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见识过的苦与累一一参加新疆铁路建设的几个印象深刻的片断

老愚翁

<p class="ql-block">  筑路人转战南北,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战大漠、穿戈壁,奉献祖国的经历,造就了自己的一种文化,一种品牌,一种精神,那是筑路人的魂。一局几代人当年用汗水和鲜血凝成的精神就是"吃苦奉献,争创一流"。我在担任原铁一局一处党委副书记时,于1988年至1994年期间,曾两次到新疆,参加了北疆铁路古河至托托、蘑菇潭至博乐段,计六十点八公里和兰新复线吐鲁番以东及哈密东西,约二百多公里铁路的修筑,时间有五年多。虽然过去三十多年了,但其中的许多动感画面已凿刻于我的脑际。职工们那种高度自觉的吃苦争创精神,令我刻骨铭心,每当回想起来,仍激动不已,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 一、工期逼出的快。</p><p class="ql-block"> 一处所承建的铁路建设任务,虽然施工难度不大,但工期要求相当紧迫。有的工期是三年缩减成两年,有的是一年,有的只有几个月。所以刻不容缓,从一开始就必需打破常规,快搬迁,快建点,快施工。那个年代,实行的是局、处、项目部、队四级管理,施工队伍都是我们自已的职工。每个工程队三四百号人,实行独立核算,是一个沒有顾定驻地的完整大家。每搬一处新工地,要把各种小型设备,铁锹、洋镐、撬棍、剩余材料、办公用品等及锅碗瓢盆全部家什带上。职工每人一口大木箱及行李卷,甚至还有泡菜坛也得带上。每件物什,从旧工地用汽车转运在就近火车站装上火车,运到靠近新工地的火车站,再卸下来装上汽车才能运到工地。这期间"没有产值的无用功"是无法用效率来衡量的。这回是从内地到边疆,长达两千多公里的远距离搬迁,快速集结谈何容易啊!面对新的考验,接到命令的工程队,便把职工分成批次。首批进疆的职工,接到通知的第二天,便分别从内地的山西沁水、陕西陇县、渭南市、浦城县…轻装出发。经过三天三夜的火车煎熬,顾不得休整,便急如星火来到新工地:"大漠连天一片沙,苍茫何处觅人家。地无寸草泉源竭,隔断邻封路太赊。"(清,萧雄),那令人窒息的荒凉,不得不让人担心,他们这时该怎么生活呢?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在他们面前,沒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在数十公里外租借来老乡装有油桶的架子车到附近拉水,野外挖坑支锅造饭。虽然大漠一饭,半咽风尘,总是开伙了,这叫风里吃饭。晚上怎么住呢?铺上麦草在既有线涵洞里栖身,三个人合盖一块被子过夜!这叫露里睡觉。虽然苦不堪言,但大家沒有任何怨气,撸起袖子加油干,清场地、垒灶台、搭工棚、建实验室…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便投入线下施工。六队队长候富业,从山西沁水出发,来不及给远在河北丰润的妻子写信,便直奔新工地,组织建点开工。由于工作繁忙,一直未告知家人。以至妻子心急火燎,到处打听寻人。处指挥所得知信息后,除督促本人写信外,还以组织的名誉给他爱人写了一封信,并附上候富业带领职工快速建点的事迹材料,令这位大学生的妻子深为感动,主动请缨来这里上班。同以往比,这回搬迁应该是非常快速的了。不仅为企业赢得了信誉,也为工地形成生产高潮赢得了主动,受到建设单位高度赞扬。即便如此,工期还是很紧,因为由三年缩减成两年,甚至更短造成的。边修路,边验交,边铺轨几乎成了常态。甚至发生过当日修路,当日铺轨的情况。每次交付一公里也有发生。争创一流要体现在建设单位对工期的要求上,一天也不能延误!这便是职工们从内心发出的豪言壮语!人生难得几回博,此时不博待何时!大伙以夜继日,生产井然有序,施工高潮迭起,最终把火車提前或如期送出了管段。</p><p class="ql-block"> 二、环境造成的的苦。</p><p class="ql-block"> 北疆铁路磨菇潭至博乐段滨临艾比湖岸,茫茫大漠,荒无人烟,有的地段芦苇杂草丛生。该怎么安置职工的住宿呢?先挖地窝子,因地下水位高而失败。搭活动房,被阿拉山口吹来的狂野大风吹散架。怎么办呢?工期只有一年,总不能花上大把时间、人力、材料建家舍,而延误工期,加大成本吧!办法总比困难多。