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日事》第二部《改制风波》再版(五十二)

周俊春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十二,油盐不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地委大院东边一栋五层办公楼,一楼有个小会议室,外面是休息室。晚上八点,沔阳县四大家领导来到了里面,在会议室椭圆形会议桌旁坐了下来,服务员进来为他们一人泡了一杯茶,他们在此敬候地区领导驾临。秦明阳和陈远斌以及三个司机,就都在这外面休息室里无聊干等。</p><p class="ql-block">八点半钟了,这才看见瘦高个的高副书记一脸严肃的走进了会议室,身后跟着地委秘书长陈子兴,行署孙林、郑路两位副专员。看见几位领导进来,沔阳县的四大家领导立即站了起来,微笑着向几位领导行注目礼。</p><p class="ql-block">会议室办公桌两边的航空椅包着高粱红色的绒布椅套,会议桌的中间摆放着几盒鲜花,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江山万里图》。会议室的天花板上的几台吊扇正在飞快地旋转着,发出嗡嗡的噪音,给燥热的空气输送一点凉风。</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带头在里面正席当中坐了下来,其他几位领导也在两旁纷纷落座。服务员上来给各位领导斟了茶水,转过来给沔阳的四大家领导也加了水。高副书记拿起茶盖,吹了吹面上的浮茶,轻轻的抿了口,抬起头来说道:“邹书记、钟县长还有陈主任、辛主席你们全班人马,一路奔波远道而来,有事要向地委、行署领导汇报,说看看,什么事这么紧迫?”</p><p class="ql-block">未等沔阳的领导开口,高副书记又说道:“在我的记忆里,这种四大家领导集体汇报的形式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应该来说,从荆州地区成立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我心里感觉有点紧张,这一定是沔阳县里发生了什么极其重大的问题,需得报请地委、行署领导来作出重大抉择!下午下班前,成钢同志对我说,叫由我来主持,说他今晚有重要事情不能参加,我心里也没得把握,不知能否处理好你们所反映的问题。柏森,看是什么事?先说一下吧!”</p><p class="ql-block">邹书记站了起来,准备发言。高副书记把手抬起来向下虚按了一下,说:“柏森,你坐下说,坐下说。”</p><p class="ql-block">邹书记坐下来,清了下噪子,说道:“高书记,陈秘书长、孙专员、郑专员,今天因为一件特殊的紧急情况,我们必须要向地委和行署领导汇报,因为关系到沔阳县经济发展的大事,我们得紧急向地区领导汇报。其实只是我和道钧同志来的,我们人大的陈主任和政协的辛主席,因过去和田书记长期共事多年,想借这个机会来看望一下老领导,就顺便和我们一起来了。并不是我们四大家领导集体一起来向地委、行署领导来汇报的。刚才陈主任和辛主席在田书记家里小聚了一回,田书记说他们二人也可参加,他们才来了。所以这个情况我先作个说明,希望领导不要有什么误会。"</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哦"了一声,说道:“只要不是重大的灾难性大事和群发性的重大社会问题,那我就放心了。柏森你接着说。"</p><p class="ql-block">邹书记说:“今天我们汇报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和香港长光化妆品有限公司梁长光谈判的问题,现在遇到了一点意外的麻烦。梁长光其人原藉是我们湖北武汉,曾经作为知识青年下放到我们袁市镇生活了两年,对我们沔阳还是很熟悉的。经行署卫专员引荐,就长光丝宝集团投资建厂的项目,和我们已经达成了意向性协议。可临到签字的时候,梁先生看到我们甲方依然是沔阳县人民政府,他忽然不肯签字了。说是这个沔字难写难认,对他的化妆品的营销会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从而影响到他的投资效益,此事因而搁浅。临走时说,要想我来投资,你们仙桃市政府成立了以后我再来。</p><p class="ql-block">梁长光在和我们谈判之先,已与武汉市蔡甸区有过接触。我们谈判搁浅后,蔡甸区趁虚而入,企图恢复与梁先生的谈判。蔡甸区比我们有非常明显的竞争优势,如果他们一谈成,对我们沔阳来说是个很沉重的打击。因为这个项目如果在沔阳落户成功,今后我们每年财政收入可以增加过亿,对我们的全局都有非常重大的影响。因此,我们召开了县委常委会,大家都认为只有我们收回改仙桃市为沔州市的报告,迅速成立仙桃市政府,以保证这笔大额投资不致流产,我们恳请地委、行署领导批准我们的提议请求。”