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引:我少年时曾在西山脚下一农村小学读书,旁有寺院,古柏森森,庙宇峨峨,课间与假期常入内玩耍。记得寺内有一扫院老人,我不知僧俗,只觉态度蔼然如同父执。前不久,少年同学约,去访小学旧址并游览寺院。欣然以往。旧址不存,只牵怆然。便进寺院寻少年遗迹。刚举相机欲拍庙门算是留念,只听看门“寺僧”大吼不让拍照。我诧异问为何?同学告我,咱们没有请香。于是,先请香火,用度不菲,寺僧才眉开眼笑。释子重财,令人莞尔,遂引出下文。)</p> <p class="ql-block">这一两年来,籍微信之功,读到了一些关于佛门的不大正面的新闻。说新闻或也是旧闻了,著名者大约是某名山大刹己成上市公司。据说,标价为六十万元的头炷香为巨贾们青睐,抢都不易抢到,要预定才行。自然,当下一些富人钱多到如厕纸,肉身的享乐已无所不至,但心灵无处安放。愿意求诸神佛,的确是他们的自由。这种事情也属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人不好置喙。好像事情还远不至此,这大刹既为“上市”,就是庙宇经商,商有着利益的驱动力,一头扎在钱眼里也就顺理成章,视游人香客都是行走的银行。“若从此山过,留下买路钱”,如此,就设下许多“上香”“施善”的套路,让不知就里者,每每打落门牙往肚里咽。与“佛”不能讨价,出口便是无缘。山门清净,慈悲为怀,物欲如此,让人无语。好像此现象并非一时一地,在伽蓝丛生的土地上,好些晨钟暮鼓已如铜钱作响。</p> <p class="ql-block">耳为虚,讲眼见的。许多年之前,得闲,帮一个陈姓朋友办杂志,属山寨型的。一次,他告我封面要放一和尚。我笑。说老陈你的审美观大有问题,现在封面都是美女主打,而且美女通身还要吝啬布匹。他说,是大和尚。我说,再大的和尚,头就不秃么?他见我没个正形或是曲线抵抗,才语出底细,说封面费用是由这和尚出。他承包一寺后,急欲打响延揽香客的品牌。我闻之愕然半晌,喏喏不能言。之后。封面彩样打出,我与他驱车前往这和尚所在山寺。一来让这和尚看给他做的封面如何,二来好将封面费用取回。但此一回,便刷新了我长久以来不思进取的佛门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于佛或佛家、佛门,一向敬而远之。所谓“敬”,是因为不懂,一如“佛”的汉字本义,是看不清楚,觉得法相庄严、禅机奥深。偶见偈语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等,以为高妙而不可解;再是,早年曾读《弘一法师传》,认为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又家世殷实者,居然,转身即入佛门,拈花一笑,不再回头。于斯,不敬就没有道理。所谓“远”,是建立在“敬”的基础上,自己显属六根不净者,为情欲、腹欲、物欲所裹挟;也包括“权欲”,只不过上苍没有给我这一机会而已。总之,我对佛有一种不可企及的仰视膜拜心理,认为这种“不具悲喜,明心见性”的觉悟,是绝其云上的魂灵放飞。莲出淤泥,不枝不蔓,却证菩提。俗人如我,如周敦颐先生之言,“只可远观而不可近亵”了。</p> <p class="ql-block">承前。怀一腔崇敬去见大和尚,不遇。问小沙弥,告说,逢建寺百年之盛典,师傅很忙,下山与官家送帖,不久即回。我与老陈在客厅等候,片刻工夫,一辆奥迪A4或A6疾驰入院,未及停稳,小沙弥即奔车前,用手护住车门顶。只见同车一“信女”揽裙先出,再搀着大和尚款款下车。此情此景,让我感慨万端手足无措。老陈耳语,告我这车是大和尚的座驾,司机也是专职司机。我诧异,这佛门除服饰外,其他己与世俗无异。大和尚掏出手机接电话,这一刻,我更觉自己,如鲁迅先生说的那样:皮袍下面要榨出个“小”来的窘迫。我所用是一千多元的三星,大和尚的手机是镀金外壳的专属版,其价当时在一万余元。回来的路上,老陈告我,这大和尚来自东南沿海,前两年应聘此寺上岗。我问,他是真和尚吗?老陈谓我够迂。说,重要的不是会念经,重要的是要会经营。我一直以为,老陈算是时代弄潮儿,时语也谓社会达人。他讲,佛门与世无争不错,但佛门也要与时俱进。那些年,劫波渡后,余悸未消,物质匮乏,一些名刹古寺大多年久失修,而僧众面有菜色离散也多。政府也无闲钱维系寺庙运营。数年后,南方得改开之先,掘得一桶又一桶金。不能不说有精明者看出了寺院的广阔“钱”景。在恰当的时机,投十数万修葺寺庙的同时,也登位住持。而这种眼光的确前瞻,在人们的物质生活发生跨跃式的丰富后,精神寄托的多元化,敬香与布施也水涨船高。对占得先机的住持而言,真是慧眼识珠,当年小投资换来了大收益。然而,一时一地的方法抑或为益,但扬汤不能止沸,饮鸩不能止渴。一些佛门之清静,从此进入难以止息的求财亢奋与喧嚣。直如韩昌黎之言了:“小拾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p> <p class="ql-block">深山藏古寺,不仅是描述人文风光之佳美,也是说佛门法事是脱离人间烟火的。至少,于小乘的自渡言,要避世,在远离尘嚣下体悟戒、定、慧、觉。即便大乘以普渡众生为怀,但其本性也有自渡后才有他渡的襟识。寺院之僧尼,俗语谓“出家人”,家是俗世的具象之根,是欲念千丝万缕的牵系所在,出家则意味着舍弃与放空,要在蒲团贝叶中,耐得清苦,守得寂寞。这其中,以我愚见,也是人生态度的一种方法论,也存在一种事实上的平衡。人在俗世中,就大体而言,尽享物欲与情欲之繁华,然而,生老病死,这一终极之苦也伴随左右,挥之不去,如《红楼梦》中语,到头来,也逃不脱“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身遁空门,是以身体的苦修换取心灵的安适。语七戒,净六根,以圆满的寂灭而进入往生。这种平衡,若俗言谓,是各有所取,“甘蔗没有两头甜”。若非此,既要脱离心灵苦海,又要去享物质富华,真“鸟雀还有佛性也无?!”大千世间,寺做为静的实体,佛做为戒的意念,体现了它的“行业”特怔。然而,最该清静下来的地方却清静不下来,最不该逐利的地方却在逐利。行之何远?!</p> <p class="ql-block">佛教从天竺进入中土,从有载的历史和学界公认看,应为汉明帝永平十年(以建洛阳白马寺为标志),迄今已两千余年。在与儒、道碰撞融合中,植入心性,丰富了华夏传统文化。但,其间,也发生了三武一宗灭佛事件。即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及后周世宗。灭佛原因是多方面的,在此不一一赘述,只转述宋代宗颐禅师一诗。如下:“天生三武祸吾宗,释子回家塔寺空。应是昔年崇奉日,不能清检守真风。”这后一句的自我检讨,“清检”二字发人深省。釋门慈悲,还是清净为好。当然,就现今大体言,浮嚣也仅在个别。于此,也想到禅宗六祖惠能之名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尘埃已惹,还在自我。何不放空,重返般若。</p><p class="ql-block">门外念经:阿弥佗佛。</p> <p class="ql-block">(图片为作者拍自迎泽公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