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蜀都赋》完整版及尝试的翻译

吴三秒

因“洛阳纸贵”而读左思的《三都赋》，因是四川人所以试着翻译《蜀都赋》。古文功底浅、历史知识欠缺、文字描绘能力弱，借助网络终于尝试完成了《蜀都赋》翻译，期待您的留言指正。

有西蜀公子者，言于东吴王孙，曰：盖闻天以日月为纲，地以四海为纪。九土星分，万国错跱（zhì）。崤（xiáo）函有帝皇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吾子岂亦曾闻蜀都之事欤？请为左右扬搉（yáng què）而陈之。

【译文】：西蜀公子向东吴王孙夸耀说：听说观天文以日月为纲，看地理以四海为标。九州则按星宿的位置划分区域，各国杂列其中。崤山和函谷关那曾是帝皇居住的地方，河、洛则全是王者生活的区域。你也曾听闻过蜀都的人文地理吧？我再给你大概讲讲。

夫蜀都者，盖兆基于上世，开国于中古。廓灵关以为门，包玉垒而为宇。带二江之双流，抗峨眉之重阻。水陆所凑，兼六合而交会焉；丰蔚所盛，茂八区而庵蔼（ān ǎi）焉。

【译文】：蜀国，奠基于蚕丛、鱼凫时代，建国于战国时期。蜀都，扩西南面的灵关山为门，收西北面的玉垒山为包在它后边的屋墙，建鱼咀劈岷江分流，二江并行过界，内江灌溉，外江行洪,根除水患后,从此“水旱从人、不知饥馑”。北面遥遥耸峙的峨眉山则是它的天然屏障。水陆道路四通八达，物产资源丰富。丰茂繁盛的景象无处不见。

于前则跨蹑犍牂（qián zāng），枕倚交趾。经途所亘，五千余里。山阜(fù)相属，含溪怀谷。岗峦纠纷，触石吐云。郁葐蒕（pén yūn）以翠微，崛巍巍以峨峨。干青霄而秀出，舒丹气而为霞。龙池滈瀑(xuè bào)濆（pēn）其隈（wēi），漏江伏流溃其阿。汩（yù）若汤谷之扬涛，沛若蒙汜（sì）之涌波。于是乎邛竹缘岭，菌桂临崖。旁挺龙目，侧生荔枝。布绿叶之萋萋，结朱实之离离。迎隆冬而不凋，常晔晔以猗猗。孔翠群翔，犀象竞驰。白雉朝雊（gòu)，猩猩夜啼。金马骋光而绝景，碧鸡儵(shū)忽而曜仪。火井沈荧于幽泉，高爓(yàn)飞煽于天垂。其间则有虎珀丹青，江珠瑕英。金沙银砾，符采彪炳，晖丽灼烁(zhuó shuò)。

【译文】：蜀都（面向东南）前方，跨犍为（治所在今四川宜宾县西南）、蹑牂牁（治所在今贵州凯里市西北），靠近交趾（今越南北部红河流域），南北纵贯绵延五千余里。山川相连，溪谷相间。层峦叠嶂，奇峰林立，缭缭烟云，触石而出。云雾氤氲，隐约缥缈在青翠碧绿间。山巍峨矗立，直插云霄。升腾奔涌的雾岚灿烂如霞。奔腾的龙池水激石轰鸣似雷惊，翻涡跳沫湿苍苔，地下流动的漏江水促山壁喷涌而出，势不可挡，浩浩荡荡。湍急的水流似朝日初升时阳谷扬起的浪头，丰沛得象日落时濛水涌动的波涛。在这里，邛竹攀生山岭，菌桂临峭崖而长，此外还有龙眼、荔枝，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真是嘉木荟萃，古木蓊郁，经隆冬而不调，蒙霜雪而不变，美不胜收。在这里，孔雀、翠鸟群集翩飞，犀牛、大象竞相驰骋，美丽的吉祥鸟白雉早早的打鸣，猩猩宣示主权般在夜里长啼。雨后，乌云沉沉，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边镶嵌，有如黑马腾跃于天际；雨霁天晴时分，山岚、雨雾、峰岭，风起云动，色彩斑斓，变化纷呈，间有青碧天色，仿如碧鸡又忽然地现身，闪耀光辉的仪容。火井口，沉没在地底下的天然气冒出点点荧光，投块儿竹木，高高的焰火瞬间流炽于天际。在这里还有虎珀，江珠、瑕英、金沙、银铄等珍宝，其中玉器的纹理精妙无比，绚烂美丽，光彩照人。

