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文史】第938辑 山西介休绵山的少林法脉 逥銮寺闲云禅师碑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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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介休绵山的少林法脉

逥銮寺闲云禅师碑初考

——金石碑刻视野下的

《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

释常慈 颜于皓

选题意义

　　少林寺创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495年），孝文帝拓跋宏为安顿来朝传授小乘佛教的印度僧人跋陀，在与都城洛阳相望的嵩山少室山北麓敕建而成。

永平元年（506年），印度高僧勒拿摩提和菩提流支先后到少林寺开辟译场，在少林寺西台舍利塔设立翻经堂翻译经书。之后，慧光在少林寺弘扬《四分律》等师说，经多代发展，后世最终形成四分律宗。

北魏孝明帝孝昌三年（527年），释迦牟尼佛第二十八代徒菩提达摩来到少林寺，他在跋陀开创的基础上，广集信徒，传授禅宗，东魏孝静帝天平三年传法于慧可，从此禅学在少林寺落迹流传，少林寺尊爲中国禅宗祖庭。

少林寺在1500多年的发展中逐渐形成了博大精深、个性鲜明的少林文化体系，少林文化包括少林禅、少林功夫、少林禅医、少林寺建筑、碑刻、艺术、传承管理体制等，是壹个完整的历史文化体系。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少林” 已经成为中华民族人格精神和文化个性的象征，并在当代人类生活中表现出融通无碍的生命力和感召力。

事实上，在艺术方面，少林寺的建筑、雕塑、音乐、书画、碑刻等，都是少林文化艺术宝库之中的明珠，艺术价值重大。换言之，通过艺术视野下的实践探寻，对少林文化的塑造和补充有着更加全面的积极作用。

众所周知，少林寺金石碑刻是一抹不可忽视的亮色。少林寺书法石刻品类繁多，大小、形制均有不同，有碑碣、石幢、摩崖题记和石刻造像等，其内容包括纪事、铭功和颂德，当代对于少林碑刻的研究不胜枚举，而对于少林寺之外的有关少林文化的碑刻研究却为数不多。

同时，对于禅宗文化的探寻，尤其是法脉传承的谱系方面，单独研究曹洞宗方面的文献十分丰富，而针对曹洞宗在少林寺，尤其在少林法脉传承的发展地位的研究，也寥寥无几。其原因或许在于，少林寺以外外的“少林金石碑刻”并不多，也不能够全面的表现其在少林文化中的历史地位，故学者们少有热情去接触和研究。

就目前来看，在传统文化全面复兴的大背景下，我们不能只着眼于已经成爲大衆热门的文化现象，而是要尽力探索还未开发完全甚至尚未开发的文化遗产。

我们将在金石碑刻的视野下，以山西介休绵山逥銮寺中《少林闲云和尚道行之碑》为考察对象，通过金石碑刻带来的直接性信息，对碑文中提到的“闲云和尚”的生平进行初步探索，以期为我们了解少林文化在不同时期的传播与法脉流传研究并解读。

地点简介

　　绵山，位于山西省晋中介休市，中国5A风景名胜区，中国清明节（寒食节）发源地，绵山跨介休、灵石、沁源三市县地界，最高海拔2560米，是太岳山的壹条支脉。

逥銮寺，位于山西省介休市东南20公里的绵山脚下，兴地村西北隅，因唐太宗登绵山礼佛未成在此处回銮得名，寺建于唐僖宗干符年间，五代毁于兵火。北宋建隆三年（962）重建，后又毁。金天会、大定年间又重建。现存寺院保存完整，为元代建制，占地面积1200平方米，依次有山门、天王殿、东西配殿、大雄宝殿、垛殿等50间。

