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超哥”的故事 ,知青岁月中的那些事,(下)

邵大维的美篇

<p class="ql-block">  ………… </p><p class="ql-block"> 狗主人使劲地把大黄狗拉过来,交给了知青们。那狗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惨然地低声嘶叫着,浑身颤抖,屎尿都流了出来。在远处观望的小花狗也吓得不知所措,老半天才醒悟过来,转眼逃得不见了踪影。</p><p class="ql-block"> 一位知青拿来一把锋利的杀猪尖刀,用刀尖刨开大黄狗颈项处肮脏潮湿的毛,寻找着下刀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狗,用尽最后的力量,挣扎着,抗拒着,但徒劳无益,颈项上套着的套子反而更紧了。大黄狗张着嘴巴无声地揣着气。那锋利的刀尖,时时在它颈项几毫米处寻找着下刀的准确位置……突然,大黄狗静了下来,它的力气用完了,也可能它也知道,几秒种后,血就会从它颈项处流出来,一切挣扎反抗都是徒劳无益的。</p><p class="ql-block"> 我在一旁观看着,心情矛盾,复杂。突然,我觉得一动不动的大黄狗的眼睛,似乎在朝着我看,稍稍凑近一看,那眼神是那样凄惨,绝望无助的目光里仿佛含着哀求,期待着生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如此之近的与另一生命和眼神的交流,让我感到震憾!难道动物也真有心灵,也知生死有别,霎时,我感到这场面这太残忍了,我马上大声地喊了起来:“算了算了,不吃了!不吃狗肉了。”</p><p class="ql-block"> 我夺下那把锋利的杀猪刀,把它远远地甩在了一旁,那刀的尖刃上已经沾了几滴血。</p><p class="ql-block"> 知青们不甘心了,到嘴里的肉,又被活生生地抢了去,心情那个难受劲简直没法用语言来描绘。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知青们个个都蒙了,眼睛也绿起了,直勾勾地盯着我,喉咙不断地嚅动着,像在吞着清口水。我赶忙叫道:</p><p class="ql-block">“赶场天家里寄钱来了,我请大家到馆子里吃羊肉蒸笼和馒头!”</p><p class="ql-block"> 做出了这令我心痛的许愿后,大家这才了事。大黄狗被放了下来,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躺了好大一阵子,才慢慢地,摇摇晃晃地朝老屋角落走去,一声不响地躲在一个晒粮食的大簸箕后面,好久好久都没有动静。我对狗主人说:“这狗儿不该死,还是喂着吧。”</p><p class="ql-block">狗主人面带难色:“那,大家喂,大家一起喂吧……”</p><p class="ql-block"> 那几天晚上,没有了大黄狗那疯狂的叫声,院子异常地安静,只有田里蛙声和虫子声,习惯了的人们反而觉得不习惯了。两天后,我才看到了恢复元气的它。大黄狗远远地望着我,耳朵尾巴耷拉着,眼光柔和多了,没有了往日的凶险样。 </p><p class="ql-block"> 一个赶场天,是家里每月给我寄8元钱10斤粮票的日子。清早,我独自一人背着背篓,兴冲冲地赶往街上,边哼着歌曲边赶路,突然想起了那天慌乱中许愿请大家吃羊肉蒸笼之事,心里不免生出一阵心疼和难受,路过“狗咬脑壳”时,竟全然忘记了危险。</p><p class="ql-block"> 当我想起那大黑狗的恐怖黑影时,已经晚了,一团黑影已无声地窜了过来,我心一惊,脚一慌乱,滑倒在地。一瞬间,我心想完了,不知这只可恶的黑狗,它究竟是先咬我的颈子呢还是先咬我的肩膀,我绝望无助的等待着。</p><p class="ql-block"> 说时迟那时快,身旁竹林里哗的一声响,一个黄黄的影子凶猛地扑向黑影,一声哀嚎,转眼间,那黑狗一瘸一跛地,夹起尾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时我才看清楚,那黄影就是我们院子的大黄狗,那黑狗那里是它的对手!