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寄桃李意犹酣

思莜

　　去年教师节收到作家朋友的一首诗:

少艾执鞭年几许，

峥嵘岁月惹人思。

自然桃李满天下，

兰蕙莘莘绕凤池。

感慨良多很是喜欢!虽然“桃李满天下”的虚名浪得，但“执鞭”是我一生的挚爱。

记得 我 懵懂未开时哥哥带着我去报名。第一次怯生生走进城关完小，偌大的学校和陌生的人群让我不安，我如惊慌的小鹿无助地四面张望。这时一个美丽的身影飘然而至甜美的声音响起:“小朋友你是来报名吗？”我如释重负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的……”她牵着我的手来到报名处 开始报名，一股暖流融化了我所有的不安和紧张。我大胆地打量着她，痴痴地看着她，心想怎么有这么好看的老师啊？

当年报名面试的提问现在想来简单到了弱智，什么“你几岁，家里几个人，哪些人？”可轮到我时就成了“哥德巴赫猜想”了。当时我家七个人，我掰着手指怎么算都只有六个人。我急得满脸通红，一遍又一遍地苦思冥想着，只见老师温柔地笑着说:“不急不急，慢慢想”，她如花的笑靥让我痴迷，我更迷糊啦。老师看着傻傻的我说:“还有你呀，可不能忘记自己哦，小朋友。”现在想来是不是我的智商被她的美丽温柔给耽误啦？后来她成了我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

从那天起，李丽君老师在我心里播下了一颗美丽的种子“长大我要当老师”!

老天眷顾，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开花，“教书”成了我一生不悔的职业。

下乡插队幸运地成为民办老师，十七八岁的我，揣着个初中文凭满心喜悦又诚惶诚恐地走上了讲台。在大队部这个茅草屋里，课桌讲台全是用稻田里的泥巴砖做成的，黑板是水泥涂抹在墙上再用黑油漆涂一下便是啦。即便这样简陋我依然感觉到非常的神圣。

当我满以为也成了当年的那个美丽的女老师时，可孩子们深知我“一穷二白”的底细，他们可是毫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些顽皮的孩子课堂上喧嚣打闹，放学了还在路上叫我“街痞子”，我哭笑不得开始怀疑自己。

记得当时有个十三四岁特别顽皮的大孩子，在课堂上他凭借自己高大威武的“优势”，根本无视我这“小罗”老师，谈笑风生大声喧闹“喧宾夺主”让我没法开讲。如果批评他，他就会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来接受再教育的，有什么资格当我老师？”每当这时，其他孩子乐得哈哈大笑，我气得眼泪直流。这时学校唯一的公办老师罗美云，像妈妈像姐姐像师父走进了我的职业生涯。在她手把手循循善诱下，我重燃热情。罗美云老师就如身怀绝技的魔法师，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让孩子们温顺如小白兔。哪像我，一堂课下来，声嘶力竭和孩子们斗智斗勇，结果还是以我的失败而告终。我羡慕佩服，每遇到难题我就求救于她。她教我要关心了解孩子，理解帮助他们，鼓励表扬要代替斥责惩罚。我开始走近孩子们，努力寻找他们的优点。这大孩子虽然顽皮，但特别能干，还有点江湖义气，我一改平日的烦他怕他，开始夸他鼓励他。他这桀骜不驯的野小子开始不好意思啦。后来还当上班长，成了我得力的左右手。夏日炎炎午睡时，见他们满头大汗，我摇着大巴叶扇为他们一个个使劲地扇着，他们醒来都感激地看着我，从他们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眼睛里，我感觉已开始走进他们的心里。

在教学这充满了知识和艺术感的道路上我努力学习摸索。渐渐地我在孩子们的口中由“街痞子”变成了“小罗老师”。

四年的从教慢慢洗尽了我的青涩和无知，我喜欢乡村这些略带野性的孩子们。他们天真单纯，聪明活泼，也喜欢他们的顽皮或偶尔的小恶作剧，感受了为人师表的快乐。

1973年我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些孩子，去岳阳师范重温我的求学梦。在师范学习的几年我遇到了最好的班主任兼物理周新岳老师，语文方春耕老师，数学陈月波老师，地理樊立勤老师。他们的学识和崇高的职业操守更坚定了我的教书理想。

至今樊老师一句话依然让我铭记在心。那年反右倾回潮风刮起，我们这些刚获得重新学习机会埋头书本的学生，又迷茫犹豫了。有的放下了书本，开始干些不务正业的事，绣花织毛衣课余游山玩水到处晃荡。樊老师语重心长地说:有时间干这些原始重复的手工活，何不用来读书啊，书读好了今后什么没有？顿时醍醐灌顶，对呀社会在发展，科技在进步，需要的是知识。青春年少正是读书时啊。

这句话不仅叫醒了迷茫中的我，后来我不知不觉中也把这句话送给了我的学生。至今我的学生小平几次提到说:我最记得罗老师的一句话”同学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原始手工劳动上，用来读好书，今后什么都会有。想想我也只是把樊老师的认知“贩卖”了给我的学生。