逥銮寺大门正面

碑刻信息

　　逥銮寺大雄宝殿前共有22块大小不一的石碑，其中明代6块，清代12块，近代4块。

《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为其中一块，东西方向侧立于大雄宝殿墻壁旁。

大雄宝殿前众碑

制型：

　　石碑整体为圆拱形，石质（不清楚），碑身和碑座为两种石质。

碑身为方身，碑首为圆首，碑身碑首均沿有镂空花纹。

碑身于碑首为同一块石质刻就，中间以一横线分隔。

碑侧为凹凸不平的空白，并无花纹。

碑座沿袭汉代龟趺形式，以石质赑屃为碑座。

碑身尺寸：

　　石碑縂约长76.5cm 宽17.7cm 高151cm。

碑身内框约宽67.3cm 长117.5cm（阴阳同）。

《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碑阳

《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碑阴

《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碑侧

文字内容：

　　阳面，碑额9字，除偈语和落款外共21行，每行50字，共1139字。

阴面，碑额9字，除偈语和落款外共27行，每行49字，共1361字。

碑阳：

　　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碑额）

嗣法小师用彞天章撰

伏闻法身无相，虽五目以难窥。妙体凝然，终一尘而不受。既非关于名相，岂有得其视听者哉。是以虚彻灵明，真常不昧，动静一如灭而不灭。含虚空合，体而通灵，生而不生，包万象运用而垂妙有。无不着视听咸离，然虽不立，织尘喜贵，道风流布，吾大宗师闲云伴公禅师者，俗姓温氏，灵瑞旌介人也。生于元末，其祖曾仕于宦，父母淳朴，师于龆龀之年，性体异常，严恶荤羶，志慕释门，投礼于国果公为师，二十受具遍，游讲肆听，古峰大德之教，深明旨趣。次造仁山之室，侍立二十余年，不惮劳苦，志慕禅宗，机缘契合，遂蒙印可并门大德，悉嘉其美，偶江南俗官，深通儒教，善能诗书，通彻奥理，深传其妙，是以超乎其群，拔乎其萃也。录师行状功德之祥，初出世，住龙山石辟永宁禅寺，次住抱腹嵓，次住本山典国禅寺，蒙考赴京中其甲科，回礼祖庭，值其虚席，轮选堪能，唯师可当法王，前席龟山老宿，䟽请四九，峰峰挺秀，须凭作者，匡持五七，祖祖相传，必赖英灵负荷，不有其人，孰弘祖道，赴请入院，拈祖香云西来的意，本无传少室山，前滞九年，接活无根，㕠嫩桂一花五叶，遍三千登座，云身若浮云，近六秋，依山舒卷，任悠游纵横，自在无拘束，坦荡逍遥。绝繋留识，破功名元，是幻已知。声驾若浮沤，林泉任运从容。乐刚被清风，引出头其余，法语并出玄妙，于是河南宗匠无不称赏。恢弘祖道，负荷山门，其功非一，其志无二，三载周园，忽辞曰，洒扫禅源三载是，功名到底成荣辱，不如参究自弥陀，免得临时相犯触，遂退居风穴。发愿念佛四十八硕豆数，专求净土，次居香严三载，与念佛诚和尚各伴念佛又四十八硕*，隐抱腹嵓中又念四十八硕，共一百四十四硕，转金刚弥陀经各五千，燃灯八万四千，行道精勤，朝夕不辍，以此功行专求往生。忽染微疾，谓衆曰，吾世缘已毕，净土将归，作偈曰，浮生偶寄莫张罗，百岁光阴一剎那，富贵英雄风里烛，功名气势水中波，无常迅速忙如箭，老病摧煎急侣梭，善脱轮回生死苦，须党参见自弥陀，咄灯光元是火，水动却成波。偈毕，奄然而坐逝，平昔巾瓶，目覩耳闻，何敢忘弃，忆师存日，召用前席，耳提面命，训教之曰，汝今出家，投吾为师，宜当精持戒行，善修佛事，有念佛法门，求愿往生，勉而行之，佛有大愿，接引众生，往生净土，永脱轮回。见佛闻法，即无退转，直至菩提。汝宜精勤，勿忽勿怠，乃受教奉行，发愿念佛近二十余载，朝夕持诵，偶婴笃疾，四假将崩，念佛之心，愈增坚固，畧无懈怠，忽见空中光明灿烂，阿弥陀佛观音势至三圣现前，圣容熙怡，相好端严，笔舌难尽。乃喜不自胜，便欲随佛往生极乐，感伽蓝神谨谨固留，良久之间病体复安，恍然更活，予乃悲喜交集，感叹不已，遂发愿归山，禁语念佛，日唯一食，少有所证，方知佛愿之无虚。乃念师恩之莫报，法乳恩深，万无一补。谨录实迹，何敢妆扶陈师之功，明师之德，少伸荅报之情，畧展孝敬之意，后之览者，知吾师之大恩，念修行之功行，亦将有以勤勉也。不为无补云耳，乃合十焚香，请工镌石，乃为铭曰，

宗师闲云，大志超群，天然法器，落绀童真，博通儒雅，遍扣讲门，洞明教眼，禅观惟尊，不拘偏正，妙契君臣，金针玉线，鸟道玄津，惯游湖海，名震乾坤，三尸大剎，道驾无伦，退居幽隐，净业修因，念佛无数，阅教有勤，燃灯八万，寿近七旬，冰清戒躰，玉洁无痕，仪风远播，道德遐闻，二王真赞，褒美惟新，临行坐脱，不立织尘，痛思法汝，泣血勒眠，壮师之德，笔舌难陈，流传大法，永布劫尘。

