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七夕表达爱】千针万线织满爱

清雅竹韵

　　题记：能和一位爱织毛衣的姑娘结为伉俪，真是三生有幸啊！

（1）

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买毛线，所以我从出生到长大都没有穿过毛衣。而我人生中穿的第一件毛衣，则是恋爱中的女友彬贤为我亲手织的。

那是八零年“七夕”的下午，我带着“牛舌头馍”等礼品，骑着自行车从县城翻山越岭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去香庙供销社“追媳妇”。

等相亲时仅见过一面的女友下班后，天已经黑了，幽兰的天际没有一丝云彩，让人感到无限的甜蜜。我坐在供销社院子的葡萄架下，女友坐在我对面织毛衣。月光下，她的手指上下翻飞，长长的毛线绕在小手指上，细细的签子握在手心中，用小拇指勾着柔软的毛线，配合着食指做着穿插绕，动作娴熟灵活，姿势煞是曼妙。

　　看到她毛衣织得这么好，我的心里乐开了花，便竖起大拇指夸奖说：“我的贤妹妹，你打毛衣的技术比织女的手还巧，什么时候学的？”女友说:“在队上劳动时学的。”“你都给谁织过？”“我为父母和兄弟姐妹都织过。”“那你现在给谁织呀？”“你猜？”“当然是给我这个牛郎织的”“想得美，八字还没见一撇呢！民哥哥，以前有女孩子给你织过毛衣吗？”“有啊。”“是谁？”“我的女朋友。”“那个女朋友？”“就是你啊我的贤妹妹。”“讨厌！” “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第一个为你织毛衣的人。”

我知道织毛衣是件很麻烦的细活，一针一线地勾勒，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如果一个女人不是从心里在乎和爱你，是不会为你去做这种枯燥烦琐事情的。

　　我拿出“牛舌头馍”递给女友说：“快歇歇吧，尝尝牛郎给媳妇做的馍。”“谁是你媳妇，别乱说。”她接过石子馍咬了一口说“手艺不错嘛，清香又酥脆。”“你知道吗，吃这个馍是有讲究呢？”“有什么讲究，我怎么不知道？”“男方准备在下一年办婚事，就要在七月初七这天，提上牛舌头馍送给女方以示告之，也叫追媳妇，这是从牛郎和织女七夕鹊桥相会传说演变而来的一种习俗，牛舌头馍也是为了纪念成全牛郎织女爱情而献身的老牛。今天我追到这里，你吃了牛舌头馍就成了我的媳妇。”女友一听急了，伸出小手边打我边说:“你这个教书匠太狡猾了，挖了个陷阱让我钻！”我趁机把她搂在怀里说：“我的贤妹妹，请抬头看，牛郎和织女正在鹊桥上相会呢，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女友温柔的躺在我怀里，望着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含情脉脉的问，“倘若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我一定会像牛郎一样，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那我就嫁给牛郎！”“好，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当我再次来到供销社走进女友的宿舍时，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藏蓝色毛衣，连推带拉的让我试穿。毛衣套上身，她前后左右、东拉西扯的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递给我一面小圆镜，让我看看合不合身。真是心有灵犀啊，没有量过我的身子，织的毛衣无论长短还是宽窄都合适，袖子的长度和我的手腕相齐，鸡心领穿起来很方便。我满意的说:“很合身，谢谢你——我的贤妹妹！”看着这件千针万线织满了爱的毛衣，我的内心激动不已，她得笑脸浸透欢喜。我脱下毛衣，女朋友细心的把它抚平折叠好，放进我的挎包里，临走时还再三叮咛说：“天凉了，就把它穿上御御寒吧，别舍不得。”

　　从此后女友回绝了家里介绍的机关干部、汽车司机、有房有钱的几个对象，和我这个穷教师确立了恋爱关系。

冬天里，我穿上恋人亲手编织的毛衣，觉得特别的精神。和那些穿着臃肿棉衣的小伙子比，显得特别帅，再冷的天整个身心就像夏天般的火热，舒服极了。特别是当和恋人在一起约会时，她将头和娇柔的身体贴在我的怀中，那毛衣就如我们的孩子般，紧紧的将两个人的心连在一起，水乳交融，难舍难分。

