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卜护士

戴晶

　　卜护士是原昆明军区空军医院的护士。我作战负伤后的1985年三月间，在昆明军区空军医院治疗养伤了十几、二十来天。卜护士是我那病房的责任护士。离开这一医院快40年了，医院里的一些经历事已渐渐淡忘，唯有与卜护士有关的事在脑海中时常浮现。

卜护士有些美。圆圆的脸，配上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很中国女性鼻梁妥妥安在脸庞；嘴唇不厚不薄，口型不大不小；这脸上散发出的大气，善良，热情，温柔，豁达，细腻都很感染人，也让人难以忘怀。 她大概有165公分左右高，身材应该算丰腴，将上绿下蓝的空军女装充填得英姿飒爽。我对这种美有很好的欣赏视点，或许是我一直成长于这种类似环境中所影响。那种巴掌脸、弱不禁风、纤细如蛇的如今美，真不是那时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所赞赏的。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熟人群里谁心里不是常有貂蝉？

卜护士对我很好。她是我那病房的责任护士，记得是通过高考入军校毕业后当护士的。这点与我有些相似。她似乎对我有些关照。当时在医院，我不是重伤员，换完药后，一般就没什么事了。我这浪荡兵揪着机会就往昆明城跑。在前线近一年日子真的把我憋死了，我得好好享受下昆明城里的都市生活：疯狂地逛，纵情地吃，随意地买……谁知道明天再上战场会是什么样？有时一直玩到很晚，才返回病房。主治医生在旁瞪着眼，卜护士很宽容和理解地对我说：“回来了！”——没有一点责怪。

我喜欢与卜护士瞎吹。养伤如果没有精神营养，没有人胡吹海聊，一定是个很枯燥的事。这起码要看着顺眼、聊着互娱的人配合你，你才会感觉到医院的养伤，是真养心养创。卜护士应该是那喜欢听我胡说的一族。因为经历有些类似，她说的话，很能入我心。我讲的事，她也是倾心听说。我依稀记得，只要是我一个人守在病房，卜护士便会欢快地走过来：“戴指，听你吹吹牛！”

那还得了，年轻时的戴指我，能吹！——上至天，下至地，左说山，中道地，右讲河……说得病房里欢声一片。我这人也怪，平时默不吱声，但对默契人却能滔滔不绝。然而就是不扯谈情说爱。这辈子在这方面似乎少了这一根筋，总结来归纳去，我认为或许是：遗传。——天生就不是个泛情的种！

愉快地在昆明空军医院过了二十来天，该出院返前线了！那天，整理好行装，准备上路。卜护士默默地走过来，拿起我的包裹：“我送送你！”

卜护士送我上公交车。车起动，卜护士站在那注视着这辆车。而我一直在行走的车上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天际边。

这一幕应该是镌刻在我心里了，始终不能忘记。我是一队属工兵的基层军官，处在最前沿的一线阵地，所干的是个极其危险行当。［如果统计的话，在我们参战的部队中，队属（即师以下配属）工兵的伤亡率应该在兵种里前三位。有些不太相关的数据是，参战的实习学员中，长沙工程兵学院的伤亡率列各兵种参战实习学员之首〕。此次赴前方，我真的不知道：来日能否再见卜护士！

　　离开昆明空军医院，离开老山战场已经有三、四十年。每当我望着自己负伤残缺的手指，便能想到帮我做手术的空军医院，更能联想到卜护士。——你在远方还好吗？

时间是锋利的刀，将记忆大树的旁枝细叶缓缓地削去了，只留下了主杆：能依稀记得卜护士的面庞和身高，是广东湛江人，高考入军校的，外科护士，当时的男朋友也是军医。与她交往的细节也要些想象来弥补支撑。然而正是如此也渐渐强化了一信念：我要找到卜护士。

也是去年某天，参战战友、原一师通讯营的许宏来长沙办事。我们一群一师的退役老兵欢迎他。与他同行的有一美女：原昆明空军医院的邹护士。也是参过战，是前方医院护送重伤员乘飞机到达昆明抢救的团队成员之一。——太幸运了，我们一起喝着酒，唱着歌，情绪撩得很高。趁着气氛，端着酒杯，向邹护士提请求：帮我找到卜护士！

邹美女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周边的人好象没有一个姓卜的护士。这样吧，等下要许宏将你拉到我们空军医院的朋友群里去，你到那里去找找，应该会有点眉目。”

之后，小许将我拉进了这个群。几十成员中我一一查看。这就迷迷茫茫了：似乎都象，又似乎都不是。这时，见一个照片有些眼熟的，开口就问：“认识卜护士吗？”

“你前不着天，后不着地的问，是有病吧？”人家回了句很生硬的话。——怪我，找人的心太急。

得慢慢来。许老兵一直在云南发展，与这些云贵兵很熟。拜托了他。他找到空军医院的一资深工作人员要她找找。几天后，得到的信息是，姓卜的护士倒是有几个，但不是广东湛江人，也不是负责外科的，兵龄也不太对。——是不是搞错了？我对自己的记忆也产生了怀疑：真的老了吗？

这天，继续向这个群里发文章，蹭热度。一读者发言说，很喜欢看我的文章。我也顺汤下面地向她提了点要求，帮我找到卜护士。并对她说了我的大脑中卜护士的印象。她说：“你说的这人，是不是内科的卜伟珍？”

“你有她照片没？发张给我看看”。我请求道。

没十几分钟，她发了张卜伟珍的照片过来。

还真有点似她！——但是又不能肯定。

又想其他办法，找到卜伟珍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了过去。没人接。

继续打，连续打个把小时。应该拨了十几通电话号码，还是没人搭理。

一小时之后，远方的电话来了：“谁呀？打了我十八次电话！”

我一时语塞。停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介绍自己：曾经也有点帅，也善瞎吹，在医院里你还关照的，一个参战负伤的工兵副指导员。

对方也是一时语顿。然后言：“几十年了，一时回想不起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记住了我们这群人！”

一盆“温柔”水浇在我炽热的心头。但是也想想，几十年来，卜护士护理过的人没上万也能上几千，在这么多人中要记住快四十年前的一个人，几乎不可能。同时这卜护士是不是我脑子里那个人，我也没十分把握。

我要想方设法让卜护士记起我这个人。于是我每天发篇个人经历文章给她，帮我加深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和回忆。只有她记得我，才能是我心中的卜护士。

——真的想去见见她。但是，在她没有我深刻印象之前，在她没有表示热烈欢迎之前，我不敢动身！

我继续，寻找卜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