　　峕大明洪熙元年岁次乙己季春庚寅日

嗣法小师智完用彞立

本山僧会祚隠堂然无碍住持正野云真源知事众僧师弟道诩

孝义县俗兄石敬先，石怀敏等助，功师孙归宗。

碑阴：

　　释迦佛传法宗派之图（碑额）

　　古佛应世，绵历无穷，不可周知，近序贤劫千佛，至释迦文佛，但纪七佛，按长阿含经云，七佛精进力，放光灭闇冥，各各坐树下，于中成正觉，七佛，毘婆尸，尸弃，毘舍浮，拘留孙，拘那含，牟尼迦叶，释迦牟尼佛西天二十八代，禅祖师者，初祖迦叶，至阿难，商那和修，优婆毱多，提多迦，弥遮迦，婆须蜜，佛陀难提，伏陁密多，弟十肋，富那夜奢，马鸣，迦毗摩罗，龙树，迦那提婆，罗睺罗多，僧迦难提，伽耶舍多，鸠摩罗多，闍夜多，婆修盘头，摩拏罗，鹤勒那，师子婆舍斯多，不如密多，般若多罗，菩提达摩，乃是东土初祖，至慧可，僧灿，道信，弘忍，慧能，青原思，石头迁，药山俨，云嵓晟，洞山介，云居膺，同安丕，同安志，梁山观，大阳延，投子青，芙蓉楷，鹿门斍，青州辩，大明宝，王山体，雪嵓满，万松秀，雪庭裕，少林泰，少林育，少林才，佛嵓忍，奉圣澜，少林毅，少林伴，此是西天此土历代祖师**赞。

闲云和尚真，禅师闲云道行无伦，英才天挺，大智超群，专修净业，戒体冰清，经律论藏，一贯咸通，正法眼藏，顿悟圆明，高悬慧日，大振玄风，不言而化，不令而行，鉴开人天，眼目恢张，佛祖家风，切行圆于六度，寿将近于七旬，临终坐脱，复妙归真，令绘容像，启我赞陈，实末法龟鉴，乃宗门栋梁，神机疾如电，面目严如霜，鸡足峰前打失那伽之定，大明国里发挥本地风光，碎窠旧，验作家，震雷霆于天下，建法幢，立宗百，驱龙象于四方，龟毛长拂子，大地一张床，放行正令全，机活十号尊。称亦可当**赞。

老尊禅貌古别，铁眼铜睛，俱照彻楼头，正午翫蟾辉，夜半金乌光，皎洁抱腹，嵓前师子，威大用神机如电掣，吹毛斩却圣凡情，杀人手段元勦，绝亘绵千古，镇常明一点灵光，无欠缺少林正脉，曹洞宗万载祖灯吹不灭，鹫岭拈花事最奇*廖廓，虚空向上，机物外风，光超色相，劫前消息，绝闻知九重深处，人难识五位偏圆，孰可窥一炁，当阳辉祖，位踏翻斗，柄现全威，嗣法小师用彞，焚香拜赞。

骨格清新，机锋绵密，宗眼洞明，织尘不立，妙悟弥陀法身，亲得达摩骨髓，惯行水应鱼踪，踏破空中乌迹，宗门柱石，少室亲传法苑，良䂓君臣偏正，作生涯玉线，金针为轨，龟毛拂上起清风，兔角杖头轰霹雳，法身非相等，虚空彩绘形，容从费力咦，不因当日得亲传，吾师真端的，泣血焚香自赞真，法乳恩深难报，更须末后重相，州园林花，纵当春日，劝众念佛语。

唯心净土，普现十方，自性弥陀，分形六道，良由不肯，承当所以，自生退屈，八功德水，翻成业海，波澜七宝，园林变住，侵天荆棘，若也回光返照，人人尽现紫金容，处处总为安乐剎，生离心之净土，界中无去无来，现自性之弥陀，直下非凡非圣，但得耳根清净，家家观世音，用处分明，各各大势至，至青青翠竹皆七宝林，欎欎黄花现金色相，是处水禽风树，转不退轮，相逢雪鬂霜眉，获无量寿，莲开九品，即当人上中下根，法说三时，此处正五九月，化少众为多众，不妨大慈大悲，会诸家为一家，可谓同名同号，弥陀经云，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有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七宝池，八功德水，池底纯以金砂布地，所边街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地中莲华，大如车轮，微妙香洁，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雨天曼陀罗华，其土众生，常以清旦，各以衣裓，盛众妙华，供养他方十万亿佛，即以食时，还到本国，余食经行，种种奇妙杂色之鸟，白鹤，孔雀，鹦鹉，迦凌频伽，共命之鸟，出和雅音，演唱妙法，微风吹动，诸宝行树，及宝罗网，出微妙音，如百千种乐，同时俱作，彼佛光明无量，照十方国，无有障碍，诸大菩萨，万圣千贤，共劝往生而为眷属。经云念一声阿弥陀佛，灭八十亿劫重罪，得八十亿劫微妙功德，相貌端然，寿命福慧功德庄严，不可具说，讼曰，

