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英先生

老马的那片草地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2022年是内蒙古师范大学成立70周年</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此文为纪念我国著名的美术教育家</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15px;">内蒙古师大美术教育的拓荒者王之英先生而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一个远去的背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b></p><p class="ql-block">王之英,这个名字还有几人识得?</p><p class="ql-block">他是中央美院前身、京华艺专的创始人,曾与徐悲鸿、齐白石一起共过事,中央美院还记得他吗?</p><p class="ql-block">他曾参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造型设计和审稿工作。后又参与人民大会堂的美术设计、北京展览馆的雕塑设计,以及石家庄烈士陵园的雕塑设计与制作,历史档案里还能查到他吗?</p><p class="ql-block">1958年,已经是65岁的年纪,他毅然放弃清华大学的优厚待遇,应内蒙古师范学院院长之邀,支边来到内蒙古,投身学院艺术系的建设之中。现今内蒙古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师生们还会说起他吗?</p><p class="ql-block">王之英已经成为一个越走越远、模糊了的背影。我试图再次走近他的身旁,更清楚一些的去看看他,更多一些的去了解他。</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王之英先生在挥毫写字</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王之英的人生履痕</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之英,字石之,谱名王瑞芝,1894年生于浙江东阳县画水镇画溪村。东阳自古就有“兴学重教、勤耕苦读”的传统,朱熹、吕祖谦、陆游等曾到东阳“石洞书院”讲学传道。东阳又是中国的木雕之乡,全国的古民居建筑多以拥有东阳木雕为傲,这种艺术含量高的手艺代代相传,产生了众多的雕刻大师。他的家乡有画水长流,有狮山拥翠,是一个人杰地灵、文化底蕴很厚重的地方。王之英的家乡无论是镇还是村,都带有一个画字,在这样的乡梓里走出一位著名的美术教育家应该是它的前世因缘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王之英1932年拍摄的家乡“王相公殿”</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王之英少时聪颖,不务经学,唯好丹青。父亲为清代秀才,善画山水。瑞芝从小替父亲抻纸研墨,耳濡目染,如同师范。看的久了,自己拿笔便能画像三分。</p><p class="ql-block">在今天的画溪二村有一处标明为新塘里1号、2号的传统民居,就是王之英的故居。这幢小小的“九间头”三合院,一直被称为“台门里”,如今仅剩下堂屋和西次间、西厢房五间房子,这幢原为“九间头”的老宅,由王之英的祖父建造。后来,祖父母把九间头中最好的房子分给叔叔作为婚房。王之英二哥的儿子王加双描述故宅说,“新塘里2号”紧挨着堂屋的西次间坐北朝南,采光充足。建筑的装饰中西合璧,古典的花格窗下部安装着欧式罗马柱,这样的民居在乡间也是不多见的。王之英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但让人难以想到的是土/改时大部分房间都被没收,再后来又被拆掉了四间,老宅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破败的祖居老宅只残留其中的一多半</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1910年,王之英考入浙江省第七中学(金华一中前身),在这所学校里,一代报人邵飘萍成为了他的国文和历史老师,并在之后的多年间结下了深厚的师生之谊。在这里,王之英还见识了丰子恺、苏曼殊等名流大家的风采。就学期间王之英曾因肺病休学两年。作为家中的幼子,王之英深受父母的宠爱。在他病后,母亲蒋梅翠整整为其调理三年直至痊愈。</p><p class="ql-block">1916年中学毕业后王之英回到东阳第七小学任教。