旧书报的人挑着箩筐，从万东花鸟市场西段东门第三排入口进来，步行二十米左右就到了他门店跟前。这个区间有三家古董店，当时卖旧书报的挑着箩筐路过这三家古董店的时候老板都不在，你说怪不怪？卖旧书报的将箩筐挑到了蒲伯店前，蒲伯正好坐在店门口，他当时上前翻着翻着就发现了那张画。

告诉你，那张画蒲伯高峰期卖了一百二十万。真的，有些事你不得不信。

8.笔记之蒲伯<1>

好，你们既然要听，我就摆给你们听嘛。

那个梦很奇怪，反反复复做了很多次，我在梦里像看电视剧一样，有头有尾，有血有肉，有声有响。一开始我看见姬昌——就是后来的周文王，但是我梦里晓得他当时还不是周文王——带着几个随从从一片水田过路，有一条龙在田里啃田埂上的青草。我不晓得龙吃不吃青草，但梦里它就在啃青草。姬昌没有去赶它，他忙着去查看石头城的奴隶，就像现在领导视察工作一样。正在这个时候，商纣王派人来请他，让他赶紧去朝歌。

一席功夫，姬昌就到了朝歌，跪在纣王面前。纣王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头上戴着冕旒冠，说话一摇一晃，九条旒碰来碰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纣王问，姬昌，听说你私自测吉凶？姬昌一听，汗水八颗八颗滴。因为那个时候姬昌家专门给纣王家测吉凶的，如果姬昌私自测吉凶，那就有点犯上。姬昌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启奏纣王，姬昌无私测吉凶，定有人诬陷，望纣王明察。对，像电视剧里的对话，但梦里就是这样。

纣王的确只是听说，并没有确凿证据，派去的监官也没有报告，他本来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吓唬吓唬姬昌，让他晓得谁才是王。看到姬昌这个样子他放心了，于是他随便敷衍两句，叮嘱姬昌把奴隶养好，就放姬昌回去了。

我不是在编故事，真的是梦。你们不想听我就不摆了。好，我继续摆。这个梦是好几个梦接在一起的，我现在是串在一起讲。

姬昌回去以后心里很害怕，他本来正在研究一本书，对了，就是《周易》，现在纣王叫他去，说明起疑心了，纣王起疑心那很恐怖，说不定哪天就把他像那些用来祭祀的奴隶一样砍了。纣王祭祀用的奴隶都是姬昌提供的，姬昌专门造了一座石头城，城里到处是石头圈，圈里全是奴隶。

时间长了，姬昌发现一个现象，有些奴隶送去祭祀被砍掉后，姬昌肚子就会痛好久。有一次，手下绑一个奴隶，好几次捆绑的绳子都断了，捆了五次才捆上。送去朝歌的中途，牛车的车轱辘又坏了。修好后把奴隶送到祭祀场，斧手举着铜斧，正要砍，突然木柄断了。换了一个斧手，一斧下去，头颅骨碌碌滚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姬昌。回来后，姬昌生了好长时间的病。

于是姬昌根据祖传的巫祀经验，开始研究每一个奴隶的出生时辰。他每天往返于石头城，在石头城感悟出了天地和阴阳的关系，于是写出了《周易》。当然，那个时候没有纸，没有绢，他刻在乌龟壳上的。

作为一种成果，姬昌既然把《周易》写出来了，他当然要给儿子们推演推演。经过推演发现，他的大儿子伯邑考有王的气象，小儿子姬发一事无成。

纣王听到了这个消息，找个理由把姬昌和伯邑考抓到朝歌，把伯邑考剁成了肉酱。对，舒声说得对，在古时候剁成肉酱叫菹醢。小方方，你看过这段历史我也看过，我现在是在讲梦，不是在讲历史，一哈儿你就晓得了。