负责这段施工的十队队长李朝林,带领工人把就近处老乡废弃残破的羊圈土墙补修起来,横搭上椽子,上面铺上芦苇,再摸上泥巴作顶、挖窗安门,在省时省材的前提下,不到半个月时间,便解决了几百号人的住宿问题,投入施工。工棚内虽然聚笼了羊粪的臭味,但大伙还是挺开心的。有工人打趣地说,这臭味不仅能消毒,还有驱赶蚊蝇的功能!</p><p class="ql-block"> 艾比湖畔"盛产"一种芝麻粒大的小点虫。俗名小咬,学名叫"吸血蠓虫"。这东西虽小,但数量奇多,几乎看不到翅膀,飞行速度快,没规则,奢咬人。"斯物颇微细,中人初甚轻"(唐、白居易)。被它咬后,出现红点红斑,浑身奇痒无比,而且越抓越痒。有的职工甚至因感染而出现大面积红肿。保健站的红梅素软膏己用完了。怎么办呢?上级领导检查完工地便离开了,工人们得从早到晚要在这地方干活呀!这时候,有在农村养过蜂的职工建议,在安全帽上围圆蒙上纱布,穿上工作服再扎住袖口来防。这办法管用,身上虽然热不透风,汗水蒸发受阻,浸湿衣背,但总比小咬咬着好受些。挖基坑、绑纲筋,浇灌混凝土…,凣十座涵渠的施工任务就是在这样的防护下干完的。</p><p class="ql-block"> 古河至托托段有十几公里需要在松散沙尘堆积而成的荒漠上施工,经机械碾压,人力踩踏,表皮硬壳被破坏后,干燥泛白的细沙土便彻底裸露,八、九级的大风随时伺侯,遮天蔽日,能见度极底,无法正常施工。大伙便见缝插针,正常天气昼夜不停歇,把因风延误了的工期抢回来。由于工期紧迫,处指挥所的领导,每天需要沿线检查动员,穿着皮鞋走在细沙土上,无论怎么小心,鞋内也会灌满沙土,蹩得脚走路特不舒服。好在虚土里没有刺脚的东西,指挥员们便拎着鞋子,赤着双脚在工地上穿梭。以后索性赤脚穿着塑料拖鞋上工地巡查。北疆铁路公司的领导开玩笑说"天上才有一位赤脚大仙,这里出了好几位呢"。我们说"遇到特殊问题,就得用特殊办法应对"。这些沙土含盐碱,一天下来把脚浸蚀的干燥难耐,脚掌裂缝渗血,疼痛不止,为了抢工期,就得咬牙撑着。处宣传部的同志把这些场面录成像,在渭南基地闭路电视上播出后,许多职工和家属被感动得流下了热泪。他(她)们这才明白,那里的铁路原来是前方将士在这样的环境中修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新疆的冬寒来的早。进入十月,晚上户外的温度己到零下,戈壁大漠甚至有接近零下十度的地方。各市县为居民家居己陆续开始供暖。92年10月,哈密地区霜冻提前,工地早晚的气温己降至零下7、8度,防寒煤需排队预订上才能拉运,职工们还沒条件取暖。我在了墩的十队抓点,白天与队长張永强(后任)迎着八、九级的大风抬钢筋,身上还出汗,可是晚上冷风嗖嗖,睡在被窝里脚总是凉的,不愿把腿伸直。工程师们裹着被子查看图纸,议论下一步的工地防寒措施:我们冷了可以裹被子,刚浇灌好的混凝土可比我们娇嫩!是啊,按倒排好的工期,明天就要浇灌一座箱涵的混凝土了。于是队上便把仅供做饭用的煤块运到工地一部分。混凝土浇灌完后,便撑起帆布帐子。晚上,就在帐子里生起了火炉。说真的,这里边比我们住的工棚温暖多了啊!争创一流要体现在工程质量上,这就是我们职工队伍的精神境界,自己受点冻可以,工程质量必须保证。几百公里管段的数百座桥涵和路基的工程质量,就是这样,在细微的环节上精益求精得到保证的。</p><p class="ql-block"> 三、高温下超重体力作业付出的苦与累。</p><p class="ql-block"> 吐鲁番地区是天山山脉中的一个盆地,海抜底于海平面,属于典型的大陆性暖温带荒漠气候,日照充足,热量丰富,极端干燥。夏季在熊熊烈日照耀下,气温升得很高,况盆地陷落很深,热气不易散发,极端最高气温曾逼近50度,素有沙窝里烧烤鸡蛋一景,是举世闻名的大火炉。93年7月,为了拼抢工期,我们领到了在吐鲁番地区,路基相对底矮、小桥涵较少的两个区间、21公里的人工铺轨任务。时间只给了半个月。工期短、劳动强度超大、烈日暴晒下作业,那份苦,那份累是可想而知的!我们在十四队、十五队、四队紧急动员调集了150名精壮劳动力,由队上的书记、队长带领,于7月15日投入施工。钢轨、灰枕、零扣件由火车途卸下后,大伙一边把260公斤重的灰枕,由四个人抬起,一根一根按规定间距摆放在道心,用撬掍拨正。然后在灰抌两端预留的空眼里插上螺栓;一边在路基上支好大铁锅,下边用柴火加热溶解硫磺,然后把硫磺液体盛在铁桶里,提到灰抌前,再由人工扶直螺栓,照眼用铁勺一勺一勺倒进眼内,这叫硫磺铆固。冷却后,再把43公斤,25米长的钢轨,由几十人合力抓起放进螺栓槽内,紧接着往螺栓上套垫片、垫圈、螺圈、…最后戴上螺帽,用搬手紧固好。