（图中蓝色的毛衣，就是女朋友为我织的第一件毛衣。土红色的则是婚后妻子为我织的第二件毛衣，袖子上的线深浅不一样，那是翻新后新添的毛线。）

（2）

结婚后妻子就调回了县城，我们把家搬到了学校。晚上学生下自习放学后，结束了一天教学工作的我回到了教工宿舍，坐在办公桌前备课批阅作业。新婚的妻子则陪在我的身边，拿出毛线开始编制毛衣。此时，我能静听寂静，此刻，她觉无限柔情。

偶儿回头，看见那电灯下，一副光滑顺溜的竹签子，在妻子灵巧的双手中摆动，上下翻飞，穿梭自如，一针针，一圈圈，编织出各种花样。一个月后，一件毛衣和两条毛裤就摆在了我的面前。妻子对我说：“这件黑色的毛衣和毛裤，是给爸爸的，你抽空拿回去让爸爸试试，如果不合适就拿回来我再改改。这件灰色的毛裤，是你的，你穿上试试。”“我替爸爸谢谢你这位孝顺的儿媳妇！”

　　一年后，妻子又给我织了一件土红色鸡心领的毛衣。我指着身上的毛衣说：“这件还好好的，你怎么又织了一件？”“这一件让你换洗着穿。”几年后的一个星期天的中午，妻子指着我身上穿的土红色毛衣说“这件毛衣你已经穿了好几年里，该拆了重新织。”我不解的问，“毛衣好好的，为什么要拆了重新织？”“一件新毛衣，穿上两三年后就变硬了，不暖和了，要拆了洗一洗，重新织，它就会恢复蓬松柔软，保暖性就好。”“我觉得穿上挺暖和的，再说了，织一件毛衣千针万线多不容易，你一天既要上班还要做家务，累出病了咋办？还是别拆了。”“不行，你身体单薄最怕冷，把你这个顶梁柱冻坏了我可担当不起。”妻子硬是把我穿了几年的旧毛衣拆掉洗干净，买来几两同样的毛线，重新给我编织好。

（图中的旧毛衣就是妻子陆陆续续为我织的毛衣中的一部分。）

　　我一生中穿的所有毛衣，都是妻子用自己的工资买了毛线，然后绕成线团，不知熬过了多少个夜晚，一针又一针，一圈又一圈织成的。线团越变越小，毛衣越变越长。我的毛衣在成长，爱妻的眼眶在凹陷；我的毛衣在变重，爱妻的体重在减轻。她岂止是在编织毛衣，而是在编织自己心中的梦！我白天上课，她用长长的毛线连接对我的相思；我晚上给学生辅导，她用圆圆的线团陪伴自己的孤寂。穿上妻子亲手织的这些毛衣，根本就不知道冷。

　　儿女出生后，妻子就开始给他们织毛衣。女儿一岁的时候，妻子为她织了一件粉红色的花边开衫毛衣，还用钩针钩出花边和装饰用的花朵。这件毛衣非常漂亮，衣领和衣边镶着一朵朵小梅花。艳丽的粉红色配上雪白的棉质圆领衫，衬得女儿粉嫩的小脸蛋更加漂亮。女儿穿了三年还完好如初，不掉色不变形。儿子的预产期在腊月，没出生前妻子早早就用毛线打好了连脚裤的毛衣，还用毛线勾了鞋子，打了帽子。

有一天我们一家去逛街，走在路上，妻子看见前边一个小姑娘米黄色的开衫毛衣非常漂亮，禁不住追着看了很长一段路。然后买来毛线，根据记忆，试着织出了一件相同样式的毛衣。毛衣身子完成后，却怎么也织不出那别致的衣领！经过几天的琢磨，妻子用粉绿色毛线织了领子，又用钩针沿着领沿钩了一圈花边，还用红毛线钩了几串草莓，里面塞了些棉花，外面刺上黄色小圆点，在草莓的蒂部绣上绿叶。最后把钩好的草莓在毛衣的前胸和衣袖上各缝了一串。米黄色的毛衣，粉绿的领子，胸前、胳膊上跃动着红艳艳的草莓，漂亮极了。女儿穿上妈妈为自己打的毛衣，洋洋得意的在同学们面前炫耀。看着同学们羡慕的眼光，她笑得很开心。 妻子就是个毛衣迷，她嫁到我家后到底知了多少毛衣，我记不清了，唯一能记清的，就是我们一家五口从来都不缺毛衣穿。她用很粗的纯毛线，织出厚厚的高领毛衣、毛裤、手套、围巾、帽子和耳套，让我们一家人在数九寒天穿戴。她用中粗的混纺毛线，织出柔软的中领毛衣，让我们一家人在入冬时穿。她用膨体纱织出薄薄的毛衣，让我们一家人在深秋时穿。她还把单位上发的棉手套拆成线，织成线衣线裤让我们一家人在入秋时穿。她还织过不少的毛背心，让我们一家人早晚穿在身上，防止后背受凉感冒咳嗽。妻子用一双勤劳的手和四支细细的毛衣针，织出的毛衣，跟买的毛衣毫无差异。裹在妻子用柔情织成的毛衣里，我们一家人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快乐。

