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古今制玉难  识云海游山险（25）

切磋琢磨

图：这天，颜华拿着课本和粉笔盒准备为初小班的老工人去上课，正好与石琛相遇。

琢玉史传悠久，雕刻美器难求。崇高真善美和丑，仰慕峰奇景秀。

（一）

“术有专攻”。王石琛即已学习了琢玉，便有对行业的探求欲望。他在车间零星听些古今玉工的故事，可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据传：在秦始皇年间，就有为皇家琢玉的公孙寿和烈裔被称作神玉工。

琢玉需要采玉，据司马迁记载：“取玉艰难，越三江五湖。至昆仑山，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至。”可见做出的牺牲之大。

宋末元初道士邱处机云游四方，学得一门琢玉技艺。他从遭灾受难的流浪儿中挑选聪明灵巧者授徒传技；还有他不辞辛苦到新疆采玉运回北京的传说。从此北京有了规模化生产的玉器行，琢玉人便称他为"邱祖" 。

明朝晚期出现了如陆子冈带有名款的玉件，此风从世俗流入皇宫大内，玉工巧匠的身价也随之提高，有些高手名流“与士大夫抗礼”。据说皇帝见了琢玉师也尊称“先生”；还有玉工见皇帝驾到不下跪的传闻。

清朝乾隆时期玉工姚宗仁，能识料画样，又能帮皇帝鉴别真伪古玉。乾隆很赏识他，在《御制玉杯记》中记述了他识别真伪的经过，说“夫圬者梓人虽贱役”“不妨为立传”。

到近现代如潘秉桓等艺人们，都被老扳当成了摇线树。老板为控制他们，甚至让其吸食鸦片，想方设法让你常期为他赚钱卖力。

可见自古以来玉雕界的艺人名家便是权贵的宠儿，难怪琢玉厂这些手艺人都有鲜明的个性，原来这是从古至今传下来的呀！

前一篇已对本厂名技人精作了简约介绍，可见小庙神佛众多，光辉闪耀；但石琛更注重与有文化素养者靠近。

二楼仪表轴承车间便有这样的人物，他是群星中更为明亮的一颗，这人名叫张云海。

（二）

初见张云海：

一顶白帽箍脑瓜，身穿一件白大褂；形体修长面清瘦，白框眼镜鼻梁架。两只星眼寒光闪，思维敏捷说奇话。

他常在市报上发表诗歌散文；又会作曲，又能拉琴；有时他把厂里的唯一相机挎在脖子上，潇潇洒洒自由来去。这些才艺足够王石琛景仰崇拜了。

单看云海外形长像及文化技艺应属风流才子类型；但他那云山雾海忽悠快论，比比划划的夸张噱头，又似乎与石琛心中文人的斯文深沉相悖。

他口无遮拦，常在人群中雅的俗的妙语连珠。捧人时“我那朋友绝顶聪明，给个市长省长都不干。”“身高一米八，溜光水滑，除了屁眼没疤拉。”贬辞他的对头时“那鸡巴小子，卸巴卸巴远不够做个拼盘” “我见他两眼直冒兰火苗” “那骚老娘们，胖得像个地缸子，大号油气罐。”形容小气人：“那王八犊子，拉泡屎也舍不得给狗吃，还留着给自己的苞米地施肥呢！”

他们车间有个工人叫常宝，说话嗓门高，走路横着摇，不服任何管教。然而却成了云海的随从保镖，口口声声“三哥三哥”的叫。

一次王石琛见云海在一帮女工中调笑：“俺在学校那会，有个音乐老师，能指挥上百人的大乐队，耳朵特别灵，演奏时谁差个音符都能听到。有个大提琴手早上炒豆吃多了，突然放个屁，我老师马上把手一挥‘停’！乐队刷的一下鸦雀无声。他指着那个放屁的大提琴手：你那多个‘都’！”逗得女工们笑得前仰后合。

他是高中毕业，来厂时曾是厂办技校的老师，技校停办便下了车间。不久，又从车间调到了行政股。

按上级指示，厂里又开办了文化补习班，王石琛在三楼高中班补习。云海任初中班教师。因见云海在报上发表诗歌，石琛便把初中写的诗词抄了几首，让他点评。

第二天早晨上课前，云海蹭蹭蹭快步跑上三楼，到门前招呼：“石琛，你出来一下。”他拿着诗稿，神彩飞杨打着手式：“我经常参加市里文学研讨会，和那些名人辩论……诗歌是什么？诗歌是旗帜，是号角，是情感的飞跃……”然后他匆匆评点：”你写的诗我都批过了，你自己看吧。”说完又蹭蹭地跑下楼去。