世相如同闪电过，劝君闻早念弥陀，少年色力难保长，衰老光阴向不多，富贵但能添业障，贪穷未免逐风波，法王有愿能依奉，入圣超凡在剎那。

　　抱腹嵓与国禅嗣祖沙门用彞天章劝述门人本地

孙归初立

见寓汾阳晓斋宋昱拙笔书丹

介山石匠王普贤谨志



碑阴碑阳的区别：

　　从碑额大小看，一般碑刻以有碑额的一面为碑阳，另一面为碑阴，而此碑两面均有同样书体和排版之碑额，无大小碑额区别。

从书丹及刻工看，“释迦佛传法宗派之图“为碑额的这一面，碑额采用普通工艺凿刻，且笔画尚有连带，而“少林闲云和尚道行之碑”为碑额的这一面，采用浅刻双钩法，刻工精致，楷法严苛，更爲庄重。

两面碑文虽为一人撰文，然碑文和碑额书丹风格均不一致，有着明显差异，故刻石时间不一。需注意的是此碑一面碑额和碑文以一横线分隔开，而另一面没有横线分隔。

从内容看，所谓“汉碑阴，类多提名，或补前碑所未及，无大论著“，自汉碑以来，碑刻之碑阴鲜少有内容丰富的，而此碑刻两面内容均丰富。一面介绍闲云禅师本人生平，另一面介绍曹洞宗法脉谱系至其师，无互相补充之迹。

从时间看，两面均落款有不同立石者，故刻石时间应不同，其中一面落款时间，而另一面无落款时间，故两面碑刻时间先后尚不能断。

从花纹看，自魏晋时，立碑者开始在碑阴和碑侧雕刻花纹和图案，至唐以后更加普遍，而此碑两面均有相同形状分布的花纹，无先后之迹。

综上所述，我们采用朝向赑屭头部且有横线分割的一面，即碑额为“少林闲云和尚道行之碑”的一面为碑阳，另一面为碑阴。



立碑时代

　　此碑阳落款：峕大明洪熙元年岁次乙己季春庚寅日，嗣法小师智完用彞立，则知立碑时间为1425年，也就是明仁宗时期。从内容看，碑阳是介绍闲云禅师本人生平，碑阴是介绍闲云禅师在法脉谱系的地位，故碑阳应为先刻，碑阴立石应在1425年之后。



刻工及书丹

阳面：

　　碑阳的碑额采用的是浅刻双钩法，字体并不是碑额中常见的篆隶书，而是受唐法影响很深的大楷，也并不是常见的方块化从上到下从右至左的排列方式，而是变作两行，第壹行只有少林二字，起了壹个突出强调的作用。

五代以后的颜碑逐渐成爲法度的范式，此碑额的大楷，字法严谨，行距章法皆较爲紧密，平正端稳，正大厚重，整体的布局茂密，气势十足，足以展现立碑者的重视程度。

浅刻双钩刻法并不是特别常见，在汉代虽可以见到，但不是主流，这种刻法拓出来的效果类似于我们现在的空心字。

他的笔画通道并不是清理干凈的，而是向上凸起的，在拓的时候笔画中是有墨的，这也是在看拓片时双沟浅刻和阴刻的重要区别。

其次他的笔画并不是平面的，笔画之间能看到壹些穿插关系，比如林字后壹竖钩就可以看出是在横画之后写就的，少字撇画是遮挡住壹部分点画和够画的。这样的做法就增加了这几个字的时间性和空间的折叠，阴刻的字则都是打通的，视觉丰富性上前者要更胜壹筹。

碑文的刻工工艺较爲丰富，壹些用笔的细节，毛笔柔和的地方和线条力度也都能表现出来，转折处和接笔处也不粗糙，有些接笔略显油腻，有可能是写手的问题，碑石也比较光洁坚硬，利于书法表现。

从碑文的书写来看，其风格是比较温润儒雅的，有些类似虞世南的孔子庙堂碑的某一些特点。

碑额和碑文有着风格上的明显差异，正如虞世南所说“心为君，妙用无穷，故为君也。手为辅，承命竭股肱之用故也。力为任使，纤毫不挠，尺寸有余故也。“

虞世南在对“法“的精确掌握之后，是重法不唯法，在讲究法度的同时，他也非常重视对心与意的阐释。从这一点来看，碑文的书写相较于碑额，更显得开阔疏朗，游刃有余。

当然，永乐，宣德年间，自二沈之后，台阁体书风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从碑文整个篇幅来看，无论是字法还是章法，都明显受到了台阁体书风的影响，相较虞世南的自然虚和就相差许多了。