</p><p class="ql-block"> 大黄狗站在远处望着我,不知怎的,我竟然向大黄狗感激地招了招手,喊了声:“嘿……大黄!大黄!” </p><p class="ql-block">大黄也友好地向我摇了摇尾巴,转身朝回跑了。后来,农民们知道了此事,也觉得奇怪,大黄狗以前不是和那恶霸黑狗一伙的吗,啷个那天说翻脸就翻脸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知青喂的小狗儿越长越大了,狗儿身上长出的黑白相间的花斑,光亮的皮毛非常漂亮,知青们都说它像城里的时髦小超哥娃儿,大家为它取名,戏称“小超哥”。</p><p class="ql-block"> “小超哥”好像秉承了知青的一些习惯,爱玩、爱打闹、懒惰,还有点高傲,院子里除了大黄狗外,哪个狗儿它都不买账。奇怪的是,来来往往的人中间,那怕是从远处第一次来我这里玩的知青朋友,它也能准确判断出来,摇头晃尾,亲热地迎接。除了知青外,它看到什么人都叫,看见有其他狗儿咬知青,它总会毫不犹豫勇敢地冲上前去,拼命搏斗一番,吓跑了许多胆小的狗儿。此后,只要有知青来院子里玩耍,总要陪着它溜田坎,逛院子,甚至逛乡场小街,还时常带来星点狗儿们喜欢的“小零食”逗“小超哥”开心。“小超哥”似乎成了知青的一员了。</p><p class="ql-block"> 每当我站在高高的田坎上,朝着老家重庆的方向遥望时,“小超哥”总是静静地待在我身边,也用那双有灵性的眼睛望着远方,我想,难道它知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它理应还有一个“家”吗。</p><p class="ql-block"> 它和大黄也成了要好的朋友,每晚,总是躲在知青住的楼下,我用队里弃用的小簸箕,为狗儿做了个的温暖像样的窝,让它两偎在一起过夜。平时,大黄总是处处让着“小超哥”,保护着“小超哥”不受其他狗儿的欺负,以人的眼光来看,两狗儿如同两亲兄弟一样。</p><p class="ql-block"> 两年后,我终于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偏僻的山乡回重庆老家了,是知青回老家山城工作!知青们梦寐以求的愿望实现了。</p><p class="ql-block"> 回重庆不可能带着“小超哥”,心里再舍不得也没有法子,只好委托邻居老乡代养,实际上是忍痛送给乡亲们了。</p><p class="ql-block"> 离开生产队回重庆那天清晨,我刚刚给同院子的乡亲们告别完,突然,“小超哥”从院子外飞快地跑了过来,径直冲到我的跟前,突然匍伏在地,然后又回跑不见了踪影,蓦地,又冲了过来,匍伏在地,如此三次,让人好生奇怪。</p><p class="ql-block">来院子里找知青玩的曾大爷敏感地说道:“耶耶!看,看,它是在给你磕头,你看,还连磕三次呢!” </p><p class="ql-block"> 我有点狐疑和纳闷,心里扑通一声,因为我听曾大爷讲过,狗通人性,临死之前要向喂养它的主人磕三个头,以感谢生命之恩呢,难道……我不愿意再想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小超哥”非常想跟着一起走,不得已被呵住。后来听乡亲们说,“小超哥”和大黄狗一直站在院坝外的石坎上,默默地盯着我走得老远老远的,直到消失在茫茫薄雾之中。</p><p class="ql-block"> 远处,飘浮的薄雾中闪现出高耸寂静的中桦山,一抹阳光投在黑黝黝的山峦上,苍莽大山之巅上,一个小白点在光线下闪着光,孤零零的,但又那么显眼,那里便是已荒芜废弃了多年了的知青林场的残垣断壁,那里曾是我们知青迁徙漂泊到此的第一个“家”。</p><p class="ql-block"> 此时,身后陡斜的红土坡上,人们在劳作,山歌话语声声,乡舍农院里鸡犬声起,没上坡劳作的老人和小孩们,站在院子旁向我挥着手,向我喊着什么。</p><p class="ql-block"> 一阵晨风吹来,淡蓝色的炊烟袅袅,如同布满美妙音符的五线谱,在向天际中慢慢地扩散着。