于后则却背华容，北指昆仑。缘以剑阁，阻以石门。流汉汤汤，惊浪雷奔。望之天回，即之云昏。水物殊品，鳞介异族。或藏蛟螭(jiāo chī），或隐碧玉。嘉鱼出于丙穴，良木攒于褒谷。其树则有木兰梫(qǐn)桂，杞櫹(xiāo）椅桐，椶枒楔枞(zōng yā xiē cōng)。楩柟(pián nán)幽蔼于谷底，松柏蓊(wěng）郁于山峰。擢(zhuó)修干，竦长条。扇飞云，拂轻霄。羲和假道于峻歧，阳乌回翼乎高标。巢居栖翔，聿(yù)兼邓林。穴宅奇兽，窠（kē）宿异禽。熊罴(pí）咆其阳，雕鹗(è)鴥(yù)其阴。猿狖（yòu）腾希而竞捷，虎豹长啸而永吟。

【译文】：蜀都后方则背倚沱水，遥指北方的昆仑山脉，剑阁、石门，雄关险隘为屏障。滚滚汉水东流，隆隆涛声，犹如雷奔天地之外。临泛江上，风浪雷动，浪拍云天，天空也为之摇荡。这里的水孕育出了各类奇珍异宝，更有潜于水中的蛟龙，隐于水底的碧玉。嘉鱼在丙穴里遨游，木兰、木桂、杞柳、楸树、梓树、樱桃、冷衫等等在褒谷里生长。其中黄楩、楠木等大树挺拔在幽深的谷底，蓊郁的松、柏则立于山峰。风起绿浪涌动，扇动飞云，轻拂九天外。险峻的道路让太阳女神羲和绕道，金乌也只能在高耸的山峰前盘飞回旋。栖息树上的飞鸟，或停留，或飞翔，怡然自得仿佛在神话中的邓林。洞穴居住珍奇的走兽，窝巢里歇宿不同的飞禽。白天熊罴咆哮，雕鹗夜间疾飞。猿猴竞捷而轻盈腾跃，虎豹呼吼声则久久回荡。

于东则左绵巴中，百濮所充。外负铜梁于宕渠，内函要害于膏腴。其中则有巴菽(shū)巴戟(jǐ)，灵寿桃枝。樊以蒩（zū）圃，滨以盐池。蟞蛦(bié yí）山栖，鼋(yuán)龟水处。潜龙蟠（pán）于沮(jǔ)泽，应鸣鼓而兴雨。丹沙赩炽(xì chì)出其阪，蜜房郁毓被其阜。山图采而得道，赤斧服而不朽。若乃刚悍生其方，风谣尚其武。奋之则賨（cóng ）旅 ，玩之则渝舞。锐气剽于中叶，蹻(jiǎo)容世于乐府。

【译文】：于东则向左绵延至汉中，沿途百濮人据守各个要害险固。宕渠县有铜梁山在外阻隔，肥沃之地有险隘可供把守。其中生长着巴豆、巴戟、灵寿、桃枝等，篱笆围住蕺菜园，地下涌泉可煮以为盐。山鸡在山林中栖息，大龟在水底下修养。蟠龙在水草丛生的沼泽地带潜游，闻鸣鼓之声而降雨。这里的土丘山坡上出产赤红如火的丹砂和丰美的野蜂蜜。在这块土地上，山图采到仙药而得道飞升，仙人赤斧作水炼丹沙服用而长生不老。居住在这里的人，锐气喜舞，有崇尚武力的民风民谣。賨人组成的军旅战时斗志昂扬，平时猛锐的舞姿值得观赏，剽勇、一往无前的气概扬名于中世，威武强盛的身姿世传于乐府。

于西则右挟岷山，涌渎（dú）发川。陪以白狼，夷歌成章。坰(jiōng）野草昧（mèi），林麓(lù)黝儵(yǒu shū)。交让所植，蹲鸱(chī）所伏。百药灌丛，寒卉冬馥。异类众夥，于何不育？其中则有青珠黄环，碧砮（nǔ）芒消。或丰绿荑(tí)，或蕃丹椒。麋芜（mí wú）布濩(hù）于中阿，风连莚(yán)蔓于兰皋。红葩(pā)紫饰，柯叶渐苞。敷橤(ruǐ）葳蕤(wēi ruí），落英飘飖（yáo）。神农是尝，卢跗（fū）是料。芳追气邪，味蠲(juān)疠痟（lì xiāo）。