阴面：

　　碑阴的碑额，同样也是受顔体影响的大楷，相较于阳面的碑额，刻工则普通许多，只是普通的单刀笔画道凿刻工艺。

然而阴面的碑额刻工更显得自然率意，字体更能还原毛笔的书写性，刻工的笔画道十分清晰，中间为三角形凹槽。如其中的“法“字和”派“字都清晰的表现出了点画的连接性。

在字法和章法上，阴面碑额都比阳面碑额开阔松和，少了一些朴厚宽实，却多了一些灵巧率真。

唐碑是规矩的典范，但失之天真烂漫，这块碑的作者是学习唐碑的，正因为学的不够好，出现了壹些不太精到的笔画和稚拙的结构，反而为这块碑增添了些古意。

从风格上看这是典型的明清士大夫阶级的艺术特色，当然从中的某些率意也可以看出，作者的笔法虽然是出身唐法，但是却加入了一些宋人的笔意。在传统碑额的古朴厚重，庄重典雅的范式下，有了自己的创新。

虽然用苏东坡的“我心意造本无法“来形容还是差之甚远，但是此碑能保留到现在，不失为一处具有艺术价值的文化遗产。

碑阴的碑文，刻工相较于阳面的碑文同样差之许多，碑文整体的刻工比较凹凸不平，显得有些含糊，字的四周圭角很多，有些地方明显有随意省略的痕迹，比如“龙”和“树”字，最后一个竪钩比较简便，与上面两横采用同样方式作横画处理，没有出峰。

里面一些结字可能受北碑的影响，偏向稚拙，相似于魏姬静墓志这一类线条比较细劲，出峰不明显的碑刻。

但总体的气势其实并不似北碑那般勇猛，也没有故意强调笔画两端和转折处的方意。整体看上去还是壹片谦谦君子气，从艺术的角度讲是非常不错的。但是造就这种美感的可能恰恰是他技术上的不成熟，而并非作者刻意为之。

当然这里的魏碑所指向的是广义的魏碑，并不是单纯自北魏迁都洛阳的一段时间里留下的魏碑之取法。此碑虽有魏碑之意，但是章法上明显是唐宋影响后的产物，不可一概而论。

正如康有为评价魏碑所言“古重质厚，今重文华，文质彬斓，乃为粹美。”即使是碑学大家也不得不承认，艺术的发展就是不停弥补互融的过程，此碑虽然刻工不在上品，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是古人对艺术发挥再创造的结果。



碑文初解

在碑阳的碑文中，分为四部分：

　　①其“伏闻法身无相，虽五目以难窥。妙体凝然，终一尘而不受……道风流布。”这一段，为序言，其主要叙述闲云禅师修道的巨大意义，也是其“道行”达到完美的具体表现，同时也映射了所有修道人之成就的共性。

②其“吾大宗师闲云伴公禅师者，俗姓温氏，灵瑞旌介人也。……偈毕，奄然而坐逝。”这一段，为天章禅师叙述其师闲云禅师之生平，着重于闲云禅师修道之事迹历程。叙述详备，由此可知闲云禅师法号为“闲云伴公”。

③其“平昔巾瓶，目覩耳闻，何敢忘弃……念修行之功行，亦将有以勤勉也。”这一段，为天章禅师待其师圆寂后回忆师父训导，并详细记述自身从师命修道的过程和修道带来的好处。

④其“宗师闲云，大志超群，天然法器，落绀童真，……流传大法，永布劫尘。”这一段，为天章禅师自作四字古体诗，深切表达了其对师恩的怀念赞颂和感激之情，同时也表达了其对佛法之路的鉴定信心。



在碑阴的碑文中，分为五部分：

　　①其“古佛应世，绵历无穷，不可周知，……少林伴，此是西天此土历代祖师**赞。“这一段，为天章禅师记叙自释迦摩尼佛以来，一直到闲云伴公禅师的法脉传承谱系。可知闲云禅师为正统少林曹洞宗法脉传承人。