看他的字很特别，隶书膀子向右斜。在《秋游》诗中他旁批“犹如牛刀杀鸡……自然如秋草一样枯黄了”在《赞雷峰》“汹涌大海，乘东风，浪潮澎湃”“青松高挺，寿千秋，四季葱葱。”两句上写个“好”字。

教高小补习班的教员是颜华。她入厂后很受领导赏识，被调到办公去帮忙；这次又为那些老工人上课。

有个学徒叫夏坡，敢明目张胆地追求颜华，找她递情书从不避嫌。但他的劣迹不断暴露，偷了钱还嫁祸他人，便被厂里开除了。

这天，颜华夹着课本、拿着粉笔盒准备上课。石琛遇见她：

“你的进步很快呀！上次我把画像送你家去了，你不在家！”她现出甜甜的笑容：“我看了，挺好，谢谢你！前段时间我被借调抄写材料去了！” “我也忙了两个多月的人口普查，入厂也没学到啥。不聊了，我要上课去了。”因有陈金和夏坡被除名的前车之鉴，石琛便谨慎存心，未多停留，上楼去听课了。

为高中补习班授课的叫于宏天，他也在技校当过老师，技校停办下了素活车间。他一副笑脸宠，为人随和，嘞嘞能讲，也能写诗作曲演唱 。课后他与石琛私聊：

“别看咱琢玉厂不大，可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有人才……我算一个，你也算一个。”石琛却很自卑：

“我不行！在学校时还可以，进厂才知高人太多了。”

“你还别谦虚，我看好你。”

“我看翟运胜、张云海、邵野讲话都很有个性，都有才。而我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能说两句，一般别人讲话我插不上嘴。”

“这叫贵人话语迟，言必重。有些人那是偏才，有才无德。”石琛说：

“我觉得云海对我不错，前个我搬来宿舍，他把仓库里最好的床给我了。我很佩服他脑瓜灵，反映快。”

“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别看那个，你让他画画试试！＂石琛想：这是文人相轻。只听他接着说：

“过去咱厂有个供销员，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后来他把国家银行的钱骗走了两麻袋，公安部派人来追查。最后还不是进了监狱。他也有才，那是祸国殃民的才！”宏天能与石琛平等对话，让石琛为之感动。

补习班只办一个月，又来了新的中心工作，课便停了，老师们也各归其位。

（三）

云海一刻也闲不着，点子颇多。国庆节刚过，他又心血来潮，对身边人招呼：

“明天是星期天，咱到岈板石去。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那的山比桂林的还好！

谁想去快来报名。”黎桓、胥达，常宝、于宏天，李仁和王石琛报了名。石琛想到柳之善和邵野曾念叼去岈板石，便和云海提：

“再通知柳之善和邵野一起去吧。”云海不耐烦了：

“行了，够了。那阴阳怪气娘们似的，我看他不顺眼！”然后发号施令：

“回去每人准备一台自行车，自备午餐饮水，照相的事我包了。”石琛于是回家把姐夫的公车借来。

这岈板石地处锦城西北，距市内三十华里。

正值深秋，白日高朗，清风送爽。一行七人在云海号令下，忽拉拉骑车向北急驰而去。

云海挎着相机，一路吹吹侃侃。每到一条小河，一个沟坎他便招呼：

“下车，来，在这我给你们留个模样！”大家推车围过来，都想往前站。云海放下相机，用手比划：“不行，不行！把镜头挤炸了！你们来个包子、剪子、锤！谁赢谁往前站。”

这些人象孩子一样玩了一遍，以输赢排位次。为照这张相，足足让云海摆布了一个时辰。

到岈板石山脚下了，只见路边深沟侧畔有一棵参天老树，树冠仍如盛夏一样遮天蔽日。

云海下车仰头相看一番，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他手端相机指向树尖：

“谁能爬上这棵树，我先给谁照。”话音刚落，楞头常宝高叫：“三哥，看我的！”这小子精力过剩，抢先一个箭步跨过沟去，用两手抱树，噌噌噌爬上了树杈，黎桓紧跟其后。云海端着相机对常宝挥手高喊：

“你再往上爬一点，爬到上边那根树杈我就照啦！”