那时,王之英已经成为一个有进步思想的新青年,他不愿留在家乡经营打理祖上留给他的12亩土地,在这些问题上和妻子蒋冬莲产生很大分歧,于是他要去法国留学,不料却因曾患肺结核而被婉拒,他只好退掉已经买好的船票,暂进上海师范专科学校学画。不过,他的一个小同乡却办好了去法国的一切手续,对于经济困难的同乡,王之英给予了一定的资助。这个同乡后来的命运,也影响到了王之英的命运,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去上海读书是王之英真正的远离家乡,家乡的灵山秀水养育了他,也成为他一生的牵挂,他父亲送给他的一枚闲章:“家住狮山画水间”,一直陪伴着他,足以说明他对家乡的思恋和感恩。</p><p class="ql-block">1986年,家乡曾托人带话,请王之英为家乡正在开发的画狮岩景区题字。他愉快的应允完成,那年他已93岁。现今,这字仍然镌刻在画狮岩山道的牌坊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画狮岩山道的石牌坊</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1921年,王之英考入蔡元培创立的国立北京美术专科学校,成为该校首届学生。这所学校的教学主要以传统绘画为主,教师有陈师曾、李毅士等当时的绘画大家。1924年,王之英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毕业,随后由校长邓锦举荐,执教于国立女子师范大学附中。同年,王之英与高希舜、邱石冥、储小石、王君异、谌亚逵等友人共同创办了北京京华美术专科学校(10年后改名为京华美术学院),以解决同窗学友毕业后的就业问题,这所学校偏重素描等西方绘画方法,王之英负责教学和部分行政工作。解放后,京华美术专科学校、国立北京美术专科学校等四所学校合并成中央美院,王之英因此成为中央美院创始人之一。</p><p class="ql-block">在京华美专期间,王之英又受同乡恩师邵飘萍之邀,担任了北平务本女子大学美术系主任兼教授。那时他还受李毅士之请,为其创办的阿波罗学会西画研究室教授素描。在那几年里,王之英还作为北京《晨报》漫画专栏的签约画家,每日为报纸创作一幅漫画。连续几年,声誉鹊起。1928年出版了《石之漫画集》、《石之西画集》两本画册。《石之漫画集》系1924—1929年6年间北京《晨报》所刊漫画的精萃之选。可惜今天已难觅踪影。</p> <p class="ql-block">1929年,王之英的那位同乡学成归国,因其暴露了在法国加入了共/产党的身份,而遭到逮捕,最终被杀害。由于王之英与其同乡的关系已被许多人所熟知,因此朋友们都督促他快些逃避。祸不单行,因为他以漫画针砭时弊,也遭到军阀张宗昌的通缉。为避祸事,他辞去了学校的工作,结清了晨报的稿酬,毅然东渡扶桑,进入东京高等工艺学校研究院学习。在六年的时间里,他主攻工艺图案与雕塑,兼修油画、水彩等。他熟练的掌握了日文,能说、能写、能译,并娶了一位日本女子王君可为妻。</p><p class="ql-block">在日本就学期间,王之英生母蒋梅翠去世。王之英从日本回国奔丧,余暇之时,亲友争相索画,王之英有求必应。忙完诸事,返日的前一个晚上,王之英与青灯作伴,挥毫作画至黎明,临别前告诉二哥王瑞春:赠予诸亲友之画作均放于房中,可自取。王瑞春等人进屋一看,厚厚一沓宣纸所绘均为园圃菜蔬草虫,其形色栩栩如生。</p><p class="ql-block">1934年,王之英受友人储小石邀请回国办学。先在北京中央公园(现中山公园)举办了“王之英雕塑工艺美展”。后到河南创办工艺专科学校。不久,被国立北京艺术专科学校校长严智开聘为雕塑教授。</p><p class="ql-block">1937年全民族抗战全面爆发后,王之英接任国立北京艺专校长之职,直到抗战胜利。1938年国立北京艺专南迁至湖南沅陵,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合并,成立了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后经贵阳、昆明迁至重庆。这期间,王之英留守北京,协助暗运图书标本给南下的艺专。在北京期间,王之英与诸多名家过从甚密,书画酬和、鸿雁频传。这些书画信函在王之英手上积累了很多。1960年春节,他寄给胞兄王瑞春的一幅齐白石画作至今被王加双和王加悌兄弟俩保存着,画面上是水墨绘就的两只螃蟹,落款为“三百石印富翁”,即齐白石。王之英在画幅左侧题字:“白石翁生前与余同在北京艺院任教,相处甚善,其画全世闻名,请珍藏之。石之寄自内蒙古,瑞香胞兄雅赏。”可惜这样的许多作品都在那十年中被劫掠殆尽,再无寻处。王之英在该校任校长历时8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北京艺术专科学校旧影</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1945年抗战胜利后,北京艺专从南方迁回北京。