②其“闲云和尚真，禅师闲云道行无伦，英才天挺，大智超群，……嗣法小师用彞，焚香拜赞。”这一段，为天章禅师记载闲云禅师修行成效和道行功力。

③其“骨格清新，机锋绵密，宗眼洞明，……不妨大慈大悲，会诸家为一家，可谓同名同号。”这一段，为天章禅师对其师之赞颂和阐释修持念佛之功德。

④其” 弥陀经云，其国众生，省……不可具说。“这一段，为《佛说阿弥陀经》中章句。

⑤最后一段七言韵诗为天章禅师为经书所说妙相功德之赞颂，同时也惊醒世人诚心向佛。



根据碑义闲云禅师

大致主要生平事迹

　　闲云伴公，生于元末，山西旌介人，俗姓温氏。其祖曾仕于宦，父母淳朴。于龆龀之年，志慕释门，投礼于国果公为师①。二十受具足戒，游讲肆听古峰大德之教，深明旨趣。后于仁山②侍立二十余年，不惮劳苦，志慕禅宗。机缘契合，遂蒙印可并门大德，悉嘉其美。初出世，住龙山石辟永宁禅寺③，次住抱腹岩④，次住本山典国禅寺⑤，蒙考赴京中其甲科，回礼祖庭⑥，选为法王，传少室山，河南宗匠无不称赏。恢弘祖道，负荷山门，忽辞曰，洒扫禅源三载是，功名到底成荣辱，不如参究自弥陀，免得临时相犯触，遂退居风穴。发愿念佛四十八硕豆数，专求净土，次居香严⑦三载，与念佛，诚和尚各伴念佛又四十八硕，隐抱腹岩，中又念四十八硕，共一百四十四硕，转金刚弥陀经各五千，燃灯八万四千，行道精勤，朝夕不辍，以此功行专求往生。忽染微疾，谓众曰，吾世缘已毕，净土将归，作偈曰，浮生偶寄莫张罗，百岁光阴一剎那，富贵英雄风里烛，功名气势水中波，无常迅速忙如箭，老病摧煎急侣梭，善脱轮回生死苦，须当参见自弥陀，咄！灯光元是火，水动却成波。偈毕，奄然而坐逝。

　　①果公禅师，生平不可攷，盖旌介内僧人。

②仁山，现于山西灵石县。

③永宁禅寺，现于山西朔州怀仁市。

④抱腹岩，绵山岩洞之首。

⑤典国禅寺，现不可攷，疑为山西晋中镇国寺。

⑥祖庭，即为禅宗祖庭，少林寺。

⑦香严，即香严寺，现于山西柳林县。



内容分析

　　《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属于纪功碑，主要以歌颂，记录主人公功绩成就和人物生平爲主，为闲云禅师之法嗣，用彞天章禅师撰文并刻。有关少林闲云禅师的生平资料暂时别无他所，只能从此碑刻信息中得到第一手资料。

此碑两面的文辞皆以散文为主，属于宗教语体。碑阳结尾处留有四言古体诗，碑阴除散文记颂外，还引用《佛说阿弥陀经》的章句，并在结尾处留有七言韵诗。

从文体上看：

　　在中国古代碑刻的话语体系中，文言文相对于白话文属于高层次的碑刻媒介，本碑刻文体使作者给予了碑刻本身和内容一种重要性和严肃性，这是显而易见的。天章禅师所处的时代正是明初台阁体统治的时代，而观其碑文，散文用字并不拘束，记叙闲云禅师修道过程十分自由，尚多变化。结尾处又铭刻古体诗和韵诗，隐隐有上追晋唐之风范。其辤直接揭示了天章禅师对师父的内在情感和对整个佛教发展的切身关怀，感动人心，不失爲一篇文学佳作。

同时，天章禅师系统的采用了诸如对仗，排比，赋兴，曡复等文学表现手法，展示了其华丽的语言风格和表达效果。通过他的真情流露，可以看出他的审美风格完全是因爲自身对其师父的绝对尊崇和对佛教的至高信仰造成的。这种显而易见的审美情趣，可以更多的表露出其文中所包含的情感和意义。

在情感之余，可以看到本文用词十分严谨恰当，此文是天章禅师纪颂本师的体裁，其词汇的选择十分符合佛教文体需要，大多都直接采用了佛教专业词汇，具有强烈的宗教色彩。尤其是碑阴最后一段，天章禅师直接采用了《佛说阿弥陀经》中的一段作爲结尾，既能完美符合宗教需求，又能将自己本身对师父个人感情的流露掩藏其中，而使文不至失于流俗，实在是因爲其本人对文学素养和佛学素养双重掌握的结果。

从史料上看：

　　明代政权建立之初，有鉴于元代崇奉喇嘛教的流弊，明朝转而支持汉地传统的佛教各宗派，因此喇嘛教在内地渐衰，而禅、凈、律、天台、贤首诸宗逐渐恢复发展。此碑文阐述了闲云禅师基本修道生平，虽然对其出家前的叙述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其详备的“道行”叙言足以映射明初，尤其是仁宗时期佛教禅宗的发展与社会关系的一小部分。