</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云淡风轻地说:“哦,就这个事啊!哎呀,这改沔州市不是你邹柏森极力主张的吗?上次你和道钧同志来荆州,你在会上讲的慷慨激昂,有根有据,意正词严的,态度坚决的很啦,怎么出尔反尔了?”</p><p class="ql-block">邹书记说:“高书记呀,这不是事出意外吗?我们怎会想到出现这样一个问题的呢?如果说这个事仅是一般小事,我们也绝对不会改变初衷的。只是这个事关系重大,涉及到沔阳每年财政上亿元的收入,这笔收入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侧身对旁边的孙专员说:“孙专员,你是沔阳人,谈一下你的看法。”</p><p class="ql-block">副专员孙林说:“邹书记反映的情况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一个县每年能增加上亿元的财政收入这是一个不可小视的数字,作为一方大员对关系到地方经济的发展,群众生活水平的改善,甚至干部福利待遇的提高,以及对执政人员的政绩考核都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对邹书记和家乡同志们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的。这是我所说的正面的方面。</p><p class="ql-block">反面的方面呢?就是我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当然我们给港商优越的环境和优厚的待遇,这是我们吸引港资必须具有的条件,这是应该的。但是却要强行违背我们的心愿,把我们地方的地名都要按照他的意愿行事,这就有点过分了。我们不能够无原则的退让。</p><p class="ql-block">如果说项目流失以后造成经济上有损失的话,现在改革开放,全世界都看好中国,一些有眼光的资本家都纷纷来中国寻找商机,谋求投资的环境。守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梁先生嫌弃我们,我们还有更多的选择机会,去了张三,还有李四,我们何必要着一时之急呢?”</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说:“是啊,机会多的是嘛。”</p><p class="ql-block">县人大的陈主任说:“领导们说的都很对,但是地方上有地方上的许多实际困难。我过去在县政府当了几年的财经县长,深知地方财政困难的一些实际情况令人头疼。说起来我们沔阳经济发展走在全省的前列,而实际上我们上缴了国家税收以后所剩无几了。地方上想搞点建设,增加一下居民收入,都是力不从心的。现在终于盼到有个财神爷来了,一是增加了地方政府财政收入,二是解决了数百上千人的就业,这是个非常好的事情。至于说到机会多多的话,我们这一次的机会还是得亏于卫专员的一直坚持不懈的努力才争取来的,确实是机会难得。我们还是恳切盼望地区领导能够体谅一下我们的苦衷和实际难处。”</p><p class="ql-block">地委秘书长陈子兴说:“老主任当家晓得柴米贵,说得让人动容。但是我们凡事都要向前看嘛。过去这多年的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改革开放,形势一天比一天好,我们现在比过去强多了嘛。我们一个堂堂地方政府,却把眼睛望着一个香港的资本家,指望着一个资本家来拯救我们,是不是把我们贬损的太低了一点?我们有很多种方法增加我们地方的财政收入嘛,并不是一个梁长光一来就把我们搞的飞起来了。</p><p class="ql-block">我们政府还得要有骨气,不能他说么样就跟到么样,那还要我们的人民政府干什么?干脆叫他梁长光来兼任我们的县长就得了嘛!”</p><p class="ql-block">钟县长说:“秘书长批评得非常正确,的确我们沔阳县政府特别是我钟道钧本人目光短浅,办事不力,施政无方,造成沔阳财政困难重重,地方经济难以振兴腾飞。”</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说:“陈秘书长并不是批评你们,你们沔阳搞的很不错嘛,全省的排头兵,是全省各县学习的榜样嘛。秘书长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把眼光放的更长远点,把事情搞的更扎实一点。”</p><p class="ql-block">钟县长说:“高书记宽慰我们,我非常感谢。作为基层政府的负责人,我知道我们应该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不能有半点的虚空。所以这一次卫专员帮我们牵线搭桥与港商洽谈初见成效,我们感到非常高兴,觉得成就了一件大事。当梁先生觉得沔字生僻,难写难认,对他的产品的推销会有不利影响,我们也觉得他说的是合乎情理的,毕竟资本家投资是讲求回报的,他也是要极力避免一些不利因素。