我背着简单行囊,沿着坎坷不平的赶场的石板路,再也没有回头,一直朝去县城的路走去,朝着我朝思暮想的老家——山城重庆而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好多年时光一晃就过去了,在乡下人热热闹闹准备过年货的日子里,我们几个知青故地重游,回到了生产队和曾经住过的院子。</p><p class="ql-block"> 这里的一切都似乎没变,中桦山还是那样云雾缭绕,山下那一大坝水田依然明亮如镜。院子还是那样陈旧,知青曾经住过的“转阁楼”老屋,因无人居住,已快垮掉,残留着几墩风化了的石垛子。</p><p class="ql-block"> 院子里老人更苍老了,人们乐哈哈得招呼着我。院子的小辈们也长大了,瞪着似曾相识又怯生生的眼光围着我,老龙门阵摆个没完,我问起了当年我回家后的一些事。</p><p class="ql-block"> “小超哥”早就没了,据老乡们讲,当年我们知青走了后,小超哥的脾气变坏了,见了什么人都凶得很,但只要看到路过院外的知青,就起劲地摇着尾巴,低声地呜咽着,打着招呼,它对知青的那亲热劲啊,真叫人感动不已。</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里的好多狗儿都欺负它,老乡们也不太喜欢它,嫌弃它,小超哥经常饿得皮包骨。一次,大黄狗不在时,它单独与几只其他院子里的恶狗打架,受了重伤,在它奄奄一息痛苦至极时,人们解脱了它,剥了它的皮……</p><p class="ql-block"> 老乡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讲着,边说边指着他的屋里的火塘上面挂着的,烟熏得黑黑的一块动物肉说:“看,那就是它,特意一直给你们知青留着一些。”</p><p class="ql-block">“啊,你……”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p><p class="ql-block"> 顿时,我感到一种难言的愤怒蓦然而生,一股炙热的血流冲上脑颅,一路上满怀着忆旧的好心情顿时灰飞烟灭,我愤愤不平,在心里咆哮着呐喊着:怎么啦,怎么啦,格老子的,格老子的……</p><p class="ql-block">嘴里却只是冷冷地说:“怎么的?老乡们也吃狗肉啦?”</p><p class="ql-block"> 老乡的眼睛一眨一眨,咧嘴得意地一笑:“嘿嘿,都是跟你们知青学的嘛。”</p><p class="ql-block"> 面对着一院子的熟悉的老乡,我竟一时语塞。</p><p class="ql-block"> 我极力回避着火塘,耳畔里一个遥远的声音似乎响起,我仿佛听到了什么。许久,我对老乡说:“不要挂了,看着心里难受得很,帮我把它埋了吧。”</p><p class="ql-block">“这……”老乡愣住了,目光里满是不解。</p><p class="ql-block"> 后来听老乡们说,“小超哥”被埋在了知青当年住的那间破烂阁楼下的竹林里了,老乡们说,“小超哥” 在那里,可以一直守望着知青住过的老屋。</p><p class="ql-block"> 我放下给乡亲们带来的糖果、香烟、酒等礼物,独自走到了院坝石坎边,想起当年回城时,小超哥跑来三磕头的样子,真有点又感叹又心痛,唉,当年啊……小超哥真是在磕头感恩告别呢!这狗儿——这精灵之物,真的是有心灵啊!</p><p class="ql-block"> 这时我又想起大黄狗也没见了踪影,老乡们告诉我,小超哥去后,大黄狗不久也不知去向,很久以后,赶场天听山里人讲,山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行踪诡秘的毛狗王(大黄鼠狼),咬死了许多偷鸡的小毛狗,怪得很的是,被黄鼠狼咬死了的鸡它理也不理,后来,终于有人看清那神秘的黄色影子,说那肯定是只大黄狗。</p><p class="ql-block"> 我望着静寂高耸黑黝黝的中桦山,那山,山峦起伏延绵,原始密林中,杂树刺藤丛生。</p><p class="ql-block"> 我想,“小超哥”当年一定活得好苦,还有它的“兄弟”大黄狗,也一定活得很艰难,这么多年了,也不知它还在不在这原始荒芜的丛林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