根据碑阴的释迦法脉传承谱系，可以看出从雪庭福裕禅师之后，尚有七代法嗣，直到第七代传到闲云禅师，雪庭禅师是少林寺中兴之主，统一了元以来的少林五大宗派。但后代法嗣至宗镜宗书禅师中间七代都无可攷，虽然本碑文中自雪庭禅师下七代法嗣不一定都是正统传承，但是此文对研究少林寺曹洞宗谱系有着非常积极的补充作用。

在传统文化全面复兴的今天，文化强国是我们共同的前进目标，在经历了近一百年的文化断代后，有许多已经被毁坏或废弃的文化遗产并没有得到充分恢复。在绵山下的逥銮寺已经经历过数次战乱和破坏，此碑能保存完好实属幸事，有关闲云禅师的碑记的史料，无论是宗教文化还是历史文化上，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将会对绵山本地文化的开拓产生互补作用。

从义理上看：

　　明王朝建立之初，便推崇理学，强化理学专制思想统治。朱元璋说：“天下甫定，朕愿与诸儒讲明治道。”对佛教控制相当严格。朱元璋对佛教强化管理的根本目的，在于切断它与民众的组织联系，防止惑众滋事，以至成为造反起义的手段。

从总体上看，明代佛教讫上两代之基，仍然以净土宗和禅宗爲主。净土宗的主要宗旨是以修行者的念佛行业为内因，以弥陀的愿力为外缘，内外相应，引导修行者往生极乐凈土。而禅宗的主要宗旨是主张心性本凈，佛性本有，觉悟不假外求，舍离文字义解，直彻心源。

在本文中作者的记叙表达了作者自身和其师闲云禅师的共同修行理念，即禅净双修的修行方法。

首先，碑阳中作者在记述闲云禅师出家之后，“不惮劳苦，志慕禅宗”，并且在禅宗门下修行成果显著，直到传承少室山法脉，成爲一代法王。然就在这时闲云禅师说：“洒扫禅源三载是，功名到底成荣辱，不如参究弥陀，免得临时相犯触，遂退居风穴。发愿念佛四十八硕豆数，专求净土。”

则可知此处，闲云禅师已经是禅宗大德，但是却说只修行禅源会临时相犯触。暂且不论何谓“临时相犯触”，大抵是闲云禅师认爲只修行禅宗法门会有一些问题，而净土宗的修持则可以解决。由此可知闲云禅师又选择了净土宗的修行法门，其谓“专求净土”可以帮助他的决心和愿力。而记叙的最后，闲云禅师“忽染微疾，谓衆曰，吾世缘已毕，净土将归。”则可以看出，他在净土法门的修持已经获得了成效，并且自己知道自己将会圆寂净土。

在天章禅师出家时，闲云禅师对自己的训导中说：“汝今出家，投吾为师，宜当精持戒行，善修佛事，有念佛法门，求愿往生，勉而行之，佛有大愿，接引众生，往生净土，永脱轮回。”由此可以知道，闲云禅师在自己先修禅宗后修净土的经历基础上，等到教导自己的徒弟时却让徒弟直接修持净土宗法门，表明此时的闲云禅师深刻认识到了净土宗修行法门的重要性。

而在碑阴文字中，天章禅师记载了从释迦摩尼佛开始一直到闲云禅师所接曹洞宗法脉的传承，可以证明此时的闲云禅师是正统的少室山曹洞宗法脉传人，而且地位非凡。而后文提到“曹洞宗万载祖灯吹不灭”是揭示了闲云禅师虽然专求净土，但是会一直将曹洞宗的“祖灯“一直传递下去。”后文天章禅师对其师的赞颂“妙悟弥陀法身，亲得达摩骨髓”更能表明闲云禅师无论是在禅宗还是在净土宗，都拥有卓尔不凡的修持功力。

文章赞颂前的最后一段，天章禅师将《佛说阿弥陀经》中的一段话抄录了上去，直接了当的表明了自己对于净土法门的无比尊崇和修持心愿。最后他的赞颂就是专门颂扬念佛的功效，似乎到了天章禅师这里，禅宗法门的修持已经微乎其微了。



附（寺内其他相关碑刻补充）：

　　在逥銮寺大雄宝殿前的22块形质各一的衆碑刻中，其中有一块碑刻有着与本论题相关的内容。

此碑位于《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旁，名为《塑妆十王殿记》，为大雄宝殿前明代6块碑刻其中一块。