此时,中国建筑学泰斗梁思成在东北大学创办了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的首个建筑学专业,学校诚邀王之英出任该校建筑系教授兼系主任。于是,徐悲鸿接任了北京艺专校长之职,王之英则赴任东北大学。</p><p class="ql-block">新中国成立后,北京大学校长汤用彤聘任王之英为该校工学院教授,后又继任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而清华大学建筑系也是于1946年由梁思成先生创办的。王之英先后在中国现代教育史上最著名的几所高校建筑系任职,足以证明他在建筑学方面的能力。</p><p class="ql-block">1958年,已经65岁的王之英,退掉了清华一幢带花园的小洋楼,辞谢了北京两家艺术院校的聘请,慨然接受初创不久的内蒙古师范学院院长左智的盛情邀请,北上支边,为内蒙古美术事业培养人才。</p><p class="ql-block">文哥时,王之英被戴上“美术界头号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被揪回北京批斗。回到内蒙后,又被发落到内蒙古师范学院包头分院“劳动改造”。那时,王之英已经是75岁左右的老人了。在整个运动中,对王之英打击最大的是失落了全部珍藏的艺术品:宋代缂丝、明代瓷器古玩、扬州八怪书画精品册页、日本法国的工艺珍品,以及全部藏书。面对劫难,他虽痛在心中,却努力豁达大度,将这一切看做是一场过眼劫波,并不将得失紧紧地系挂在心上而不可自拔。</p><p class="ql-block">王之英从事美术教育和美术学习几近一生,桃李满天下,弟子遍中华,众多学生成为了美术界的名流。他的漫画、雕塑工艺、水墨水彩作品甚丰,可惜都劫失于动乱年代。晚年,他常常偏居一隅,陶醉于书法之中,自得其乐。他的字疏朗清丽,遒媚互生,自成一格。1986年元旦,内蒙古师范大学美术系为其举办了“王石之书法展览”,自治区文联主席安柯钦夫题写了“得道成仙,书界法师”的赞辞。</p><p class="ql-block">王之英一生多怀抱负,然而世事多舛,不与人便,让他蹉跎了晚年炉火纯青的大好时光。丹青不知老将至,日迫崦嵫,鹈鴂多鸣,王之英还想抓住岁月的尾巴,再做出一些事情来。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他还有再带研究生的愿望,然而那些抱负终究未能实现。九十岁时他在书斋内挂上了新书写的对联条幅:“活到老、学到老,老不服老;书益精、画益精,精益求精。”这是自励,也是他晚年心境的真实写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建时的内蒙古师院</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我读书时的王先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第一次见到王之英先生是在1973年,那年他80岁。</p><p class="ql-block">入学后大约两个月。那天,一个陌生的老人正在宿舍楼的走廊里找人。老人身材不高,也很瘦弱,问话时带着几分谦恭,像是一位老校工,但言语行动间又分明感觉到藏在骨子里的一种校工不可能有的东西。</p><p class="ql-block">我问老人在找谁,老人说要找王铁民,问问为元旦游艺活动做道具的事。我将其领到王铁民的宿舍,铁民不在,便嘱其过后再来。</p><p class="ql-block">事后才知道那位老人叫王之英,文哥前是系里的一级教授(一级仅此一位)。</p><p class="ql-block">那是1973年底,运动还在进行,但高潮已经过去,大字报、批斗等整人的活动已经不见,但许多的人和事还没有结论,王之英就是属于“挂起来”的人。不使用你,但在宽泛的监督下有了相对的自由。据说王之英的罪名是文化汉奸,罪证是在日本占领上海时作了一件“斩蛇”的雕塑。罪名是作品中的蛇影射的是共产党。不教课,又没有具体的工作可做,因此,在当时的师院周边,常常会见到一位骑着小轮自行车精神矍铄的八旬老人。</p><p class="ql-block">第一次去先生家是第二年夏天。先生住在学院北门斜对面的平房里,那是学院最早的家属房,墙的边框为砖,主墙为土坯,是两间或一间半。家人中有精神患疾的妻子、儿子,这病不知是不是运动中落下的,由于属于家庭私事,我一直也没有打听。女儿女婿好像也住在一起,还有外孙女等人,人多房小,家里支着双层床。那次去家里是向先生求字,先生带我们来到老体育馆东北侧第二排平房教室,那教室当时闲置着,先生把他当成了写字的地方。打开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幅破败的惨景:由于前几天连续下雨,纸糊的顶棚整个掉了下来。