【译文】：在蜀都西面右边有可倚仗的岷山，岷江水自山间腾涌而出。白狼夷向大汉奉贡称臣，倾慕归顺作诗三章以颂汉德。远郊犹如天地初开，林木丛丛，峥嵘而繁茂。交让树高耸，遮天翳日，蹲鸱般的大芋则潜藏低伏，自由漫长。草药、灌木丛聚，郁郁葱葱，冬天也馥郁芬芳,绿意盎然。常见的、奇异的草木丛生，有什么不能在这儿被养育呢？药用的青珠、黄环、芒消，可作箭头的碧石，或者丰腴绿荑，或者蕃茂的红辣椒。川芎苗遍布在丘陵之中，黄连蔓延在长满兰草的沼泽高地。姹紫嫣红，枝繁叶茂。鲜丽纷披，落花飘摇。神农在这儿尝过百草，扁鹊、俞跗曾以之入药。其味助除人体的疠与痟。

其封域之内，则有原隰（xí）坟衍（yǎn），通望弥博。演以潜沬(mèi)，浸以绵雒。沟洫(xù）脉散，疆里绮(qǐ)错。黍稷（shǔ jì）油油，粳稻莫莫。指渠口以为云门，洒滮（biāo）池而为陆泽。虽星毕之滂沲（pāng tuó），尚未齐其膏液。尔乃邑居隐赈，夹江傍山。栋宇相望，桑梓接连。家有盐泉之井，户有橘柚之园。其园则林檎（qín）枇杷，橙柿梬（yǐng）楟（tíng）。榹（sì）桃函列，梅李罗生。百果甲宅，异色同荣。朱樱春熟，素柰（ nài）夏成。若乃大火流，凉风厉。白露凝，微霜结。紫梨津润，樼（zhēn）栗罅（xià）发。蒲陶乱溃，若榴竞裂。甘至自零，芬芬酷烈。其园则有蒟蒻（jǔ ruò）茱萸，瓜畴（chóu）芋区。甘蔗辛姜，阳蓲（xū）阴敷。日往菲薇，月来扶疏。任土所丽，众献而储。

【译文】：在蜀郡疆域之内，有广阔的平原和低洼润湿的土地。放眼望去，辽阔无边，一览无余。潜水、沫水流经地下，绵水、雒水浸润土地。田间沟渠如血脉状分散，纵横交错。黍米、稷谷等五谷长势旺盛，绿浪满陂。都江堰闸口（鱼咀）分岷江水流，江水自渠口流下，渠口水气状如云雾，犹云来则雨至，如滮池水流般灌溉平原。即便月亮靠近毕星，降下滂沱大雨，也比不上这水带来的如脂膏一样的润泽（滋养农作物）。于是这里的城邑住户多而富有，依山傍水，屋舍相连，桑梓相接。家家有盐井，户户有橘柚果园。园子里生长着花红、枇杷、橙子、柿子、软枣、山梨、山桃、梅和李等等。种种果实形色各异，样样都饱满香甜可口。春季樱桃成熟，夏季花红上市。至于到了火热七月、秋凉时节、白露凝霜之时，则梨滋润多汁，榛栗爆开，葡萄盈熟，石榴裂口，甘美至极而自然脱落，浓郁的果香令人谗涎欲滴。园子里还有蒟蒻、茱萸以及小块的瓜田、芋田、甘蔗和辛辣的生姜，它们或向阳而生，或避阴而长。白天草木高低疏密有致，月光下则树影飘散轻舞。日来月往，土地依性孕育得百谷草木昌盛，累累果实被人们所储藏。

其沃瀛（wò yíng）则有攒（cuán）蒋丛蒲，绿菱红莲。杂以蕴藻，糅（róu ）以苹蘩（fán）。总茎柅柅（nǐ nǐ），裛（yì）叶蓁蓁。蕡（fén）实时味，王公羞焉。其中则有鸿俦（chóu）鹄（hú）侣，䳲（振）鹭鹈鹕（tí hú）。晨凫旦至，候雁衔芦。木落南翔，冰泮（pàn）北徂（cú）。云飞水宿，哢吭（lòng háng）清渠。其深则有白鼋命鳖，玄獭（tǎ）上祭。鳣鲔鳟鲂（zhān wěi zūn fáng ），鮷鳢鲨鲿（tí lǐ shā cháng ）。差鳞次色，锦质报章。跃涛戏濑（lài），中流相忘。

