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花开

福生

　　离休前，老董是某科研所的领导，又是专家权威。虽年已耄耋，却身上还有着年轻人的朝气。他兴趣广泛，爱好很多，尤其是喜欢养花。他家阳台上两盆米兰，一到开花季节，米粒般金灿灿的花朵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并散发出阵阵清香。

至今，老董孤身一人，没有妻室。平时，有个侄女常来，犹如父女。早些年，向老董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总被老董婉言谢绝。要论个人条件，没话可说的。老董上班时，有房、有钱、有貌、有权、有名，就是人老了，依然神采奕奕。至于老董为何一直不娶，就成了一个谜团。

　　一天，老董突发急病，昏迷之中，嘴上含含糊糊地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他侄女弯下腰，伏在床头终于听清楚，老董在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他侄女知道这是谁。

没几天，一个身材瘦长，满头白发，非常干练，两只眼睛似能说话的老太出现在老董的身边。她轻轻地叫着老董的小名，声音有点颤抖，有点哽咽。随之，两只手紧握着老董的一只手，不断地扶摸着。说来奇怪，老董竟然一时苏醒过来，脸上露出来了一丝笑容。此时，两位老人面面相对，找不到一句最恰当的话来表达彼此的情感，唯有沉默才能诠释一切！

　　老董告别了人间。在他弥留之际，见到了自己一生最心爱的人，了却了他的思念之情。

整理老董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封面陈旧，但保存的很好的日记本。打开扉页，一行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米兰花儿开，伊人在一方＂。这是老董的字迹，苍劲、端正。老董终身未娶的尘封往事被打开。

　　那天，赶来医院探望的老太是老董读大学时的恋人，他们是同班同学。老太姓吴，年青时就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她出身在一个名门家庭，父亲曾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实业家，住在豪华的花园别墅内。尽管家庭条件很优越，但小吴从不娇柔做作，从没有小姐的作派，她心地善良，温柔文静，知书达理。吴小姐的学习成绩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老董的父亲是开店做小生意的，属于一般日子还能过得去的人家。老董年轻时聪明好学，志向远大。父亲望子成龙，竭尽全力培养老董读上了大学。

老董那个时候叫小董。在大学读书时，勤奋好学，校园内小有名气。由于他思想进步，表现出色，学校地下党培养发展他入党。他上街游行、演讲，积极参加革命活动，不久就被国民党当局盯住。

　　那天，全班大部分同学都去参加了抗议国民党政府的大游行。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行进在大马路上，当局警察用警棍、水枪驱赶，并到处抓人，小董也是被抓捕的对象之一。危急之中，吴小姐拉上小董的手疯狂奔跑，躲进了吴小姐的别墅，逃过一劫。从此，俩人彼此都有了好感，并随着岁月的增长，产生了恋情。

小董去吴小姐家时，在别墅的花园内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吴小姐告诉他，这是家里种的米兰开花了，她十分喜欢养植米兰，她爱米兰开花时散发出的香味。米兰的青翠、素雅、淡然；米兰花的金黄、簇拥、清香，在小董的脑海里留下很深的印象。

从此，他们俩经常出没在大学的图书馆，散步在林萌道上。吴小姐不仅成了小董的女友，而且成了他从事革命活动的重要助手。

　　一个出身名望，一个地位卑微。吴小姐的父母亲知道此事后，竭力反对，吴小姐几次以离家出走相抗议。地下党负责人找了小董谈心，考虑到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小董，要求小董终止这段恋情。不久，小董接受党组织的安排，要去新的地方。

暮色下的外滩，车来人往。黄浦江上的船只拉响汽笛，缓慢地驶向远方。他们俩手挽着手，默默无语，漫无目的行走着。他们都知道，今晚的相见就是同自己的恋人最后分手告别，不知何时再能相逢。他们的心在流泪！

一晃数月，解放军兵临上海，上海要解放啦！上海市民为之欢呼雀跃。吴小姐的父母选择了去M国，她很不情愿地跟了去。从此，她与小董再无联系。

　　上海解放后，小董受组织上的派遣，重新来到上海，以一个专业学者的身份担任了某单位的领导。

小董一门心思扑在工作和科研上，可能又由于心里思念着吴小姐，一来二去的就把个人婚娶之事耽搁了。＂十年动乱＂中，还由于与吴小姐一事，竟然被造反派安上了＂通敌＂嫌疑，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改革开放迎来了春天，小董变成老董重新走上了领导岗位，他更加发奋致力于从事科技事业的研究。一次，他带团去M国开展学术交流活动。未想到，M国的学术代表团的负责人竟是当年的吴小姐，如今已是M国这方面的学术权威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异国他乡相见相逢，又惊又喜。吴小姐在M国已有一个家，她邀请老董去了她家。吴小姐如今已是吴太太，一家人其乐融融，视老董为上宾。席间，他们俩的谈吐举止很得体，很有分寸。每每说到过去的往事欲言又止。离开吴太太家时，老董看到了她家里种植的米兰，米兰依然散发着阵阵香味，可早已物是人非。

回国后，老董家里就多了两盆米兰，他精心栽培，米兰＂知恩图报＂，长得十分茂盛、健壮。不经意中，老董向侄女说起过养植米兰的缘由。

老董全身心投入了工作。虽然通讯很方便，但他从不去打扰吴太太平静的生活。偶尔，老董侄女接到吴太太从M国打来的问候电话，转告后，老董只是深情地望着两盆米兰，一言不发。

………………

老董的墓地坐落在花草树木丛中，庄严肃穆。墓碑的后面刻着＂米兰花儿开，伊人在一方＂。落款：您真挚的学友

本文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