不但剁成肉酱，而且还蒸熟让所有人吃。姬昌当然吃了，就是要让姬昌吃的，不但要吃，姬昌还不能表现出悲伤的表情，否则就要你人头落地。纣王这招叫诛心。

果然，姬昌回来后整个人就瘫了，睡了七天七夜。

小方方，不是我编，我做这个梦真的感觉像看电视剧，没有画面感的时候自然有旁白。我七老八十的，这个东西我也编不出来，我编它也没有意思，你说是不是？不是我说你，你真是个日鼓鼓德性，你看小敏敏多乖，我说什么人家都认真听，从来不插嘴。

醒来后姬昌就变了，他开始变得慵懒散漫，不理正事，好多事情都是小儿子姬发处理。姬发内心愤愤不平，发誓要为大哥报仇。但他不能显山露水，因为稍不注意被纣王发现马上就会人头落地。

姬发多了个心眼，当时他从朝歌回来，认识一个高人——对，舒声说得对，就是姜太公，狗日舒声你太聪明了——回来的时候就把姜尚请回来了。姜尚就是那个姜太公。姜太公会看面相，一看姬发的面相二话不说，带着家人就跟着姬发来到了西南。

姜太公帮姬发出谋划策，姬发决定从奴隶身上做文章。于是姬发对石头城的奴隶们说，纣王无道，我们世代深受纣王之害，你们不反抗是死，反抗也是死，不如一起反抗，或许还有生机，如果一朝能杀了纣王，我许你们世代自由——小方方，陈胜吴广起义那是秦朝末年，这是姬发说的话，不是陈胜吴广说的话，这是梦里的原话，不是张飞打岳飞——这不得了，这简直就是创世之举。你晓得我们共产党革命为哪样能成功，就是团结了代表社会最底层的工农兵力量，打土豪分田地，解救了广大贫苦农民。我当时在梦里就想，这狗日的姬发太聪明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姜太公的主意。不管是哪个的主意，都不得了。

奴隶们的情绪被调动了，积极性被调动了，于是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姬昌占了一卦后，第二天早上，由奴隶组成的大部队就出发了，他们要造纣王的反。纣王派出军队镇压，两军在牧野这个地方相遇了。两军相遇必有恶战，天哪，战场上木石滚滚刀剑乱砍，到处都是断头断腿断胳膊，血淋淋一片，把牧野这个大坝坝上的草都踩成泥浆浆了。结果姬发赢了，纣王输了。历史上也是这样，梦也不能脱离现实嘛。

战争胜利后，姬发就变成王了——小方方你这次说对了，对，就是周武王。武王伐纣武王伐纣嘛，就是周武王。但是周武王当了王之后并不开心，因为他哥哥伯邑考惨死的场景时刻在他脑海里出现，他随时都从噩梦中惊醒。X他娘，这个时候，我突然就变成武王的兄弟周公旦了，我为了这个哥哥，经常守护在他身边，为了改变他经常做噩梦的情况，我专门研究梦分析梦——对，就是周公解梦。小方方，你又说对了，来，我们干一杯——这个时候我突然开始对周武王说话了，像总结一样。我说，武王，当初父亲算哥哥伯邑考时知道他命中有劫，命主犯死神和劫煞，难以迈过纣王这一坎，所以才故意散布消息，说他贵不可言，目的是为了分散纣王的注意力，使他专门对付哥哥伯邑考，从而忽略你。而你，武王，从那个时候起，父亲就算出了你是天子之命，将来会登上王位。今天你终于成功了，我们将永远不要忘记父亲，不要忘记哥哥伯邑考。说完，武王上前抱住我放声大哭。这个时候画面暂停，旁边打出了演员表。我X他娘，简直就是一场电视剧，有鼻子有眼。

你们不要笑。

后来我专门研究了一下，周公旦属蛇，我也是癸巳年，我们两个同一个属相。周公旦有三个老婆，我也有三个老婆，我们两个情况也比较相同，当然还有一些相同的细节，我就不细说了。后来周公又专门给我托了几次梦，我才晓得原来我是周公转世。