【译文】：在广茂肥沃的池、泽地带，茭笋香蒲丛生，绿菱红莲卷舒开合。蕴、藻、苹、蘩混杂其中，根深、茎粗，润泽繁密的叶片相依相缠，清香涟涟。这些丰硕的果实、应时的美味，足以成为王公盘里的珍馐。池泽中大雁天鹅（鸿鹄）群飞，白鹭、鹈鹕成群栖息。清晨野鸭群飞菱藻地，池中啄细微。侯雁叶落南来、冰消北往。体肥不能高飞，于是衔芦而翔，以备缯缴的则暂时栖息水面，欢愉的引吭鸣叫。水深处则有大鳖呼唤小鳖，快乐追逐，岸边还有玄獭祭鱼。水中的鲟鳇鱼、鲔鱼、鳟鱼、武昌鱼、鲇鱼、乌鱼、吹沙小鱼和黄辣丁等，鱼鳞细密整齐，犹如彩色花纹的丝织品，锦绣般的质地即使文采美妙亦难以描绘。群鱼跳跃波涛嬉戏流水，与其相融以沫，不如这样相忘于江湖。

于是乎金城石郭，兼帀（zā）中区。既丽且崇，实号成都。辟二九之通门，画方轨之广涂。营新宫于爽垲（kǎi），拟承明而起庐。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qǐ）窗而瞰江。内则议殿爵堂，武义虎威。宣化之闼（tà），崇礼之闱。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晖。外则轨躅（zhú）八达，里闬（hàn）对出。比屋连甍（méng），千庑（wǔ）万室。亦有甲第，当衢（qú）向术。坛宇显敞，高门纳驷。庭扣钟磬，堂抚琴瑟。匪葛匪姜，畴能是恤？

【译文】：蜀都象金石一般坚固的城廓，紧紧包围着市区，及其宏伟壮丽。从秦惠王初建城池开始，它的名称一直就叫成都。到了汉武帝时代又新立了十八座城门，开拓了车辆可以并行无阻的宽阔街道。其后三国时期，西蜀刘备仿照西汉长安宫的格局，在高敞干燥之地修筑新皇宫。皇宫内，阳城门外楼阁绵延不断，观景亭台高耸入云，靠山临江的雕花门窗则可观山瞰江。在宫室之内，有官员议事的大殿和封授官爵的厅堂。武义、虎威、宣化、崇礼等宫门，巍峨壮观。华丽的宫阙占地广阔，一层层的朱门洞开，黄金的门环与玉制的檐橼交相辉映。宫室之外，道路通向四面八方，里巷的门户对开，市民的住宅房屋连着房屋，飞檐连接飞檐，千座廊屋连成一片;而富贵人家的府第，纷纷建筑在当道大街，那庭院宽敞明亮，那高门可以容纳四马并驾的大车。府第中时时声乐盈耳，正厅敲击钟磬，前殿弹奏琴瑟。如果不是象诸葛亮、姜维那样的上层人物，谁还有资格让这些贵族豪门有所顾忌呢？

亚以少城，接乎其西。市廛（chán）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都人士女，袨（xuàn）服靓（jìng）妆。贾贸墆鬻（zhì yù），舛（chuǎn）错纵横。异物崛诡，奇于八方。布有橦华，麫（miàn）有桄榔（guāng láng）。邛杖传节于大夏之邑，蒟（jǔ）酱流味于番禺之乡。舆辇（niǎn）杂沓（dá），冠带混并。累毂（gǔ）叠迹，叛衍相倾。喧哗鼎沸，则哤聒（máng guō）宇宙；嚣尘张天，则埃壒（ài）曜灵。阛阓（huán huì）之里，伎（jì）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zhù）相和。贝锦斐成，濯（zhuó）色江波。黄润比筒，籯（yíng）金所过。

