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民俗探究——“渭家”的由来

张海峰

2019年3月3日，我的姑妈大人仙逝，享年83岁。父亲告诉我，作为老渭家，我们要一块前去祭奠。今天不谈祭奠的情况，想和大家说一说“渭家”这个称呼。
陕西关中农村将渭家分为“老渭家、小渭家”。老渭家是一系，小渭家是一系。对儿子而言，母亲的娘家为老渭家，即舅家，习惯上称为渭爷渭婆，小渭家也就是儿子媳妇的娘家。 老渭家的地位和权威高于小渭家，老渭家有监督儿女孝顺父母的权力和义务，这种权力是天经地义的，尤其是在婚丧礼仪中，婚丧之家处处都要把老渭家摆在前头，事事要向老渭家汇报解说。比如母亲离世，老渭家到来时，孝子等人要到村外跪迎；棺木入坟茔前，也要先请老渭家看视，听取、问询老渭家的意见，取得老渭家的同意、支持和谅解，才能填土。当母亲入土已安，丧葬礼仪皆已完毕，老渭家的人要离开时，主持丧事的人还要孝子再给老渭家叩头行礼。在这一系列的仪式中，老渭家都被尊为上宾，但若儿女不孝，老渭家就要在他母亲倒头出殡时以丧把大打出手，敲头鞭背，以示教训惩戒。丧把就代表着老渭家的权威。
那么，“渭家”这个名词的来历是什么呢？
春秋时期，“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重耳自幼饱读诗书，谦虚而好学，爱护身边的人，很多有才华的人士都愿意跟随着他。重耳一心爱国，才华横溢，治理国家有很多的办法，但却被朝中奸党们排斥陷害。晋文公父王晋献公宠幸骊姬，骊姬预谋要立奚齐为太子，便陷害现太子申生，太子申生上吊自尽后，骊姬又诬陷重耳和夷吾，重耳和夷吾不得已逃跑。晋献公因两位公子不辞而别，认为他们有阴谋，就派公使勃鞮讨伐。
重耳被迫流亡，长达十余载。流亡期间，重耳曾多次被追杀，迫使他不断奔走于各诸侯国之间；这期间他饱尝人间冷暖，但同时也深刻体察民情，以至于重耳掌权后注重民生，坚持秉持仁政，对其他诸侯国以诚相待，恩威并施。晋献公死后，晋国发生了内乱。 后来夷吾回国夺取了君位， 也想除掉重耳，重耳不得不到处逃难。重耳在晋国算是一个有声望的公子。因此一批有才能的大臣都愿意跟着他，比如有狐毛、狐偃、赵衰、先轸、介子推（曾经因"割股奉君"，隐居"不言禄"之壮举受世人敬仰）等文武精英等。最后，重耳到了秦国（当年，晋献公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秦穆公，两国之间是亲家，成语“喜结秦晋”“秦晋之好”由此而来），秦穆公热烈接待他。而此时重耳的姐姐（秦穆公的王后）已经去世，重耳的外甥秦康王（秦穆公和重耳姐姐的儿子）见到重耳，思念起自己的母亲，更与重耳甥舅情深。
最终重耳得以返国。重耳当政后励志强国，精心图治，福祉于民；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安定太平；文治武功，昭明后世，显达千秋，最终称霸了中原。
重耳回国之际，秦康公送至渭水，作四言诗一首被收在《诗经.秦风》中。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这首四言诗的名称为《国风•秦风•渭阳》。翻译成白话文，意思是:
我送舅舅归国去，转眼来到渭之阳。有何礼物赠与他？一辆大车四马黄。
我送舅舅归国去，思绪悠悠想娘亲。用何礼物赠与他？宝石玉佩表我心。
此诗描写外甥为舅父送行，赠送礼物表达内心情意。古人说这是秦穆公儿子送晋公子重耳回国的诗。诗中并无明证，但“诗序”可鉴：“《渭阳》，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晋献公之女。文公遭丽姬之难，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纳文公，康公时为太子，赠送文公于渭之阳，念母之不见也。我见舅氏，如母存焉。及其即位，思而作是诗也。”
诗作题目“渭阳”与“灞桥”有异曲同工之妙，皆为送别之地。不过。“渭阳”指现在的咸阳。“渭”指渭河，渭水，“阳”在古代诗文里面的意思是“山之南水之北”，故“渭阳”系渭河北岸地名。其名源于“渭水”，后世谓之“咸阳”，也谓之“渭城”。因而，后人用“渭城”代今“渭南”，则有点偏颇了。
“渭阳”后称为“咸阳”，与其所在地理位置有关。咸阳，位于关中平原的中部，在九嵕山以南，又在渭水以北，山南叫阳，水北也叫阳，山水俱阳，故名咸阳，“咸”在古文里，意为“全、都”，与“俱、皆”同义。
《渭阳》一诗之后，后人为了抚慰对舅父的思念，将渭阳代指舅父。《后汉书•马援传》即有“以慰朕渭阳之情”之句。到了明清时，渭阳作为对舅父的称谓已完全固定下来，约定俗成。《释常谈》道：“舅谓之渭阳。”渭阳指代舅舅，舅舅家自然就是“渭家”。
“渭家”的称呼在关中农村和河南至今还保留着。关中农村还将“渭家”分为“老渭家、小渭家”。“老渭家”是一系，“小渭家”是一系。母亲的渭家为老渭家，母亲的娘家即舅家，习惯上称为“渭家”，就是“小渭家”，称呼舅舅父母为渭爷、渭婆，即现今的“外爷、外婆”。
“渭家”就是外家，《东观汉记•吴汉传》和其他文献可证。《东观汉记•吴汉传》：“吴汉尝出征，妻子在后买田业。汉还，让之曰：‘军师在外，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遂以分与昆弟外家。”《晋书•魏舒传》：“魏舒少孤，为外家宁氏所养。宁氏起宅，相宅者云：‘当出贵甥。’外祖母以魏氏外甥小而慧，意谓应之。”清代汤之旭《皇清州同知尹思袁公（袁可立曾孙）墓志铭》中写道：“忆旭髫年时，常往来外家，见外王父文学公，陈设先代彝器，凡图书鼎，盎皆前人赏鉴，遗风流韵，手泽犹存。”
称呼“渭家”为“外家”，是音转的结果。有的地方还把“渭”转音为“位”或者“衛”。对母亲之父，则称外王父、外祖父、外祖，也有称外大父，母亲之母称作外王母、外祖母。如今也有了更文雅的称呼—姥爷、姥姥。

原文作于2019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