你看你看，一直都是我在讲你们在听。来来来，干一杯。

9.笔记之蒲伯<2>

那天我的运气实在太好了，那个人挑着一堆旧书报进来，几家都不在，就挑到我门口来了。我正坐在门口，叫他把箩筐放下，在里面一翻就在报纸里发现了宋吟可的那张画。卖旧书报的那个人也发现了，他眼睛一亮，说咦，还有一张画。我假装把画往箩筐里一扔，说，假画，不值钱！卖旧书报的眼神顿时就暗下来了。我晓得他没有经验，可能接触这行不太久。

我不能直接谈画，假装戴起眼镜研究旧书报，找出几十张旧报纸，装出很有价值的样子和他谈价格。他说那是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东西，值钱，要八百块。我故意说贵了。他怕我不要，就说把一筐东西全给我，八百块。我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说，要不是看到有几张报纸品相好，真不想要。我把钱数给他，他又准备把那张画捡起来。我顿时就不高兴了，这个时候我当然不能说话。我把东西全扔在箩筐里说，东西我不要了，哪个要你卖给哪个。你们不晓得，我这叫欲擒故纵，当然有些风险。

那一秒钟我真怕这家伙挑起来走人。

我接着说，你这人才怪，一点都不懂规矩，自己说是把一筐东西全给我，我才给你八百块，现在又东摸西摸，你要是舍不得你拿回去。那家伙一听赶紧扔下画陪着笑说，没有没有，我是开玩笑的，我又没有说要拿回这张画。我板着脸说，你那东西送给我擦屁股我都觉得脏，要不是这几十张报纸，你这些东西我才懒得要，不是画不画的问题，你这是规矩的问题！那家伙赶紧给我陪小心，说哎呀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说好了就是嘛，不说了，不说了。一边说一边给我递了一支烟。我这才装作原谅他，顺势让他帮忙把东西抱到我店里堆在地上。他问，放在地上要是回湿了怎么办？我说，又不是特别值钱的东西，你看我店里这些东西哪个没有这点报纸值钱？说完，我又故意拿起几张报纸找缺点，装作有点后悔的样子。那家伙一看，赶紧走了。

兄弟们，商场如战场，一切都要斗智斗勇啊。

兄弟们，我其实也有风险，那张画我也没有认真鉴别，万一是假的呢，那我就亏了。所以说，卖旧书报的也没亏，如果那张画是假的，他就赚了，那点报纸哪里能值八百块。

唉，发什么大财，兄弟们，虽然说后来是卖了一点钱，但是全给老婆拿去买房了，我一分没得。房子不是我的，老婆全记在她儿子女儿名下了。无所谓，无所谓。你们明知故问，我一直租房子住，哪里和她们住一起。冉秀有些时候会来出租房看我。干什么事？干该干的事。来，兄弟们，干杯。

10.笔记之舒声<2>

不是我自夸，在座各位中，要说论画，那还是我最专业。蒲伯那张画就是我鉴别的，蒲伯拿到画第一个就找到我，让我看看。蒲伯说好像有点问题，他把画打开，我只看了一遍，着墨、线条、力度都没问题。我说没问题。蒲伯开心得很。是不是蒲伯？感谢你对我的夸奖。那是，名家书画艺术类的作品我看了不下百本。当然，光看也不行，还得实践，这么多年来，贵州名家作品从我手里摸过的大大小小也有上千张，不是吹，掌眼方面，目前在万东花鸟市场如果说我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敏弟，这个一时半刻教不会，要多读、多看，没有几十年阅历是不行的。今天喝得开心，我可以教你一个识别书画是不是复制品的基本方法。首先，看一张画是不是复制品，你可拿一小块干净的宣纸盖在印章上，用指甲挤压，然后揭起来看宣纸有没有沾上印泥痕迹，如果有红色痕迹，那就不是复制品，如果没有痕迹，那就百分之百是复制品。另外还有一个方法，如果不是复制品，书画家们在写字作画时，毛笔蘸墨在宣纸上走线摩擦，有些用力的地方会皴起小小的腻子。整幅作品没有一点腻子的肯定是复制品。