（3）

妻子编织的毛衣针脚细腻、款式新颖，和她的人一样的漂亮，所以求她织毛衣的人很多。我的妹妹、外甥女出嫁时，买了毛线请她织嫁衣，她娘家的兄弟姐妹让她给大人小孩织毛衣，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也拿着毛线求他织毛衣，她们单位我们学校青年人结婚都慕名请她织毛衣……，妻子都是有求必应。看着妻子长时间的织毛衣，拇指与食指磨出了厚厚的茧。我一边自责一边心疼的对妻子说：“不要这样劳累了，要婉言拒绝”“我说不出口啊！”妻子就是这样，用自己的爱心，赢得了好媳妇、好职工、好家属……的美誉。

二零零一年的春天，妻子突然吐血不止，去西安唐都医院治疗了十天，回家后闲不住，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没有好好的休息，却给我和孩子织了好几件毛衣。

每天晚上，我坐在办公桌前备课批改学生的作业，妻子就坐在我的身边织毛衣。她默默的从抽屉里拿出长长的铁钎子和一团团毛线，取出其中的两支，缠上毛线，开始起头。起好头后，就抽出一支钎子织了起来，一支打完了，又接上一支，刹那间四支毛衣针就围成一圈。她的精力还是那么的旺盛，注意力还是那么的专注，姿势还是那么的优美。铁签子在她的手指间舞动着，那样的轻盈协调，如同游龙戏水一般。毛线团在她的身边跳跃着，那样的快乐活泼，就像鸡雏陪妈妈戏耍一样。

　　从前，我最爱看妻子织毛衣了。可如今，看着害了一场大病还没有痊愈的妻子，又开始重操旧业了，心里就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样，真不是个滋味。妻子那张苍白蜡黄的脸上，流下了一滴滴晶莹的汗珠，我一边用手帕给她擦一边心疼的劝慰说“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这样劳累，快歇歇吧！”她总是说“没事的，我一点儿都不累。”一向勤劳的妻子根本不听我的劝，反而织的更快了。

　　我只好从她的手里夺过编织的毛衣仍在桌子上，假装生气的说：“别织了，我和孩子们都不稀罕！”然后硬把她拉到床上，让她休息。她一翻身又坐了起来，低声乞求我说：“好老公，我睡不着啊，你就让我再打打吧，趁我还能动，多给你和孩子打几件毛衣御寒吧！”

　　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心软了，紧紧握着她那冰冷的手说：“那就再打一会儿吧，最多半个小时”。 于是，妻子又埋头一针一针的织着、织着……。她要把对亲人的牵挂，倾注在这千针万线上，想把对家人的眷恋，凝聚在这件件毛衣中。

　　妻子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一针一线的为我和儿子、女儿各织了一件毛衣，还为两个孩子织了结婚时穿的毛衣毛裤。她把母亲对儿女满满的爱织在了毛衣里；把妻子对丈夫深深的情凝在了毛线中。

二零零二年五月六日，和我相濡以沫二十二载年仅四十七岁的妻子走了，但她织的毛衣还在！儿女们穿着母亲织的毛衣完成了学业，又带着毛衣去外地打工创业，最后穿着毛衣，带着母亲的美好祝福，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我穿着妻子织的毛衣，就像她陪在我身边一样，一路走到了今天。
　　手捧毛衣念爱人，千针万线情义深。世间真情惟有爱，幸福回忆暖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