【译文】蜀都城西区，是街市的交会点，那里货物积存的栈房会合、万类千商家聚集。那里街道纵横排列，店铺数以千计。那里的商品细巧艳丽，那里的各类货物堆积如山。蜀都的人们，男子身着盛装，女子面施粉黛，喜笑颜开。那儿囤居奇货，物品繁多，更有不少为外地所无的特产，如木棉花织的市、桄榔粉做的面、远销大夏的邛竹杖以及流传广东的蒟酱等等，别具特色。街市上箱车和人力车纷乱聚集，来往不绝，戴帽束带的士族官吏混在一起。或买或卖，讨价还价，喧哗鼎沸的声音充斥着四面八方，尘土漫天飞扬弥漫着天空，连太阳也遮蔽不见了。那街巷上精于纺织技艺的工匠之家，各自分居一宅，四处织机札札，彼此相和。花纹锦缎一经织成，便放进江水漂洗，颜色格外鲜丽。他们还织有一种筒中细布，名叫黄润，上好的细布一筒，胜过黄金一笼。

侈侈隆富，卓郑埒（liè）名。公擅（shàn）山川，货殖私庭。藏镪（qiǎng）巨万，鈲摫（gū guī）兼呈。亦以财雄，翕习边城。三蜀之豪，时来时往。养交都邑，结俦（chóu）附党。剧谈戏论，扼腕抵掌。出则连骑（jì），归从百两。若其旧俗，终冬始春。吉日良辰，置酒高堂，以御嘉宾。金罍（léi）中坐，肴（yáo）烟四陈。觞（shāng）以清醥（piǎo），鲜以紫鳞。羽爵执竞，丝竹乃发。巴姬弹弦，汉女击节。起西音于促柱，歌江上之飉（liáo）厉。纡长袖而屡舞，翩跹跹（xiān）以裔裔（yì）。合樽促席，引满相罚。乐饮今夕，一醉累月。

【译文】这里与卓氏、程郑齐名的豪门士绅众多，他们采山铸铜，经商营利，坐拥千万资产，削木为器具，裁帛为衣裳，花费上可与王室比肩，像班壹一样资财雄厚，显赫于临邛这座蜀郡的边城。蜀郡、广汉、犍为三地的豪绅们彼此常来常往，他们善待邻里，姻亲相联，以成朋党。他们或聚在一起放言高论、清茶淡话，或相约出行前乎后拥、骑从百乘。按风谷习惯，冬春交替之时，则会选择良辰吉日，在厅堂摆开酒席，大宴宾客。金罍在中间摆放着，菜肴、果品四处陈列，杯子里斟满清酒，盘子里装着鱼脍，羽爵竞相举起，丝竹之声悠悠，巴姬弹弦、汉女击节。急拍繁弦《西音》起，清澈嘹亮犹疾风过江之声。席上歌舞不休，舞女长袖飘飘，步履轻盈，舞姿袅娜。在美妙的丝竹管弦声中，主人与宾客们一边享受美味佳肴，一边欣赏着伎人的歌舞表演。推杯换盏，畅饮今夕，累月不停，不醉不归。

若夫王孙之属，郤（xì）公之伦。从禽于外，巷无居人。并乘骥（jì）子，俱服鱼文。玄黄异校（jiào），结驷缤纷。西逾金堤，东越玉津。朔（shuò）别期晦，匪日匪旬。蹴蹈（cù dǎo）蒙笼，涉寥廓。鹰犬倏眒（shēn），罻（wèi)罗络幕。毛群陆离，羽族纷泊。翕响挥霍，中网林薄。屠麖麋（jīng mí），翦旄麈（máo zhǔ）。带文蛇，跨雕虎。志未骋，时欲晚。追轻翼，赴绝远。出彭门之阙（què），驰九折之阪。经三峡之峥嵘，蹑五屼（wù）之蹇浐（jiǎn chǎn）。戟（jǐ）食铁之兽，射噬毒之鹿。皛（xiǎo）貙氓（chū méng）于葽（yāo）草，弹言鸟于森木。拔象齿，戾（lì）犀角。鸟铩翮（shā hé），兽废足。

【译文】至于卓王孙、郤公这类人，出外打猎，则巷无居人。一排排骑着良马，前呼后应。马上的骑手，束腰佩剑，驷马高车色彩缤纷。他们向西过金堤，向东越玉津，历时需整整一个月，而非一日一旬。千骑奔驰，腾空越野，飒沓流星，猎鹰疾飞，猎犬狂奔，猎网张开。鸟兽惊乱，纷纷四散腾飞奔逃，奄忽之间，中网被缚。屠麋鹿，剪鹿尾，带纹蛇，跨猛虎，他们是如此的骁勇。意未尽，天色却欲晚，追逐飞禽走兽，奔驰到更远的地方。他们出对立如阙的彭门，驰山路险阻回曲的九折之阪，渡谷深岩峭的三峡，蹑山势屈曲不平的五屼山，刺食铁的貊兽，射噬毒的神鹿，于草莽之间驱虎豹般的䝙人，在林木中弹射会说话的鸟。他们拔象牙，断犀角，残鸟翼，废兽足。真是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