常宝刚伸手抓那树杈，便捅到了大马蜂窝，只听他 “妈呀——”一声，从树杈直落三丈多的沟底，那团黑乎乎的蚂蜂“轰”的一声随他扎下，只听常宝被蚂蜂螫得哇哇嚎叫；第二个准备爬树的黎桓，也捂着脑袋，从树下往路上爬，又把蜂群引到马路上。

云海看此情景，第一个撒腿就跑。其他人也跟着跑，边跑边把上衣脱下，抡起扑打。一直跑出一、二百米方停下来。回头一看，那个打破头皮不哼一声的楞常宝，在马路上边滚边嚎。他平时说话嗓门高，此时惨叫声也地动山摇。

再看黎桓两手抱着脑袋“吭哧吭哧”地痛苦呻吟。这两个伤员搅得人心慌乱，使游兴大减，全无笑脸。

正当此时，路坡下渐渐现出五六个身形。走近才见他们推着自行车，带刀佩剑，挟枪握棒。为首的 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鹤发童颜，留着山羊胡须，戴着金丝眼镜。有人认识他，是西街一个老中医；这是带徒弟们上山练武健身来了。

老者看这些精神不振，垂头丧气的样子，尤其看常宝那满头涨起的青包，鬼哭狼嚎，知道是挨马蜂螫了。

“土马蜂也会螫死人的，幸亏你们遇上我了。”

只见老者掏出随身带的针炙盒，抽出几支银针。将常宝、黎桓往患处扎了几针，针完又挤了挤，两人顿觉轻松许多。

在众人围着两个患者，付出关爱之时，却见云海远远的独立暖秋，端着相机惬意微笑，正选景搜索画面呢！

当常宝、黎桓稍显平静，云海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别一个个绷巴个脸，咱可是站着撒尿的爷们，能让几个小蚂蜂把咱降住吗！走，上山去。该玩得玩，该乐还得乐！”听他的号令，大家才恢复上山走走看看的心情。

云海在行走间叨咕：“常宝这鸡巴小子，纯属俩娘们倒立——二逼朝天的货，好事都让他搅和了。”石琛听了暗笑不语。

岈板石山峰突兀，鬼斧神工，险峻奇绝；又有青松三曲九弯贴石而立，苍劲葱郁。

到了山顶平台，云海又高声对大伙发话：“都带啥好东西啦，该吃的吃啊……”大家的情绪还是沉闷无声。

“来，我讲个笑话……民国双十节刚刚过去。单说民国有个山东省主席叫韩复榘，是个大老粗……

有一次他到学校去视察，看学生玩蓝球，他生气地骂校长‘我拨给你的教育经费都哪去了？怎么十个人抢一个球，给他们一个人发一个！’当看到打乒乓球的，又骂校长‘看你花钱买这玩艺，推来推去谁都不要！＂大家咧嘴乐了。他继续侃：“有一次开会讨论革命者都是左派，规定今后走路要靠左侧通行。韩复榘‘啪’的一拍桌子 ‘妈的，都靠左侧通行，那右边留着长草哇！’更有意思的是：在纪念孙中山逝世的大会前，秘书给他写的稿子是‘孙中山先生精神不死’。他讲话偏不用稿，却伸个脖子喊‘孙中山先生不死！’秘书拽他衣襟告诉他‘还有精神俩字’。他喊‘对啦，还有精神’哪！”这下把大家逗的，把饭粒子都呛到鼻子里去了。

这则笑话石琛听过多次，但没他添枝加叶讲得精采。

“来，我给你们照几张……”他又大方起来，大家的情绪也活跃啦；

只见云海打开相机，偏在人往嘴里塞东西，脸形扭曲时照相；在回城途中，又吆五喝六，偏选在河沟里趟水的场面留影。谁都渴望留下自己的光辉形象，可他偏把一个个丑态摄入镜头。那常宝脑门上被螫起的大青包，封了猴的眼睛也留作了永久纪念。

跟着云海保准不会闲情寂寞，他会把你调理得滴溜溜转；真是个因事造语、作意好奇的怪才。其日后开放搞活，更如蛟龙行空，穿云吐雾啦。

正是：文贤莫执迷，笑侃让人愉。隐妥可笃信，灵活造事奇。

图：在众人围着两个患者，付出关爱之时，却见云海远远的独立暖秋，端着相机惬意微笑，正选景收索画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