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坑2022.9.8

荐辕

通往长江机械化挖掘的润杨河

粪坑

2022.9.8

故乡地处江南水乡，滨临长江。农耕时代每块田都有一个粪坑。粪坑一般布置在田边、路边，河塘边。直径大约七八米，深度两米多点。坑底直径要小许多，带有一定坡度。每个粪坑可以装好几十方的肥料。

我们好多农活都和粪坑的肥料有关系 。那年代，家家每年是要养一两条猪的，上半年养肥后卖掉，下半年养肥后，春节前宰了自家吃。养猪不但为了卖钱、吃肉，另一个目的是为了产生猪圈粪。猪圈粪是猪的屎尿和泥土及厨余垃圾、水混合而成的。

上猪圈用的泥土大部分是田坎土，还有一部分是河塘清淤倒在田边，晒干后挑回来的河塘淤泥。

挑田坎土可是个力气活。刚割过稻不久还没有干透的稻田，我们按照麦田抽墒沟的距离，顺着田地的长度方向每隔几米，像挖墒沟一样挑田坎土。一头三大锹，足有一百四五十斤。七二年秋忙，我挑了三天田坎土，又挖了三天墒沟，差点把我累伤。

田坎土堆在各家猪圈旁边，每隔几天上一次猪圈。上猪圈时要将田坎土敲碎，均匀地撒入猪圈，每次撒三公分厚左右。然后还要浇上水，再撒点稻草或菜叶，让猪在上面踩。

我从十一二岁就开始上猪圈上了。那时候还挑不动两桶水，常常和弟弟抬水上猪圈。弟弟也才七八岁，我尽量将水桶朝我这边靠，弟兄俩摇摇晃晃抬着一大桶水向自家猪圈走去。然后我用水舀子将水洒入猪圈，撒点猪草在上面，唤猪下来吃 。

猪圈满了生产队就会安排社员挑猪圈，近处的粪坑两三个人挑一个猪圈，稍微远点的三四个人挑一个猪圈。猪圈到粪坑之间倒肩挑。一般从秋末到春天大部分粪坑就被猪圈粪堆满了 。

　　太远的、靠近河塘边的粪坑，第二年春天，生产队安排社员罱泥将粪坑装满。一般两个男劳力罱泥，再安排俩个妇女，用尿勺将罱下的河泥转舀至粪坑，同时还要伴一些绿肥或稻草在里面。

立夏前后，开始准备淌粪了。这时各生产队都要安排割绿肥，那时候故乡的沟沟坎坎野草被人们割得干干净净。有时还要种上几亩紫芸英当淌粪的绿肥用。淌粪也是一件苦差事，要把每个粪坑里的粪用粪叉扔出来，伴上绿肥，粪坑放上水，再一叉叉扔回粪坑，让板结的猪圈粪和绿肥发酵，来增加肥力。

往坑外扔粪很费力，尤其到坑底快要收工时。干了半天了，肚子也饿了。心里想要是能吃上一大碗红烧肉就好了。那只能是做梦流口水的事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顿顿吃稀的，那种饥饿感是刻骨铭心的。

麦子割掉田耕完后，就要开始下粪了。下粪是最辛苦的农活，大部分是由男壮劳力干，六七个人挑一个粪坑，一头三粪叉，一百多斤重，一道上肩，往田里倒粪，我们十二三岁娃娃负责撒粪。大人在下粪过程中，都会打号子，由一个嗓音亮的起头，其他人跟着齐唱，像个二重唱。内容稍微有点颜色，像陕北民歌一样，无非是哥想妹、妹来了之类。它有缓解疲劳、活跃劳动气氛的作用。

　　粪坑里的粪下完之后，，农田开始放水、耙田、撂高头、捞浪渣、漫田、栽秧…放水时，空粪坑也会被灌满水。直到秋收粪坑大部分都是空着的。下雨排涝时水塘里的鱼也会通过小潦沟串入粪坑。粪坑里还有螃蟹、黄鳝、泥鳅、小河豚等等。记得小时候粪坑里的水碧清碧清的，它的水质绝对比现在家乡的自来水水质好。

夏天我们一帮半大孩子，常常去粪坑里捉鱼，有人用鱼网，大部分人徒手捉。最后将一粪坑水搅的浑浊不堪，小鱼都浮出了水面，尤其是小河豚，白白的肚皮，像个小皮球一样浮在水面上。那时候，逮着的小鱼回去炒盘咸菜。逮着的泥鳅、小河豚一般用刀剁了喂鸭子。

南头沟边上的粪坑，南面高田边上朱格潍两个粪坑、还有卞庄有几个粪坑里有几个螃蟹洞常有螃蟹，我每隔几天总要去掏一次螃蟹。有时也会掏出蛇来。手也被蛇咬的流过血，还好是水蛇，没有毒。

故乡的粪坑像广袤田野里的棋子。它记载着故乡人祖祖辈辈的辛劳，也记载着我儿时在里面捞鱼、掏螃蟹的难忘经历。

水彩画：鱼戏莲间

　　七八十年代，种田还是以农家有机肥料为主。水稻生长过程中，最多撒两次化肥。那时的新米做的饭，好远就能闻到香味了。

包产到户以后渐渐不上猪圈了，也不淌粪了。养猪的人家也越来越少了。粪坑也没啥用途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一次回乡，我在少时劳作过的田埂上转悠，竟见不到一个粪坑了。我问表哥才知道，现在种田农家肥用得少了，以化肥为主了。粪坑早被填平了。后来种田的方式也彻底改变了。秧也不用栽了。麦子割了以后，田都不用耕，稻种一撒，旋耕机过上两趟，水一放，秋种就完了。先进的种田方式彻底颠覆了传统的种田方式。加上机械化作业，农民已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了。这是历史性的伟大进步。

最近几年回去，百分之九十以上人家已不种田了。土地流转给种粮大户了。我们庄上只有七十多岁的表哥老两口还种着几亩田。他施的肥还以菜籽饼有机肥为主，农药使用非常谨慎。他种的粮食加工出来还能闻到香味。种田大户反过来要买他的粮吃。种田大户自己种的粮都不敢吃，可见化肥催出来的，大量使用毒性强的农药生产的粮食质量是很成问题了。

俄乌打仗，人们在思考粮食安全问题，土地流转后，土地污染、粮食质量何尝不是另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呢。

油画：塘边

个别图片来自网络，谢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