我们并没有奴颜婢膝,无原则的投其所好,去满足他不近情理的要求。</p><p class="ql-block">至于沔阳撤县改为仙桃市,起初我们也是很有反感的,所以我们地、县两级同心申请上面改为沔州市。但至今没有批复下来。如果已经批复下来,既成事实,那不要说是他梁长光,即使李嘉诚来了,要我们把沔阳换了他,也是不可能的了。现在民政部没有最后批复,而梁长光又提出了这个还是合乎情理的要求,所以我们来请示地委、行署领导,不如将错就错算了,何况沔阳历史上已经改过不少次名字了。因此我恳请领导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请求。”</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说:“这个我就不明白了,你说沔阳历史上改过几次名字,一千多年了怎么现在还是叫沔阳呢?”</p><p class="ql-block">邹书记说:“梁武帝时始建沔阳郡,那时就在原来的竟陵,也即现在的天门。我们归沔阳郡管辖,当时叫云杜县,后来改玉沙县,又改建兴县。直到康熙年间,另设竟陵郡,辖竟陵,京山。我们脱离出来,沔阳才真正属于我们那块地方,应该说前后不到三百年我们才真正实打实的是沔阳了。”</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说:“你说的这个有史料根据吗?”</p><p class="ql-block">邹书记说:“史料上虽没有详细记载,但我们的《沔阳县志》上都还是有所表叙的。”</p><p class="ql-block">不料高副书记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柏森呀柏森,你是个县委书记,怎说出这么可笑的话来。史料上没有记载的事你都把他当真了。民间野史上的一些传说,你们县志上没有依据的表叙,是不足为凭的,怎么可信呢?”</p><p class="ql-block">人大陈主任说:“高书记呀,这也不是完全无凭。您知道,山南水北为阳,我们明明在沔水(汉水)的南面,应该叫沔阴,怎么能叫沔阳呢?而天门才是真正的沔阳。”</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说:“这个并不重要,即使你们说的是那回事,你沔阳也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嘛!何况现在全国都知道有一个沔阳就是你们那里嘛,能有几个人晓得仙桃的呀?”</p><p class="ql-block">辛主席忍不住说道:“高书记,开头邹书记说了,我和老陈是搭他们的便车来荆州看望田书记的,并没有想来参加这个会。只是田书记他说邹书记、钟县长来向地委、行署领导汇报,说我们既然来了,又是关乎到沔阳的事,也可以参加一下,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一下。所以我和老陈来了,只能是不请自来,列席参加。既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在会上提出来,我也就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其实作为我们主管一方的干部来讲,组织上付予了我们这个责任,我们就希望能把这个地方搞好。这次港商巨额投资,是我们沔阳有史以来碰到的一次极好的机会,几个亿的项目,今后正常纳税,我们地方政府可以每年有上亿的财政收入,这确实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我一个即将退下来的老同志,向地委、行署领导恳切请求,帮助我们把这个事搞成了它。”</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说:“老辛啦,你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一个老同志,你性情耿直,乐干实事,我对你是很了解、也是很尊重的。但作为一个领导干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坚持原则!原则问题上是没有协商余地的。原本是你们要求改成沔州市的,地委、行署也同意了,并且是你们县委、县政府两办呈文上报,我们地区民政局帮你们跑这趟差。既是已经形成了决议的事,怎么能随便说改就改呢?”</p><p class="ql-block">辛主席说:“那照高书记这么说的,既形成了决议的事不能改,那国家民政部还经国务院主管的副总理签字了的,撤消沔阳县,建立仙桃市,那你们总还要改呢?难道国家部委的文件都没得原则了?!”</p><p class="ql-block">辛主席恼着脸皮说的几句话,呛得高副书记半天说不出话来。秘书长陈子兴“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们还有不有一点组织原则,县里四大家领导集体来地区演一场通宫戏,你们不觉得过分吗?