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严西湖里采菱人

布道工

<p class="ql-block">———此文谨献给我敬爱的年迈的二哥二嫂,</p><p class="ql-block">一九六五年我念高中一年级,当年夏天放了暑假,象往年假期一样,我怀惴着期终成绩单,一路车船劳顿,赶到在武东工作的二哥二嫂家里,向他们汇报学习成绩。但是,这一年赶到武东去,按二哥安排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到严西湖釆摘野菱角,然后拿到集市上卖点钱,以帮助二哥嫂筹集下学期我的学费。</p><p class="ql-block">那天,天微微地亮了起来,武东严西湖沿岸升起了一层薄雾,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夏夜残余的微凉。一大早,二嫂一边为我准备早点,一边清点装野菱角的</p><p class="ql-block">篓筐和袋子,还不断地叮嘱在湖里要千万注意安全,水深的地方千万别去….. 。吃过早点,趁着这一丝难得的凉意,我拎着篓筐袋子,衣兜里还揣着白面糢 ——二嫂为我准备的中午饭干粮出发了。出发时,二嫂把我送出武东三村去往严西湖的路口,又再三叮嘱:在湖里要注意安全,釆摘菱角不论多少,下午早些回来……。</p><p class="ql-block"> 当我走到湖边芦苇丛,回头向来的方向望去,发现二嫂还远远地站在我离开时的路口。身影虽然有些糢糊,但是二嫂那种忧虑担心的神情却依稀可见。刹那间,乡下人常说的那种“长哥长嫂当爷娘”的感觉顿时在心中升腾。</p><p class="ql-block">从武东三村工人宿舍去严西湖的路弯弯曲曲,路面也坑洼不平,很烂。但是为了一份期盼,更是为了不使二哥二嫂失望,我高一脚低一脚,快速地行走在这一段布满艰辛的小道上。來到湖边绕过芦苇丛,放眼望去,半个湖面长滿了野</p><p class="ql-block">菱角,就象一块巨大的绿色毛毯铺在半个湖面上。在湖面中央,已有几艘小船停泊在水面,船头有來得更早的当地农民忙碌的身影,时起时伏。当时正值七月下旬酷热的一天,很快,阳光就热辣辣地照下来,整个水面闪着明晃晃的银光。这里是严西湖上一个小的水湾,占据着武东一角。绕过水湾不远处,偶尔,会有一两只游船偏离方向划到了这里,带来几声欢笑,偶尔也有惊飞的几只白鹭鸣叫着冲向天空。绝大多数时候,这里一片宁静。湖周边有数十户人家,散住在水湾的岸边。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是果树成荫,最醒目的是枝细叶嫩的石榴,石榴正挂着果,拳头大小的累累果实坠弯枝头,临水处还张挂着正待织补的渔网。当年,村民除了在岸上种植传统的水稻与蔬菜,也在水面养鱼,釆菱角。那些年头,对很多人来说,菱角是童年往事里必不可少的一种记忆。在集市上花几毛钱 买几枚菱角,小心剥开紫红色略硬的壳,吃那粉白清香的菱肉。要把藏在尖角里的肉吃干净,还得费一点劲儿。更多时候,人们是将菱角上锅,加水,煮上半个小时左右,待其熟透,凉干食用。煮熟的菱角皮为深紫色,果肉粉糯,口感很像糖炒板栗。不过,菱角从哪里来,它是如何生长的,在少时记忆里,我这才是第一次亲眼得见。</p><p class="ql-block">下到湖里,湖水齐腰深,个别地方湖水也可淹及胸口。采摘野菱的时候,必须将整株菱从水中提起倒翻,再扒开菱叶,菱角从根须中便可找出来,收获的喜悦就在这些绿叶下面。这样的动作,单调、反复又反复,有时候要忙上一整天才能采满一篓。双手在水里浸泡的时间过长,一两天功夫,手指头就被染成乌黑,菱的尖角刺还常常扎着手指,不知不觉指头还扎开口子。再经湖水浸泡,口子火辣辣钻心的疼。每当此时,我紧咬牙关,强忍疼痛,拼命地在湖面菱角叶中翻寻,让釆到一颗颗菱角的喜悦冲淡那种痛苦,当然意志也在这种痛苦中得到磨练。这种意志的磨练正是二哥安排我下湖的本意。近中午,太阳照在水面上,明晃晃地反着光。热气蒸腾,人似乎罩在蒸笼之中。但那毒辣的太阳对我这个乡下青年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了。芦苇丛,白鹭群,加上水面铺满的绿菱,相映成辉。