钢轨与钢轨之间再用扣板连接起来…七月中旬的吐鲁番,太阳象一个巨大的火盆,把气温烧烤到40度以上,把地表温度提升至70度。那些钢玩艺儿,不戴手套抓摸是会被烫伤的!"欻欻燎原野,中人如探汤"(宋、贺铸),这个时候,即使在电线杆的阴影里站上一会,也是一种奢侈,也会汗流浃背,燥热难耐的,而我们的职工,还要抓轨抬枕紧螺帽,还要与烧旺的柴火打交道,还要与溶了的硫磺接触,每天从早上六点开始,一直要干到晚上二十点,当天下达的任务干不完,甚至要干到二十一点。午、晚都在工地就餐。每个工人都带着一个大旧塑料饮料瓶盛水,每天要喝下上十瓶!这真是"强光暖胃添食欲,高温畅怀提精神"啊。干部比工人更辛苦。白天与工人一起干活,晚上还要参加处指挥所领导召开的生产碰头会,还要安排本队第二天的工作。好在这里昼夜温差大,晚上休息尚可。期间有的职工头晕恶心,甚至昏倒在工地上,被搀扶在涵洞里缓缓,又投入施工。就这样,到8月1日,园满完成任务,受到局指挥部的表扬。"烈日晒皮肤,皮肤似漆乌"(明、龚诩)。半个月干下来,我一个处级指挥员,人瘦了一圈,成了"非洲黑人",我们的工人弟兄就更让人心疼了。</p><p class="ql-block"> 四、同甘共苦结下的干群缘。 </p><p class="ql-block"> 修筑北疆铁路古河至托托段,一处共去了708人,同住在古尔图一个废弃的兵营里,领导与工人同吃同住同上工地。业余时间没有电视看,沒有任何娱乐活动,大家碰到一起便拉家常。时不时的,我这个处级干部还钻进工人宿舍与他们一起猜拳喝酒呢。混熟了便骂骂咧咧开起了玩笑。工地上对工人提要求,能听进去,也不记较态度。干部下工地巡查,还时常协助工人推车、抬钢筋、铲石碴…88年底,因天寒地冻,不能施工,组织放假。古尔图距最近的奎屯火车站还有一百多公里。我们租来的轿车先送工人回家。走前,我与副处长姜辅周、副指挥汶玉锁,到工班为工人送行,工人们兴高采烈,说不尽的感谢语言。抽烟的工人每人硬给递上一枝香烟,离开时,我们每人都捏了一大把。回想那些施工任务为什么能质量良好地提前完成?应该说干群齐心协力,共克时艰是一个重要原因。在兰新复线施工时,由于干部天天下工地与工人一起滚爬摸打,关系融恰。有技工需要暂时调到另外一个单位助勤,思想不通,与队上顶起了牛,是通过处指挥所领导现场做通的。94年8月,我被调离兰新复线一处指挥所。离别那天,指挥所大部分职工自发到哈密火车站为我送行,那种难舍难分的感觉是用语言表达不出来的。卧铺车箱里,对面坐着的一位旅客,见我泪流满面的与车下的人群道别,问我是干什么工作的,怎有几十号人送别?我说是修铁路的,因为大伙在一起时间长了,感情深厚。</p><p class="ql-block"> "云烟聚散千秋月,我自岿然我自狂"(万里云,现代诗人)。三十多年,弹指一挥间。当时参加新疆铁路建设时正值壮年一代筑路人都垂垂老矣!有的己经过世。但他们表现出的精神风貌却很好地诠释了局八十年代归纳出的"吃苦奉献,争创一流"的企业精神。在这段历史的感动下,我曾编过几句顺口溜:</p><p class="ql-block"> 新疆气候很特别,</p><p class="ql-block"> 干燥少雨黑夜短。</p><p class="ql-block"> 狂风野蛮来势汹,</p><p class="ql-block"> 卷石飞沙入云端。</p><p class="ql-block"> 吐番夏季最炽热,</p><p class="ql-block"> 沙窝能熟生鸡蛋。</p><p class="ql-block"> 艾比湖畔蠓虫多,</p><p class="ql-block"> 习性刁钻咬人烦。</p><p class="ql-block"> 干冷寒潮夜来早,</p><p class="ql-block"> 家居十月需取暖。</p><p class="ql-block"> 茫茫戈壁何寂寞,</p><p class="ql-block"> 人喧机嚣战犹酣。</p><p class="ql-block"> 苦累酿出庆功酒,</p><p class="ql-block"> 再续辉煌永不歇。</p><p class="ql-block"> 原载《铁路建设报》2022年8月31日第四版及9月14日第四版(分两次刊登)。又见企业员工文学作品集《一树明媚的繁花》。</p><p class="ql-block"> 2022年8月20日</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