殆而朅（qiè）来相与，第如滇（diān）池，集于江洲。试水客，舣（yǐ）轻舟。娉（pīng）江婓（fēi），与神游。罨（yǎn）翡翠，钓鰋鮋（yǎn yóu）。下高鹄（hú），出潜虬（qiú）。吹洞箫，发棹讴（zhào ōu）。感鱘（xún）鱼，动阳侯。腾波沸涌，珠贝汜（sì）浮。若云汉含星，而光耀洪流。将飨（xiǎng）獠者，张帟（yì）幕，会平原。酌清酤（gū），割芳鲜。饮御酣，宾旅旋。车马雷骇，轰轰阗阗（tián）。若风流雨散，漫乎数百里间。斯盖宅土之所安乐，观听之所踊跃也。焉独三川，为世朝市？

【译文】田猎之后，赶在离去之前，他们又结伴相亲会友，有时在滇池，有时在江洲。在天鹅降落栖息，潜龙出海的地方。他们驾驶着轻舟，或停靠，或漫游，仿佛对话江妃，与神灵同游。或网捕翡翠、或垂钓鲇鱼。吹洞箫清幽，唱棹歌欢畅，引得鲟鱼来上滩，波涛之神乱远峰。翻腾的波浪沸水般汹涌，浪花卷起了珠贝，恰如繁星点缀在云间，在浩瀚天地间闪耀着动人光辉。犒劳打猎的人时，张开帐篷和遮蔽尘埃的平幕，会聚在平原。斟清酒，割鲜肉，宾客随意盘桓，饮酒酣畅。车马声雷鸣般骇人，轰轰阗阗，像风在流动，如雨在飘散，漫漫无涯数百里间。这大概就是家宅土地的安乐，观览听闻的欢欣鼓舞，怡然自得吧！怎么能说只有三川周室才是天下的朝市呢？

若乃卓荦（luò）奇谲（jué），倜傥（tì tǎng）罔已。一经神怪，一纬人理。远则岷山之精，上为井络。天帝运期而会昌，景福肸飨（xī xiǎng）而兴作。碧出苌（cháng）弘之血，鸟生杜宇之魄。妄变化而非常，羌见伟于畴昔。近则江汉炳灵，世载其英。蔚若相如，皭（jiào）若君平。王褒韡晔（wěi yè）而秀发，扬雄含章而挺生。幽思绚道德，摛（chī）藻掞（yàn）天庭。考四海而为儁（jùn），当中叶而擅名。是故游谈者以为誉，造作者以为程也。至乎临谷为塞，因山为障。峻岨（jùn jǔ ）塍埒（chéng liè ）长城，豁险吞若巨防。一人守隘，万夫莫向。公孙跃马而称帝，刘宗下辇而自王。由此言之，天下孰尚？故虽兼诸夏之富有，犹未若兹都之无量也。

【译文】若说殊绝奇诡、特别不一样的地方，蜀纵有神怪，横有人文。远有井络星下临岷山之地，使蜀地山川生灵气。天帝在这里会庆，神灵在此建福，福祉散布使沃野千里。苌弘之血化为碧玉，杜宇之魂化作杜鹃，像这样非同寻常的变化之事，在往昔比比皆是。近则有长江和汉水润泽土地、焕发灵气，使巴蜀英才备出，文采飞扬，词章华丽如司马长卿，品性高洁，才智渊博如严遵，又有王褒秉性素洁而才华出众，扬雄内怀美质而挺秀。他们书幽思、阐义理，展才华而光耀朝廷，放之四海也实为英杰，在世间享有盛名。因此世人把能美谈他们作为荣耀，作文的人把他们的文章当作可参考的模式。再说以河为塞，依山为屏，在天然的高山深谷，隘道险峻面前，长城就好比田埂一般，深谷陡堑的崖岸，胜过了战国时的齐地防门。一个人把守关隘，万夫莫进。公孙述在此恃地险而称帝，刘备在此凭天时地利人和而称王。由此而言，天底下有哪里比得上？所以说虽然东吴象中原一样历史文化悠久，也没有如此的蜀郡繁茂富足，地位无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