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电梯

楊晓群

　　坐过医院电梯的人，不管过了多久，一旦有人提及这个话题，一定会回忆起那个场景，而且心情也总是很难平静，因为这个经历，不但让人记忆深刻，更让人感概万千。

确实，对一个人来说，静好岁月里，健康平安实在是太重要了，而医院里的电梯，承载的往往是对健康的渴望和平安的祝福。

小医院里是没有电梯的，没有电梯的医院，只能叫卫生院，有电梯的医院才是大医院。我所在的姚城，不论是规模，还是医疗水准，市人民医院一直是“老大”，在市民的心目中，它自然算是大医院。

确实，人民医院每天都有数部电梯在运行，单单住院大楼，就有八部电梯，其中四部是供病人、病人家属及探视病人的人乘坐的，其他的或为手术病人专用或为运输污物，甚至总有一部是为应急专用。

前不久，我母生病动手术，住进了市人民医院，一有空我就到医院里去陪母亲。母亲住在住院部的八楼，每次去，我都要坐电梯。

在等坐的过程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感觉这医院电梯里上演的一幕幕，真是一幅幅人间百态图，充满悲和喜。

曾有朋友说，什么叫幸福，就是牢里没亲人，家里没病人，圈里没小人。此话虽粗了点，却也有几分在理。

如果坐过了医院电梯，就很有可能家里人或身边的人或身边的亲朋好友生了重病，这对把亲情和友情看得比自己的的命还金贵的国人来说，意味着有秩序的日子出现了一个痛点，生活的平静被打破了。

生活的平静一旦被打破，人就有一种或焦虑或恐慌的不适感。由此可见，医院里的电梯是我们生命过程中有意思的一个意象，我们不希望它出现在我们眼前，但又不得不去面对它，因为谁也无法抗拒一个人的生老病死。

　　医院里的电梯感觉上总是很忙，不论是在门诊楼还是住院部，上上下下，总有许多人，特别是住院部的电梯，每当饭点前后，特别拥挤。

作为其中的一员，我像其他人一样，在电梯门口，抬着头总望着跳动的指示灯，一旦指示灯亮在某一个楼层，我心里那个急啊，骤然生出一份莫名的焦虑，个别人还会向前一步，再次去按揿开关。

如果电梯“任性”，几部电梯同上同下，等待的人群就会发出阵阵抱怨声，责怪医院搞“一刀切”的形式主义，电梯设置一点也不讲科学。

但抱怨声随着电梯一到就彻底消失了，连电梯门还没有完全打开，急着想上楼的人，不等里面的人出来，就马上飞身挤进去，好像要去救命或逃命似的。

其实我知道，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电梯一定会带你去想要到的楼层，何况等待的时间又不长，只是因为楼上住着的是自己生病的“亲人”。

“这个急”其实是一份最真诚的亲情流露，从而让这个短短的等待在心里显得特别漫长。难怪医生总劝我们：心态一定要放平，这样有利于健康。但病痛面前，能放平心态的有几个人呢？

　　一般来说，坐电梯的人都是病人、病人的家属以及和病人有关的人。病人很好辨认，医院专门为每个病人做了个记载着病人信息的手环，套在左手上，只要有这个手环标签的，就是病人。

病人的家属一般单独出行，饭点的时候乘坐较多，其他时间大多在病房里陪着病人。

与病人有关的人分两种，一种至亲，空着手，或拿个脸盆热水瓶，一般已来过几次；如果提着水果篮或营养保健品的，一般是第一次来，若提着鸡蛋、火腿之类农副产品的，则肯定来自农村。

另一种则是朋友或同事，如果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带着礼品的，基本上可以肯定是病人的朋友或同事。

比较难辨别的是那些操外地口音的，大多空着手，而且成群结队，我估计是病人的老乡。

但不管何种人，他们上去的时候，大多脸色凝重，而且基本上一言不发，即使有讲话的，也是窃窃私语，说的也是与病人有关的话题。

而下来的多半比较轻松，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然上上下下的人当中，还有个别是神采飞扬的，满脸的喜色，那肯定是到三楼去或从三楼下来的，因为三楼是产科病区，生孩子的地方。我一直对产科病区这个名称有些想不通，生孩子的地方能叫病区吗？

　　我在等电梯的时候，还发现一个现象，一楼电梯门口每次总站满了人，上去的总比下来的多。

其实这不难理解，因为一楼是起点，从二楼到十二楼都是一个终点，因为医院根据病种，设立了治疗的病区，比如我母亲是因为结肠生了一个囊肿，就必须住在八楼的结肠病区，而生了癌症的，属于生命有危险的病人，就住到了最高的十二楼。

人生病了，对一个家庭来说，不论富与贵，也不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大家住同样的病房、接受同一个医生的诊治，也吃同样的药，也就是说，对于恢复健康，大家处于相同的起点，只不过目的地（病种）不同，半途中自然就有了分流，也就是说，越往上走，乘坐电梯的人就越少。

这让我想到了我们的人生，其实也是这样，起跑线是相同的，只不过因为职业不同，达到的高度就不一样，但内在的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论人生长短，要好好活着，健康过一生。

　　当然，在乘坐电梯的过程中，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这医院里的电梯是一种运输工具，还是一种医疗设备？

这个疑问来自两个原因，一个是我常常见到从电梯里出来的人当中，也有是坐在轮椅上出来的，也有是躺在推床上出来的，这些是重症病人是毫无疑问的，据说他们是去做CT或做核磁共振的，但他们走电梯，是不是治疗的一个步骤呢？

还有一个就是我没有见过医生和我们一起坐过电梯，或许是他们上班早，我与他们无缘同坐，或许他们有专用电梯，我们无权享用。

但我见过一个与我们同坐电梯的护士，那时候的我猜想是她此时此刻不是护士，而是以病人的家属或亲友的身份上去的。

但最终她还是没坐，因为电梯超重了，她很自觉地退了出去，我看她脸色平和，那一副从容文静的样子，直让我觉得她一定是一个好护士，因为她有一颗替别人着想的心。

母亲出院那天，我陪她坐电梯下来，她的脸色是喜悦的。半途中，又遇上了一个出院的产妇，抱着孩子，更是一脸的阳光灿烂。

走出电梯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每一个坐医院电梯的人，在最后一趟下来的时候，心里一定是高兴的，因为那意味着他或他的亲人已经康复可以出院了。

因为若有病重不治的，他们走的是对面的专用电梯，与别人无涉，这也是医院的人道主义体现吧：每个人必须有尊严地离开医院！

医院里的电梯，就是生命的舞台。新生婴儿经过它后就开始了漫漫人生，而最终一动也不动躺着从电梯出来的人，漫漫人生也从此画上了句号。

医院里的电梯，有生的开始，也有死的结束，这是生命的规律，还是生命的巧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医院里的电梯总是很忙，总有很多人，或喜或悲地上上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