一张大的阅览桌及地面都被潮湿的棚纸所覆盖,墙角课桌上许多写好的书法及纸张都已经被滴漏的雨水浸湿,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室内没有坐处,原来有一把旧椅子,被修暖气的工人打开窗子拿走了。放下抱来的宣纸,先生和我另约了时间,就独自收拾房间了。</p><p class="ql-block">上学的三年间和先生接触都是去看字、求字,那时先生是有求必应。为感谢先生,毕业时我给先生刻了三方印:“八三翁”、“东阳老人”、“乐在其中”。过后先生赠我一幅写在普通白纸上的双钩书法“倚天抽宝剑,弯弓射大雕”,是集毛泽东诗句的一幅联,落款处特别注明“树河为我刻印,试书飞白以留纪念”。字幅上盖着我刻的章。毕业后我用纹理纸简单地加了一个边,将这幅字挂在我的宿舍里好几年。</p><p class="ql-block">先生的字很有功力,多作行书,也写篆字,尤善双钩。先生有两方喜爱的印,是齐白石所刻,一方朱文“石之”,另一方白文“王石之印”。石料为冻石,边刻穷款“白石”。先生属马,其中一方印的印钮上雕刻着一匹风骨高峻的立马。这两方印都被收入在《齐白石篆刻集》中。还有几方常用印,一方是朱白文混杂的闲章“家住狮山画水间”,一方是自刻的双鱼图案印。</p><p class="ql-block">毕业后的十几年间,只要有机会回到呼和浩特,大多要登门去看望先生,那时先生已搬到楼房里,虽仍局迫,但条件已改变了不少。一次和师兄阎立功同去,先生写字缺纸,立功兄抱了一刀纸送给先生,先生很是高兴,抚摸着雪白的宣纸说:罗纹宣,好纸,好纸。</p><p class="ql-block">一次将自己手工线装的篆刻,和一手订的空白本册留在先生处请先生题签写字。那本篆刻册按我的嘱咐先生题签“石香篆刻”,白册上用毛笔、硬笔书写了十余幅小品。这两件东西仍留在我的身边,成为了永久的纪念。</p><p class="ql-block">形势在不断的好转,先生的心情也逐年好了起来。又一次拜访先生时,老人谈兴极高,时近中午,起身告别,老人却执意挽留,要一同到外面去吃饭。我不忍心拂了老人的兴致,便和老人一同到学院东侧的蓝屋饭馆就餐,餐后老人不肯叫我结账,由那伴随左右,极少言语的儿子结账了事,这事让我心里很不落忍。</p><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后期,文哥中遗留的各种问题大多得到了纠正和落实,但老人还有一桩多年的心事没有解决。那次我与老人促膝相谈,老人说他正在为恢复党籍而做着努力,他说他的入党介绍人是我党的早期报人、他的同乡邵飘萍,那时邵飘萍经常把收拾好的衣物存放在他那里,以便随时躲避军阀的搜捕。他说,有一次去邵飘萍家,家里有一位客人,但老师也没有加以介绍,过后才告诉他,那人是湖南的毛/润之。其实王与毛同庚,那时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p><p class="ql-block">1926年邵飘萍因开罪于北洋政府,被枪杀于北京天桥。就在我写这文章在网上查资料时,还看到有关邵飘萍的条目里引用的王之英先生的回忆:“飘萍老师在京都,一方面倾心结纳同仁,很有本事,团结了各方面的很多人。另一方面抨击敌人,挨骂的还得出钱。因为骂了之后,飘萍老师就上门去,敌人便诉挨骂之苦。老师听了付之一笑,说确有其事,挨骂难免。你要报纸不登,可以想办法停下来。实际上登门前就决定停下来了。受者一听可以停下来,就给报社送钞票。这就是飘萍老师整军阀和政客的一种经济手段。”  </p><p class="ql-block">王之英回忆:“邵飘萍生活阔绰(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更好地打入社会上层采访到内幕新闻)。在北京始备洋车代步,车上每边有三盏灯,共六盏,很漂亮。旋换马车,豪华一些,容易进中南/海采访。后又添置了小轿车就更气派十足,这样在一般情况下便能直进中南/海而不受阻了,给采访带来了许多方便。”如果老人所述确实,应该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老党员了,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老人后来和组织失去了联系,岁月更迭,证人也都先后去世,此事便成了一个悬案。</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上世纪八十年代本文作者和王之英先生在一起</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那几年我正考虑调回呼市工作,老人说不要急,有办法。那意思是说,等党籍恢复了,他说话会起到一些作用,他可以推荐我到学院来工作。</p><p class="ql-block">待遇在逐渐改善,老人有事外出已经可以申请用车,他说,在福利待遇上温先生对他不错。那时,美术专业的温玉庭老师已经到院里做了工会主席。</p><p class="ql-block">先生坎坷多半生,老人的才学在晚年时又得到了社会的认可,他担任了内蒙古工艺美术学会的名誉会长,大街上常常可以见到老人题写的店名、公司名。