《塑妆十王殿记》碑阳

《塑妆十王殿记》碑阴

　　此碑立于明代正德十五年八月，也就是明武宗时期（1520年），碑阳有落款而碑阴无落款。从石质及刻工看碑阳与碑阴应不在同一时间所立，然所差时间不会太久。若以碑阳落款时间爲准，则《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与《塑妆十王殿记》相差的时间为95年。

《塑妆十王殿记》碑阳记载了当时介山兴地地区一位名爲“无爲”的僧人，与抱腹岩处修习净叶，神至感通，吉祥示缘之事迹。其寺僧衆纪念其殊胜修爲，修塑像殿，以贻后辈。

《塑妆十王殿记》碑阴内容为捐造功德之人物姓名，然其碑额内容可与闲云禅师之事迹变迁相佐证。

《塑妆十王殿记》碑阴之碑额内容：

宗派之图

福慧智子觉，了本圆可悟。

周洪普广宗，道庆同玄祖。

清凈真如海，湛寂淳贞素。

德行永延恒，妙体常坚固。

心朗照幽深，性明鉴崇祚。

衷正善喜祥，谨悫原济度。

雪庭为导师，引汝归铉路。

内容分析：

　　此碑额所记载之内容正是曹洞宗正统法脉源流，少林寺70字辈诀。

少林寺字辈，是指元朝雪庭福裕禅师结合佛教与中国文化，吸收了中国文化中字辈的使用方法，依照中国传统封建宗法社会结构而把少林寺建成了宗法世系清晰严密的家族式寺院之后所谱写的延续传承弟子法脉的字辈，该字辈依序有70个字组成。

据寺内立于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的《敕赐祖庭少林释氏源流五家宗派世谱之碑》记载，元代雪庭福裕禅师立曹洞根本一宗，并预先排定70字作为字辈，以供后来僧人按顺序取法名，定法裔辈数高下。

由此碑观之，在《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之后的第95年，出现了刻有曹洞宗正统法脉的源流字辈诀。则《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中闲云禅师的“回礼祖庭，选为法王，传少室山，河南宗匠无不称赏“之事迹所言不虚，闲云禅师在离开典国禅寺后，参加僧衆科考，回到少林寺，被奉为法王，足以证明闲云禅师回到少林祖庭时，确实承接了曹洞少林一系的正统法脉，并将之带回山西介休廽銮寺延续传承。

而从明初期至明中期接近一百年的时间里，依然存有曹洞少林一系的法脉谱系。足以证明在这一段时间里，闲云禅师所带来的少林佛教文化至少在绵山区域延续了接近一百年的时间，并在后世继续影响着此地的佛教文化直到今天。而绵山地区的少林文化，自闲云禅师带入后的几百年里，一定又融入了新的宗教文化，产生了不一样的变化，成爲了少林文化新的支脉。当然，其后世的发展如何，还有待我们进一步的考证。



结语

　　通过上述分析，初步完成了对逥銮寺《少林闲云和尚道行碑》的考察，纵观闲云禅师一生，可谓大志超群，博通儒雅，乃明代初年由元入明，山西旌介地区的一代高僧。

在宗派传承中，他上接少林曹洞宗正室法脉，为雪庭福裕下传法嗣。并将少林佛教文化带入绵山地区，使得少林文化在绵山这一支脉中能够得到新的创造和发展。

在佛理探索中，他提出禅净双修，理出新念。由此可以知道，在明初的禅宗中，如楚石梵琦，无明慧经，永觉元贤等禅师提出的教禅一致，禅净双休的修行风气中，山西旌介地区的闲云禅师之修行理念也逐渐趋于一致。体现了“教既分三，强同之者妄也；理实唯壹，强异之者迷也。盖理外无教，故教必归理”的修行理论思想，同时也揭示了明初佛教于宋明理学的某一些相互影响的关系。

通过对闲云禅师生平的考察，希冀能够为明初少林法脉在绵山延续的探索做一个铺垫，此次考察工作十分简略笼统，期待以后能够发掘出更多有关少林文化在山西传播的新内容。



参考资料：

　　刘纲纪：《书法美学简论》 湖北人民出版社，1979

李彤：《历代经典书论释读》 东南大学出版社，2015

陈根远：《中国历代碑刻整拓珍本》 中州古籍出版社，2019

张正明：《明清山西历代碑刻资料选》 山西经济出版社，2009

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编：《历代书法论文选》 上海书画出版社，2008

汤一介，季羡林：《中华佛教史-宋元明清史卷》 山西教育出版社，2000

释永信：《少林学论文集》 宗教文化出版社，2015

毛忠贤：《中国曹洞宗通史》 花城出版社，2015

赵改萍：《山西佛教史》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



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孤峰常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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