至于更深一层的识别方法，要仔细揣摩书画家的用笔方法，看着墨，看线条，看层次，那就更复杂了。当然，理论知识易学，关键还得靠实操，没有亲自摸过几百上千张画，是没有用的。

谢谢，谢谢，干，干。

11.笔记之林方<2>

正好蒲伯今天没在，要不然他又不高兴了。当然不是说蒲伯坏话，我只是想探讨一个问题，下次蒲伯在的话，我还是要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让他回答。

我就说一个问题，既然八字这么神奇，堪舆这么神奇，那些八字先生为哪样不给自己解封各种关煞，那些风水大师为哪样不给自己祖坟寻找一处好地，让自己左右逢源一路高升，让家族六畜兴旺飞黄腾达？他们一辈子都在给别人算给别人看，也没见他们给自己算给自己看。人性都是自私的，我不信八字先生风水大师有多高的境界，不给自己好好解解？遇到好风水不给自己留着？

就比如说蒲伯——当然我只是举一个例子，绝对没有针对蒲伯的意思——既然他这么厉害，他为哪样不好好给自己算算，看哪里不对，用法术解一解，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轻松幸福一些呢？

所以说，这些都是骗人的。

不，保险绝对不是骗人的，它的本质就是集中大家的钱办大家的事，它是我们国家社会保障制度之外的一种补充和完善。谁敢保证自己不生大病？谁敢保证自己不出意外？这个社会不是每个人都有万贯家财，所以我建议大家都要买保险，以备不时之需。不是推销自己的产品，你们完全可以不在我这里买，但是我建议你们都应该买，完全有这个必要。

你看，我一说你们就攻击我。不说了，喝酒，喝酒。

12.笔记之蒲伯<3>

小方方，那天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回去认真思考了一下，现在回复你，同样也是一种探讨。按道理，对于我来说不应该回复这种问题，但你是我的好兄弟，既然你有疑惑，我就要给你解释清楚。

其实命理之间是有逻辑性的，天地阴阳，生老病死，富贵贫困，既相辅相依，又互为克制，风水八字也是这样，总不能脱离其中的规律。

就拿我来讲，命中是穷命，哪怕化解了关煞，但由于本人不修德不忌讳，最后仍难彻底化解。我看好了一处风水，但需要重金购买，我拿不出钱，只能望地兴叹。神秘中总有一种力量让我弯来绕去，经历坎坷，不是这里出纰漏就是那里出纰漏，总是无法跨越现在的这种命运，这就叫命中注定。

从我第一个老婆到第三个老婆，从自己的儿子到冉秀带来的两个子女，这一切都是我命里有的，他们有形无形套住我，我想挣都挣不脱。

小方方，我没有生气，我真的在给你分析。

我们都是人，不是神，难以做到先知先觉，年轻时候意气用事，做了一堆浑事，等到老来的时候才明白，想要去改变，一切都晚了。既然命中已定，那就注定没有贵人在一开始的时候点化我，让我自然地接受老天爷的安排。

小方方，舒声，我真的没有醉，你们让我说。

我这辈子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是我遇到的都是好人。比如舒声，感谢你，那年店里遇到的那个麻烦，要不是你帮忙，我的店可能也开不下去了。那几个人天天来缠来闹，我打电话反映也没有人来处理。狗日的，幸亏有你，舒声，我的好兄弟。小方方，你不要道歉，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不会记在心里的。小敏敏性格好，好好努力，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把我的本领传给你。好好，不用那么正式，你单独敬我一杯就表示拜师了。今后除了教你，我还要把我的甲骨文版《周易》传给你。这是无价之宝，大家不要嫉妒。日本的考古学家宫本一夫你们知道吧，当年他们率队来到我们国家考古，我跟他们一路，就是在这个过程里面，我发现了刻在乌龟壳上的甲骨文版本《周易》。小方方，你又不信，拜什么师？再说一遍，小方方、舒声，我对你们没有意见。能和你们经常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你们还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我已经很开心了。