学院新盖的图书馆里也挂了许多先生的书作。老人还有许多想法等待实现,九十多岁的老人正像一匹伏枥的老马,但仍然志在千里。</p><p class="ql-block">1990年夏天,回呼出差时我照例去看望先生,家人告知老人骨折正在住院治疗。我匆匆赶到内蒙古医院保健病房,只见单人的病房里只躺着先生一人。老人面容削瘦,因为未戴假牙,颌骨处塌陷而干瘪。见我进来,老人睁开微闭的眼睛,蠕动着干涩的舌头要说什么,我赶紧迎上前去向老人问候,说我说本想带一束花来,但因着急,什么也没带。老人说,你来看看就行了,不必买东西。老人是在家属楼里摔了一跤,导致股骨骨折的。老年人骨折是一大忌,许多都是因骨折长期卧床引发综合征而夺去了生命的。望着病床上已经九十七岁的老人,我心里祝愿着老人能度过这一劫,能创造一个百岁的奇迹。</p><p class="ql-block">数月后我再回到呼市,和老人已是阴阳相隔,在老人书案上的遗像前,我插上了三炷点燃的香,默默地祈愿老人在天堂冥福。</p><p class="ql-block">老人为我写的一幅横幅二十几年来几经搬家,一直挂在我的客厅里,那流畅洒脱的笔墨,郑板桥那隽永的诗文一直陶冶着我:“兰花本是山中草,还向山中种此花,尘世纷纷植盆盎,不如留与伴烟霞。”老人正是一株散发着暗香的兰草,在纷繁的尘世里寻求着心灵的安静,在遥远的天国里伴着烟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注:文章第二部分的一些内容取自百度百科及《王之英——东阳画溪走出的前央美院长》一文,作者:吴旭华 王会舜。成文后又得到王之英家人们的一些纠误和补充。谨向他们致敬。)</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附:</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劫波过后读家书</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为充实上面那篇文章,在网上搜集资料的时候,发现了几个有关王之英家书信函的拍卖消息。拍卖活动是上海鸿海商品拍卖有限公司举办的“文苑英华——书画文献碑版专场”。拍卖时间为2010年6月30日。</p><p class="ql-block">在这场拍卖中有王之英先生写给儿子王加诚、王加谦的家信十九通,另含明信片一张。信封、信札均为毛笔书写,寄信年代大约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上半期。出价为5000—8000元。成交价5600元。</p><p class="ql-block">另还有“7788收藏”挂在网上的同样是写给儿子王加诚的一封三页信函,要价2800元。类似的售卖还有几个。</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批信函都属于同一个时期,应该是被同一个持有者所拥有,只不过是分批释放出来罢了。就此事我曾请教王之英先生的长孙、王加诚的儿子王宇先生,他说那些信函应该是抄家之物。其实被抄的东西很多,都已泥牛入海,无从寻找了。</p><p class="ql-block">我把几件展示在网上的信函照片细细读过,模糊中又渐渐看清一个胸有柔肠的父亲的形象: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儿子托人从上海带来一盒糖,还没有打开,等到同事朋友来家喝茶时再打开更为有趣。困顿的生活中也能寻找到简单的喜悦。和儿子谈书法学习,讲到自己喜欢米芾的字,建议儿子买帖来学。谈到马头琴的琴弦组合,欲给儿子寻找合适的琴谱。谈到了人像摄影的技巧及对相机的评价。谈到了家人们的近况、学校的动态。写到了大年初一开笔挥毫,为儿子寄上新作时的快感。</p><p class="ql-block">有人说,书信是最温柔的艺术。它信手书来,都是内心的话语。它写给亲朋,绝无矫揉造作。在事无巨细的交谈中也最能走进一个人澄澈的心底。况且这是一个老艺术家、老书法家的毛笔书作,在近当代信札收藏爱好者的眼中自然会有不同一般的价值。</p><p class="ql-block">运动中王之英先生受到了怎样的冲击我没有看到,但可以想象的到。他被抄家,也祸及儿女。这些本在儿子手中的家书都被劫掠一空便可说明问题。</p><p class="ql-block">对于一个生于清末、长于民国、重新做人于新中国的一位越走越远老人来说,他的精神遗产和物质遗产都会消磨殆尽。也会越来越难寻找。为此,我将这几封偶得的书信贴附在这里,供有兴趣的读者一阅。</p> <p class="ql-block"><i>加诚:</i></p><p class="ql-block"><i>昨天林炳炎先生回校,送到你托他带来糖果一盒,现在还没开之。待铁劳工作告一段落,系主任及同事来家喝茶时当众启视较为有趣。</i></p><p class="ql-block"><i>你收藏碑帖不少,得闲常翻开看看,很有好处。