师范毕业我被分配到一个山村小学，彼时我已是一个信心满满的老师了。当我头顶一个当初非常时髦的运动发型出现在学生面前时，女孩子们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地望着我，我心里暗暗得意着。特别是食堂那个做饭的老头儿，非常风趣地说:“罗老师，这西瓜皮怎么没蒂把儿啊？”。过了一个星期我全班十几个女生全被我剪成了“没蒂把的西瓜皮。”好多都是家长强烈要求我剪的。这是我来到这新学校最有成就感的第一件事。

这“没蒂把儿的西瓜皮”还给我带来了第二件非常幸运的表扬。那天我打着赤脚带着学生在挖地，被前来检查工作的教育组长看到了。在全乡的教师会上大张旗鼓地表扬我:这新来的罗贤淑老师，看着时髦洋气，可思想不臭，打着赤脚同学生一起劳动。后来我想幸亏我赤脚挖土被领导看到了，否则我可能就是个“资产阶级臭小姐”。

不到一年我又被调到胜峰中学（当时叫八二五中学），我这师范生摇身一变成了高中语文老师。当时面对这些大孩子，我心里那个虚呀慌啊无法言说!

正当我惴惴不安时，可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们很快就接受了我 。这届学生有理想，有抱负，学习勤奋，是我最为骄傲最为自豪的学生。他们都是六零后，正值读书的年纪，却被十年文革耽搁，学制缩短，劳动代替书本知识的学习。记得高一时，我任教的高三班叫什么兽医班。我这个既不懂兽更不懂医的老师担任班主任，荒唐至极。直到在77年恢复高考的喜讯如春雷，惊醒了孩子们的求知欲，被压抑已久的读书欲望化成了巨大的动力。老师们憋了十年的教学热情也如春风骀荡，八二五中学教学相长风空前高涨。

这些十四五岁的乡村孩子，离学校远的来回十多里，每天打着赤脚，风里雨里泥里水里自带中餐，奔走在求学的路上。一到寒冬酷暑，看着这些披星戴月上学的孩子真是好心疼。那时班上有个瘦弱的小女生，一到中午捧着冰冷的饭难以咽下，她告诉我自己有胃病。我把她叫到家里，帮她热上，要她每天都来自己热饭。这是个开朗活泼的孩子，她爽快答应了。因为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淑”字，她从此亲热地叫我姐姐啦。后来的后来还成为了她儿子的干妈妈。

1978年是八二五中学最辉煌的一年，在师生的共同努力下，以位列前茅的高考升学率获得了华容县高考先进单位。这些勤奋好学的孩子们成为了恢复高考后的天之骄子。孩子们靠努力靠知识走出了小山村，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为他们欣慰。一晃，这些孩子们现在也步入了退休行列，我们师生又有幸走到了一起。在每次的聚会中，嗨歌时一声声的“老师姐姐”“姐姐老师”把我们叫得心花怒放 ，几十年的师生情在时光荏苒中更纯更深。

回首教书经历还有真点“跌宕起伏”啊。从小学老师一下直升成高中老师，正当满怀“野心”时，又被调任陵园中学成了初中老师。正如一个熟悉我的学生在我批评他时，他怼我所言“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你自己教高中的，降级跑来教初中，哼!”我当时真是尴尬至极，啼笑皆非。后来不幸被这学生言中，一路降级又回到了小学。

回到小学时我已从“老师姐姐”变成了“老师妈妈”，有好几个孩子都叫我“罗妈妈”。那时因为自己已成妈妈，确实极爱那些小学生，怎么看怎么喜欢，甚至于“师道尊严”不顾，经常忍不住去抱抱他们。记得我教了两年的班，因需要得调换，最后一节语文课孩子们得知我不教他们了，一堂课哭得稀里哗啦。一小男生告诉他妈妈说:罗老师不教我了，我今天哭了三次。还有华朵爸爸（教育局的干部）后来对我说“你不教华朵了，她都不肯上学啦，做了好多工作才没闹情绪。

这稚子之心，这天真纯洁的感情真是让我深深感动，那堂课我也流泪了，为孩子们的真情，也为自己赢得他们的爱而自我感动。

有俗话说“前世作了恶，这世告蒙学。”，我一直质疑这句话的出处？每当我来到这些花儿般的少年中，我总是被他们萌化了。我想应该是老天眷顾我，给了我这份美好的职业。

后来“升官”当上教导主任了，我执意任教一年级提前读写实验班语文。任校长十年一直在教学一线，不为什么远大理想，只是舍不得这些孩子，只是为了自己热爱的文字。我认真把每堂语文变得生动活泼，让孩子们兴趣盎然，快乐感受文字之美。课堂成为了我和孩子们一起学习成长的摇篮。当职业成为了我的爱好，我的工作永远其乐无穷。

唐人厉霆有诗云:“胸中元自有丘壑，盏里何妨对圣贤。”，我没那样的境界，也没有那样的胆识。但我想，心寄桃李，情注杏坛，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