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岁月（3）——推车工

战地黄花

　　1980年3月，我成了铜川北区一座大型现代化煤矿的一名正式职工。具体工种——推车工，实质就是翻矸工。在我们那批招收的八百名工人中，只有七八个人被分配到地面岗位，其余都在井下。井下工作非常辛苦，而且带有一定危险性，但工资相对比较高。那个时候粮食还是国家供应，每个人都有定量，井下工种是56斤。地面工作虽然相对比较安全，但也都是与铁和石头打交道，不小心也是不行的。和井下工相比，工资较低，大概是41块。粮食定量也比较低，每月45斤。但那个年代是讲贡献的社会，“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别。”所以大伙儿都能在自己的岗位安心工作。我的调单上开的是“推车工”，这是个正规工种，也是正式称呼，就像电钳工、掘进工、采煤工一样。分工明确，责任到位。

这个大型现代化煤矿地处北山，坐落在山青水绿鸟语花香的群山之间。一条大河从矿山中心穿过，贯穿整个矿区。风景十分优美，它和人们想像中的煤矿偏远荒凉落后的情况大相径庭，谓之森林矿山或花园矿山都非常合适。新招的这批工人，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还有一部分花枝招展的女工，被分配到充电房、变电所等地面单位。女工在矿山很吃香，由于人数少，待遇好，所以追求者众多，找个心仪的对象很容易。

那时国家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矿山也是才开始投产。到处机声隆隆，热气腾腾。广播里每天播放着旋律优美的歌曲，年轻的矿山充满生机，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这是当时真实的生活景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那代青年是幸福的。因为基本没有多大生活压力，不太谈钱。不像现在的青年还没工作或者刚刚工作，就已经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过早体味到人生的苦难。不知社会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推车工和井下工一样，都是三班倒。翻矸房建在离井口不远的地方，铁道围着翻矸房转一圈。就是电车把井下的矸石运出来，经过翻矸房倒进翻矸车斗，绞车再把矸石拉到石矸山倒掉，空车运到井下，就算完成了这个循环过程。每班十来个人，石矸山四五个人，翻矸房留五六个人。每天来回轮换，我们几个年轻人不需要轮换，争着上山。石矸山高度二百多米，晚上风大。四点班夜班的人七八月份要穿棉袄，甚至还要生一堆火。而现在七八月份没有空调人就无法生存，几十年间气候发生了多大变化啊？虽说是石矸山，但空气并没有多大变化。周围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不时有野兔出没。这些野兔胆子很大，有时竟跑到铁道边，就是说跑到我们眼皮底下了。开始我们是人工围剿，几个人围着兔子猛追，有时眼看追上了，却又被跑掉了。后来我们用细铁丝挽了几个套子，拴在野兔经常出没的路口、草丛边，竟真的把兔子套住了。下班回家把兔子收拾好用锅炖上，一会儿香味就弥漫整个房间。把几个工友叫来，买两瓶酒，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感觉很享受。那时工资虽然不高，但物价也不高。猪肉七毛钱一斤，酒一块多一瓶，肥得流油的烧鸡也才两块钱一只。我们经常吃吃喝喝，几乎就没间断过。有人说那是个清贫的年代，然而我们在清贫年代却享受了最美好的生活。

二十岁应该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尽管是三班倒，但对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反而喜欢上夜班，上四点班。翻矸不是不停地翻，哪有那么多石矸啊？所以有很多休息时间，尤其上夜班，没活的时候就抓紧睡觉。没什么讲究，绞车房，翻矸房，甚至铁道旁，躺下就能睡着，所以白天就不用再睡觉了。正是利用上夜班的时间，我们相约一起走遍了矿山周边的山山水水。太子寺、龙王洞、奶头山、大香山等等。其中大香山最为有名，每年三月庙会都吸引着全国各地香客纷纷前往，求神拜佛，以期得到神的护佑。那时的香山还保留着远古风貌，周围都是麦地。我们下夜班洗完澡后，走小路随随便便就能往香山跑一趟。而现在的人一律都是坐小车去香山，沿盘山公路一直到香山脚下。现在已经没人步行去香山了，周围的山也没人去爬了，秋天也没人上山拾蘑菇了。人们都在忙着挣钱，挣钱成了一些人活着的唯一动力，这种情况，不知是喜抑或是忧？

　　推车工虽是最普通的工种，却也有着一定技术含量。尤其翻矸房，中间是个翻罐笼，一次只能把一节车推进翻罐笼，按钮一按把矸石倒进底下翻斗车。一共两个翻斗车，需要三车矸石才能倒满两个翻斗车。绞车拉到山顶，倒退到特定地点，拔掉插销车斗自动翻矸，省时省力。如果矸石倒不满车斗，两三个人也翻不过来。所以翻罐笼地下三米处有个按铃指挥的人，岗位很重要，每天按井下报工。其实，这个不需要学习，只要找对感觉就好了。后来我们几个年轻人也都掌握了这项技术，甚至比老师傅干得漂亮。

处理掉道也是项技术活，几个板坯两根撬杠就行了。开始是师傅处理，后来我们就能够自己解决了。不到半年时间，我们几个年轻人就成为推车工的骨干力量了。

夏天的日子好过，冬天就遭罪了。夏天尚且穿棉袄，冬天棉袄外面还得穿件大衣，戴火车头帽子，带棉手套。这样也不觉得暖和，虽然如此，我们还是抢着上山。毕竟，和师傅们比起来，我们是年轻人。怎么能让师傅们上山挨冻呢？

　　推车工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岗位，非常珍贵。也是年轻时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班组的每个人都是那么质朴善良。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偷奸耍滑，没有金钱纠纷。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当时的工友都已到了退休年龄，有些年龄也比较大了。他们散居在祖国的四面八方，因相隔时间太长无法联系。但我却时常想起他们，想起一起工作时的日日夜夜。这是纯真年代的记忆，美好而绵长！至今记忆犹新，并且常忆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