我爱米元章字帖,喜其野而不俗。尤其蜀素帖最精,设法买本来学学,胜读百家书法。</i></p><p class="ql-block"><i>马头琴弦就是马尾,与二胡拉弓一样,内弦约八十根,外弦六十根,数之多少便于调整音之高低。</i></p><p class="ql-block"><i>琴谱已托音乐系蒙族教师选择,即日可以寄上。加谦来信说最近曾去北京,并购一些画本,似将开始学画矣。可喜。</i></p><p class="ql-block"><i> 父字 十一月十二夜</i></p> <p class="ql-block"><i>加诚:</i></p><p class="ql-block"><i>来信附上海西郊公园照片,脸部与白衣对照显得特别有精神,放大显影时间亦正合宜。佳作也。</i></p><p class="ql-block"><i><span class="ql-cursor"></span>在自然景物中摄取人像,注意背景色之对比,可增主体的美感。有时放大也可加工。</i></p><p class="ql-block"><i>照相机我喜爱“爱克射克脱”机,因在原镜头中可以直接取景,换取远近镜头。在北京社会主义学院时同学中有一新式此机,原有2点表准镜头,他却高价出让买一3.5镜头,为之惊奇。他说现在底片进行曝光速度已大增加,3.5镜头(文字被信封遮挡,在此略过。)选一最有经验、优秀放大品作底,放大时细加研究,自有进步。</i></p><p class="ql-block"><i>玛丽平日颇努力,缺灵活应用。叫考历史系,亦正力此。</i></p><p class="ql-block"><i>娜拉分配工作在河南,江南今年要人少,南下工作未能实现,甚为可惜。明早可回家一次,祥情再告你。</i></p><p class="ql-block"><i>君山病已告痊,但包头铁道学院已下马,调动工作正在考虑中。</i></p><p class="ql-block"><i>中央号召自力更生,年老教师均需特别努力,带领下一代向前猛进。这样一来各处院校调动工作就关上大门。我院有一语文教师,因爱人病,不宜在内蒙调养。杭州师院请他们调职,已得我院组织同意。临走时院方不许调动。但行装已南运,车票亦买就,只得暂时回老家休息,不愿再回内蒙工作了。</i></p><p class="ql-block"><i> 父亲 八月二十四日</i></p> <p class="ql-block"><i>加诚:</i></p><p class="ql-block"><i>人生易老天难老,年年春节,今又春节。海上传来好消息,多么喜悦。</i></p><p class="ql-block"><i>大年初一偶忆毛主席诗集,新春开笔写得两句七绝,寄赠给你,遥祝</i></p><p class="ql-block"><i>全家大吉。</i></p><p class="ql-block"><i> 老父 一九六五年春节</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 ⊙ ⊙ ⊙ ⊙ ⊙ ⊙ ⊙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作者所藏王之英先生书法作品</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苏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原纸照片)</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苏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苏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局部)</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郭沫若《水调歌头·采石矶太白楼》(原纸照片)</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郭沫若《水调歌头·采石矶太白楼》</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郭沫若《水调歌头·采石矶太白楼》(局部))</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篆书 鲁迅句:单是话不行 要紧的是作</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双钩 江山如此多娇 风景这边独好</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双钩 杜牧诗 山行</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