你看，我一直在说，都忘了喝酒。来来来，喝酒喝酒。没事，这才几杯？喝！

13.笔记之林方<3>

蒲伯，我要向你道歉。我这个人性格不好，喜欢顶嘴，你不要生气。你不要认为我较真，其实很多时候我只是觉得好耍。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就这个性格，改不了，没有办法。

你不要生气，平时多放宽心，有什么事随时给我说，虽然不一定能帮上你的忙，但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万死不辞。

你不要那么累，自己年纪大了，家庭中的有些事不要去管，管多了伤神，你要为自己活，而不是为他人活。

感谢你送我东西，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我也要送你一样东西，改天我拿给你，先不说是什么，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你看，兄弟们，蒲伯送我们每人一个礼物，我们应该感谢蒲伯才对。来，我们一起敬蒲伯一杯。

14.笔记之蒲伯<4>

小方方，你喝醉了。我们说好了，不劝酒。小方方，少喝点。感谢你今天带的好酒，今天我很开心，酒虽然好，但也不能贪杯。

小方方要上厕所。不行，我要去扶他，现在是亥时，这个时辰对他有亏克，我的八字正好可以压住它。好，小敏敏，你跟在旁边做个帮手也行。

小方方，不要往那边去，那边是垃圾桶，我和小敏敏带你去这边。要屙尿？好解决。好，你可以屙了。怎么？不好意思？没事，没人，屙尿不望人，望人屙不成。

没事，小方方，不舒服你就吐，吐出来就舒服了。小方方，你怎么哭了？没事，不过要记住，下次喝酒不能再摔酒瓶了，伤到人多不好，你说是不是？

15.笔记之舒声<3>

蒲伯，你不要客气，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们大家相互帮助。

好，你把东西拍张图片给我，上次有个朋友一直在找这东西，他应该需要。不用担心价格问题，肯定不会少，我这个朋友出得起价。别说丧气的话，虽然目前市场不太景气，但总会好起来的，这点钱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没事，不要客气，我们是自家兄弟，大家相互帮助。

林方，你不要气馁，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咬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如果有其他什么需要我们做的，随时告诉我们，大家相互帮助。

16.笔记之蒲伯<5>

各位兄弟，今天我的确喝醉了，这会儿头昏昏沉沉的，你们晓得我从来不装。虽然头有点不舒服，但我高兴，今天我特别要感谢几位兄弟，真的感谢你们，我无以为报，先干为敬。

舒声，你这辈子有财运，只是时候还未到。小方方这辈子命犯桃花，有三个老婆，你别不信。小方方，我想特别提醒你，以后你喝酒要学会控制，喝酒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压住心中伤心的事，要哭也要在心头哭，不要让别人看笑话。小敏敏，你是有福之人，以后的日子会很好过。

兄弟们，我说这些都是内心话，真心祝福你们，希望你们今后都好。

今天我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我一会儿自己回家，你们都不要送我。

……

17.让你们久等了

两位警官，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好，我再说说后来的情况吧。

那天下午，蒲伯的儿子又来店里要钱，一进店就翻箱倒柜，蒲伯拿起一根木杖就打。他儿子一边夺过木杖一边说，烂婆娘用得我就用不得？蒲伯脸都气绿了，但他显然不是儿子的对手。儿子抢过木杖扔在一旁，蒲伯被拖拽得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儿子东捣西翻，找到一沓钞票，揣进兜里，顺便又卷了一幅画，然后大摇大摆走了。蒲伯铁青着脸，坐在店铺里一言不发。舒声闻讯赶来，拉着蒲伯去文房四宝店，然后给林方和我打电话。看着林方拎着一件酒赶来，舒声连声说，今晚上我们不醉不归。

