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的是爹娘，疼我的是军队和党——近百岁老兵叙述他战斗的人生

我从战场走来

撰稿/图片:我从战场走来

那天，纪念建军97周年的会场，红幕高悬，“弘扬八一精神 厚植红色基因”几个大字如火焰跳动。我坐在前排，军装笔挺，胸前勋章闪着微光。那一刻，我不是在参加活动，而是回到了1948年的济南城下——炮火撕裂夜空，战友们一个接一个抱着炸药包冲上去，再也没回来。第九个倒下后，连长抢过第十包炸药，对我说：“你还年轻，家里没人了，留条根吧。”可他不知道，那一刻，我早已把命交给了这支队伍。

母亲走得太早，我甚至记不得她的脸。十八个月大，她就离开了人世。后来父亲也走了。我常想，她是不是也有双温柔的眼睛？会不会在梦里看过我一眼？我找了一辈子她的坟，没找到。最后在家乡取了一捧土，埋进一块空坟。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死，而是我站在她的“坟”前，却唤不醒她一声“娘”。

可党，成了我的母亲。是她在黑暗中为我点灯，是她在战场上救我性命，是她在和平年代给我尊严。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唱那首《唱支山歌给党听》时，我总会哽咽——“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这不是歌词，是我的命。

“光荣在党50年”的勋章戴在胸前，沉甸甸的。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多戴几枚战功章？我说，真正的功臣都埋在土里了。我活着，已是幸运；我站在这里，代表的是那些没能回来的人。若我炫耀勋章，便是对牺牲者的不敬。

济南攻城那一夜，我本该是第十个冲上去的人。连长替我去了，他粉身碎骨，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我活了下来，带着他的命，也带着他的责任。后来每一次冲锋，我都当自己是第十一个——不是为自己活，是为九个倒下的兄弟，为那个抢走炸药包的连长。

有人问我现在身上还疼吗？疼啊，哪块肉没受过伤？可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我常说，等我死了，就不疼了。可真到了那一天，我怕的不是痛，是忘——怕后人忘了我们为何而战，怕孩子们不知道这和平，是用多少条命换来的。

小时候，我就盼着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那时不懂什么叫信仰，只知母亲死在战火里，我就得报仇。后来穿上军装，才明白，这不是私仇，是使命。如今白发满头，快到百岁，我仍记得入伍那天的誓词——为人民服务，永不叛党。这八个字，我守了一辈子。

再过两天就是八一，我总会在这天清晨，对着东方敬个礼。九十七年风雨，人民军队从南昌城头的一声枪响，走到今天钢铁洪流、万里海疆。我的青春早已融进这面军旗，我的血，也染过它的边角。军魂是什么？是明知会死，还敢往前冲的勇气；是家里没人了，还要为千千万万个家拼命的担当。

那天在红色背景前敬礼，孩子们围在我身边，眼里有光。他们摸我的勋章，像在触摸历史。我说，这不光是荣誉，是责任。你们不必上战场，但要记住，有人曾为你们挡过子弹。

我在背景板上签下名字，手有些抖，但一笔一划都认真。这不是签名，是承诺——对战友的承诺，对党的承诺，对这片土地的承诺。哪怕我走了，这字还在，这精神就不能断。

合影时，身边站着年轻的面孔。他们穿军装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我。不同的是，他们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坚定。真好啊，这代人不用再抱着炸药包去炸城墙了。可我知道，只要祖国需要，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97年前，人民军队诞生在枪声中。97年来，它护着山河无恙，护着万家灯火。我这一生，从战火走到和平，从孤儿走到今天被尊敬的老兵。生我的是爹娘，疼我的，是军队和党。

我和儿子张智勇站在红墙前合影，他举着国旗，我敬着军礼。我没有让母亲看到我长大，但我的儿子看见了父亲的荣光。这，就是传承。

又一场纪念活动，胸前勋章依旧闪亮。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来，是替那些没机会老去的人，看看这盛世。他们若在，该多欣慰。

孩子们举着红旗，喊着口号，声音清亮。我坐在前排，听着，笑着，眼里泛着泪。这声音，比当年的冲锋号更让我动容——因为这是和平的回响，是希望的延续。

残疾军人证静静躺在抽屉里，红封金字，像一枚沉默的勋章。它不张扬，却重过千钧。它告诉我：你残了，但没倒；你老了，但没忘。

我从战场走来，带着伤疤与记忆，也带着信仰与爱。这一生，无愧于党，无愧于军装，无愧于那个在战火中发誓要为母亲报仇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