地委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是谁给的你们这大的胆量。是不是觉得你们建市了就可以与荆州地区分庭抗礼了,就可以有恃无恐了。跟你们说清白,想从荆州分裂出去,沔阳割据自立,这是异想天开,你们就别做这个春秋大梦了!”</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厉声说道:“子兴,你瞎说些什么?没凭没据地乱说一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还乱发脾气呢?”</p><p class="ql-block">陈子兴冷静下来,说道:“对不起诸位,刚才失态了,请不要见怪!”</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问道:“柏森、道钧,你们还有不有什么新的意见?”</p><p class="ql-block">邹书记说:“没有了,就这个事。”</p><p class="ql-block">高副书记侧身和孙、刘二专员问他们还有不有什么要说的,二人摇了摇头。高副书记又问了一下陈秘书长,秘书长也摇了摇头。高副书记说:“柏森、道钧,陈主任,辛主席,你们今天反映的情况很复杂,很重大,我还作不了主,不能答复你们。我明天上班了向田书记汇报,看田书记怎么说?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会谈暂时就到这里吧!”</p><p class="ql-block"> 说完,也没和大家打招呼,带头往外走去,郑专员在旁边把孙专员拉了一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后与邹书记等四人一一握手告别,跟着地委领导走了出去。待他们走后,孙专员对邹书记说:“柏森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p><p class="ql-block">邹书记走到孙专员身边,孙专员低声说道:“我觉得你们今天的作法有点欠考虑。你说你们来找地委、行署领导起个么作用?地区本来就是省里的一个派出机构,看起来权大,实际上屁事都没得。你请示了,他会批准你们吗?批准了又能起什么作用呢?按程序走还得去找省民政厅。这次为你们恢复沔州市的事,地区罗局长在北京吃了不少批评,碰了不少壁,地委、行署领导为这事心里都很不舒服。你们这时候跑来找不自在,不是自触霉头吗?其实这事只要是民政部表态就能一锤定音,你们到民政部私下活动一下,兴可能问题很快就会解决了。这事尽量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千万不能让一号知道了,搞不好地、县两级关系更很不好相处了。”</p><p class="ql-block"> 邹书记紧紧握着孙专员的手,激动地说道:“谢谢孙专员指点迷津,几时和郑专员回沔阳,我来请你们。”</p><p class="ql-block">孙专员说:“祝你们好事快成!”</p><p class="ql-block">说着和大家告辞走了。</p><p class="ql-block">外面休息室里几个人,起先看到地区领导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了,一个个脸上挂着寒霜。过了一会看到县里的领导们也从里面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而且面含愠怒,气急败坏的样子。秦明阳和陈远斌等一班人都不敢做声,默默的跟在领导们的屁股后面,小心翼翼地从地委大院走了出来。</p><p class="ql-block">邹书记对大家说:“我们到宾馆休息去吧!”</p><p class="ql-block">辛主席气犹不平,说道:“还在这荆州休息个屁呀!回去了算了。在这里也睡不着!”</p><p class="ql-block">陈主任说:“那小招的席梦思还等你去享受哩!”</p><p class="ql-block">辛主席说:“他皇帝的龙床我也不去睡他的了!”</p><p class="ql-block">邹书记问陈主任:“到底是住下来还是回去?”</p><p class="ql-block">陈主任说:“现在肚子里一肚子气,回去在车上颠他几下把那气颠出去。回吧!回仙桃安逸些。”</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周俊春 网名春和景明,号静父,自署秋霜斋、玉壶春书屋主人,人称半聪先生,跛足道人,佛门俗家弟子,民间无名文人。出版有《秋霜斋墨痕》书法作品集两册,《词颜令色》词作集一本,《闲情韵味》诗词曲赋联文集一本。近年来涉足小说创作,一百多万字的大型文学著作《机关旧事》(五卷本)正在积极创作中,敬请关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