吃饭的时候蒲伯一端杯就不停，我们三个人怎么劝也劝不住。

那天晚上蒲伯喝得有点多，走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送他上的天桥，上了天桥后，蒲伯让林方留下陪他打车，叫我和舒声回家，我们不走他就生气。于是我和舒声两个就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们就听到蒲伯死了。两位警官，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三个人都吓坏了，因为头一天晚上我们喝了那么多酒，我们都以为蒲伯是醉死的。如果是醉死的，我们都有责任。没想到他居然是喝农药死的，结果我们三个就被带走调查了。接下来我们被调查的情况你们都清楚，我就不再说了。

他第一个老婆和儿子找我们三个算账，说我们偷了蒲伯的宝贝，第三个老婆冉秀告我们，说我们谋害了蒲伯，这些都是无中生有，我们简直比窦娥还冤。就因为酒后向蒲伯拜师，她们就说蒲伯把甲骨文《周易》传给我了。蒲伯就是说说而已，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东西。

两位警官，真的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在冉秀那里找回蒲伯的遗书，我们百口莫辩，这辈子就完了。这些都不要紧，我们只是觉得蒲伯太不值了。两位警官，自从这件事以后，我们三个都很少联系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蒲伯死之后，一切都散了。我拿这个笔记本给你们看，就是想将以前做一个了断，以后再也不去想这事，让这一切都埋在大家的心底。

两位警官，不好意思，耽搁你们这么久，天都快黑了，我竟然忘记给你们做饭了，我们一起去外面吃点东西吧？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走。

18.林方约我们

笔记本没有出现让我们感到意外的内容。

我们从康敏的房间走出来，马上赶去万东桥见林方。林方说有一些话要对我们讲。

到万东桥见到林方的时候，他拎着几瓶啤酒倚在桥的石栏杆上，看样子他已经喝了不少。林方眼睛有些发红，他不停喝啤酒，不停给我讲出了他心中的话。

19.林方的心事

严警官，那天晚上我就是在这里送蒲伯上车的。他喝得太醉了，我抱着他，稍不注意他就梭到地上了。

严警官，他身子很瘦，本来我扶他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那天我也喝醉了，所以抱得不是很紧。好久都没等到车，蒲伯就给我讲他自己的一些事情，虽然醉了，但是逻辑很清楚，我听得很明白。就是那天晚上，我才知道蒲伯以前在省考古所上过班，后来单位怀疑他偷了东西，把他开除了。

严警官，蒲伯那天晚上哭了，哭得很伤心，他说他那次不应该捡那个漏，他当时看到那个卖旧书报的人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当他说画是假画的时候，卖旧书报那个人的眼神像一团被浇灭的火一样，瞬间就熄了。他说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双眼睛。

蒲伯说完后就挽着我的肩膀，拖着我往桥上的人行道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对着我喊，小方方，我是周公啊！我是周公！一辈子都操心啊！突然蒲伯停下来，用手指掐算了一下，然后激动地直跺脚，一边跺脚一边大声对着我喊，小方方，这里是龙头啊！这里是龙头啊！蒲伯全是哭声，因为他当时喝醉了嘛。

后来有一辆出租车来了，我送蒲伯上出租车，他不上，非要去我出租房里喝酒。我要送他，他又不走，我们两个挽来挽去，连司机都不耐烦了。我把蒲伯塞进出租车的时候蒲伯放声大哭，他大声说，小方方，我们永别了！

我当时以为他喝醉了打胡乱说，要是晓得他会想不开，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塞到出租车里，我一定把他带回我住的地方，他想再喝我们就继续喝，一直喝到通宵都行。

20.万东桥的夜色

林方说完便立起来，歪歪斜斜地往前走。他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把酒瓶往地上猛地一砸，酒瓶发出一记沉闷的脆响，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接着，林方拖着长长的哭腔，大喊一声，蒲伯呀——

见此情形，周围的行人纷纷躲避林方。

此时，两旁路灯橘黄的光芒掩盖了万东桥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