那一片浩瀚的波光和满目青翠充满着诗情画意,为我这个不同寻常的釆菱人平添了些许乐趣。饿了,嚼两口自带的馒头;渴了,吃几枚自采的清香菱角。一处水面上菱角都找遍了,又到另一处未曾采摘过的水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采菱人对时间的流逝,并不在意,只有等到篓筐里装得满满了,才想起应该回家了。这时,太阳渐渐西沉,黄昏马上来临,湖面上总算有了一点凉意。远处几只小船上,坐着悠闲的大人与他们的孩子。他们趁着傍晚來到湖里,享受这难得的黄昏清凉。那种湖中荡漾、悠闲欢愉的画面,更激起我这个农村苦青年对求学读书的一种渴望。对城市的孩子,暑假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游乐玩耍。他们一会儿齐齐跃入水中,溅起一团团水花,一会儿潜入水底,然后在很远处才冒出头来。芦苇荡边,栖息着上百只白鹭,或交颈而眠,或静静伫立。突然,不知是哪个淘气的孩子游得太近,远远地抛去一团湿泥,惊起一群白鹭拍打着翅膀冲向天空,盘旋,观望。夕阳的光照在它们身上,绽出点点金光。不一会儿,惊飞的白鹭选择另一片水面落下。后来孩子们也累了,纷纷散去。湖面上,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p><p class="ql-block">我拎着一天的战果,兴奋地起道回程。未曾到二哥家楼栋,我就远远地看见二嫂半个身子探在窗外,正焦急地盼望着我的归来。我的二嫂很善言谈,待人热情。特别对我们小兄弟,慈爱有加。每天回到二嫂家里,她总是关切地问这问那:手指疼好些吗、腰酸不酸、湖里水多深,还嘱咐吃不消明天就不下湖了……。二哥二嫂当年已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只六岁,小的正在嗷嗷待哺。应该说经济也是捉襟见肘,并不宽裕。但二哥嫂还是经常接济我们陈氏大家族,特别是三哥与我两个人,前后高中时期的学费及生活费都由二嫂准时寄汇,从不延误,从不抱怨。我的二哥二嫂,特别是二嫂,这种对陈氏族人的慨慷接济,对老三老五的支持与关爱恩比天大,情似母爱。在日后数十年岁月中,我们却无以回报,未尽返哺之情。这种愧疚感一直缠绕至今,未曾忘却。</p> <p class="ql-block">在二嫂家里,每天吃过晚饭,二嫂帮我把采摘到的野菱角,一锅又一锅地煮熟了,又带着我到生活区街边叫卖。一开水瓶盖装满,可以卖到一两毛钱呢。武东一村工人宿舍街道上,到处是工人师傅携着家人悠闲散步。我们兜售的熟菱角,很受他们欢迎。对他们来说,买点野菱角尝一尝,也是一桩乐事。当年我二嫂在厂部收发室工作,她为人和蔼可亲,人缘特好。街道上休闲的师傅都喜欢照顾我们的生意,不大一会工夫,我们的野菱角就抡售一空。每当此时,一张张角票块票,就把我的荷包塞得鼓鼓的。回到家中,我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把一荷包钱悉数交给二嫂保管。就像打靶归耒的战士,向首长汇报战绩,更象孩子向父母呈递骄人的成绩单,那种愉悦的心情,非亲历者是无法所能体会到的。待到夜幕降临,透过窗户向远眺望,严西湖风平浪静,一弯新月从朦胧的严西山山坳中升起。初升的新月就像一个含羞的少女,一会儿躲进云间,一会儿又撩开面纱,露出娇容,此时整个世界都被月色染成了梦幻般的银灰色。严西湖的水与月,交相辉映,形成“月出静美”的诗意境界。</p><p class="ql-block">据记载,七百多年前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赞颂严西湖说:“碧水秀色,草茂鱼丰,…美不胜收,其气候与恬静远胜地中海,真是东方之珠。”能有这样的感慨与赞颂,当年的他一定也曾领略过</p><p class="ql-block">严西湖中月色之无穷美吧!但愿这里的骄美月色永沐我的年迈的二哥二嫂,让他们在严西湖畔美不胜收的风景里,颐养天年!</p><p class="ql-block">严西湖的美我曾亲身领略过,严西湖的情我永藏心中!</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