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漫记 我的姥姥

一叶如兰

　　童年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人是姥姥。

还没有我的时候，也就是妈妈生了哥哥的时候，姥姥就从老家出来，帮助妈妈操持家务，可以说，是姥姥包揽了全部家务———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妈妈是姥姥姥爷的独生女，是姥姥三十八岁才添的宝贝疙瘩，加上姥爷去世的早，姥姥对妈妈格外宠爱，家务活从来没让妈妈沾过手。爱屋及乌，我们这些个外孙子、外孙女们也都宠爱有加。姥姥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了哥哥，我和妹妹三个。 姥姥对我们兄妹三个都不舍得打一下，即使我们惹她真的生气，也是气的她自己打自己，这时，我们往往慌了神，立马抓住姥姥的手，痛改前非。

姥姥特别勤劳，记忆里的姥姥总是做这做那，一双手不停地忙着，把家里里外外都收拾得一尘不染。我的记忆里姥姥就没有悠闲唠嗑的功夫。

姥姥总是把好东西留给别人，记得姥姥好说：“人家吃了扬名，自己吃了填坑。”那时候供应的粮食不但限量还不是纯白面，30%的杂粮，70%的白面。杂粮一般是大米和红薯干，但大米很少主要还是给配红薯干。红薯干打成面粉又黑又粘，纯红薯干做的窝窝凉了发硬，不好吃，当主食吃的话，会胃酸烧心。如果掺白面里放少点，做出的花卷好看又好吃，我们家的花卷就是这样的，小时的我不知道30%是什么意思，若不是我有次半晌饿了，回家找吃的，谁也不知道30%的杂粮几乎都被姥姥一个人偷偷做成又硬又干的红薯干窝头自己吃掉的事情。告诉妈妈，妈妈责备姥姥，姥姥说你们上班辛苦，孩子在长呢，得吃好点，我啥都吃过了，孬地好地都没啥。

姥姥虽然不识字，但是却深明大义，通情达理。旧社会重男轻女比较厉害，农村人家的孩子男孩上学识字的尚且不多，女孩子上学的就更少了。我姥爷在我妈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姥姥一个人拉扯妈妈太不容易的，因为小脚，干不动农活，地里的活都是我舅老爷过来帮忙。就这样我姥姥还是要我妈妈上学读书。供我妈上学的钱，是我姥姥一年四季用她的巧手，不分白天黑夜给地主家做针线活，一针一线挣来的。我记得我姥姥十个指头的关节都是肿大变形的。我姥姥的手可巧了，我妈说姥姥给地主家女儿做的嫁衣都绣着花，鞋也是绣花的，可漂亮了，姥姥的手工活好远近闻名，有钱人家嫁闺女，娶媳妇置办的绣工都请我姥姥做。

我从五岁起就一直跟着姥姥在爸爸单位给的房子里住，那是厨房兼卧室客厅的一间老式砖瓦房，现在想想那个家也就不足二十平。妹妹跟爸妈在妈妈单位给的一间房子里住，哥哥住男生宿舍。姥姥记性不好，为了防止啥东西找不到，总是放的时候叫我一声，“大妮，看着哈，××××放这里了！”我就看着她放好，等什么时候她再需要的时候想不起来就问我。我就像个小电脑一样，成了姥姥的备忘录。姥姥对我寄予厚望，对我妈妈说这妮子上学不用叫，自己惦记着呢，长大有出息。虽然姥姥格外疼哥哥，可是姥姥对他却不看好。姥姥常说：“从小看大，三生（岁）看老”。我上学了，记得二年级的时候，因为考得好，为了奖励我，姥姥用妈妈给她的零花钱，带着我上街，给我扯了几尺花布----白底粉色的小碎花花，姥姥自己裁剪自己缝制了一套漂亮的夏装给我穿。每天早晨，广播一响我早早起来，穿上新衣服，背起小书包，一路走一路梳着小辫子，天色微明，心里却敞亮得想唱歌。

姥姥是个小脚老太太，虽然是个急脾气，可是却走不快。现在想来，我九岁时带妹妹偷偷从学校跑到三十多里地之外的县城找妈妈，我想象不到姥姥急成什么样子，姥姥她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找了多少人，最后，还是找人把电话打给了妈妈。那时候，爸爸的单位才有一部电话，大字不识，连电话都没见过的姥姥是怎么设法找到我们下落的啊！当时小，就根本没考虑这些。十岁那年春天，我俩又故伎重演，偷偷跑了一次，记得后来妈妈说姥姥很是自责、伤心，姥姥说她老了，不中用了，连孩子也看不住了。就是那年的夏天，姥姥脑溢血离开了我们。

姥姥的离去，给我们全家所有人打击都很大的。送姥姥回老家安葬的路上，扶着棺材，听见姥姥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的声音，我的心都是疼的，小小的我，第一次体验死亡带来的悲痛欲绝的感觉。当黄土一点点掩埋上姥姥，我哭得已经抽搐了，手指头抽搐在一起，掰都掰不开。

姥姥走了，我那时常常出现幻听，特别是走到我家门前的几棵苹果树那里，好像老听见姥姥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加快脚步，恨不得马上到家，一把抓住姥姥，不让她离开。。。。。

姥姥走了，家里的一切都改变，爸爸妈妈不会做饭，不是馍馍面不发做的又硬又黑，就是外面熟里面还是面糊糊；有姥姥在，妈妈什么都不用管，除了把米面油买回家。可是，姥姥走了，妈妈除了忍受失去姥姥的痛苦，还要担起许多家务，学着给我们做鞋，做棉衣。爸爸妈妈也变得爱吵架。姥姥走了，我成了妈妈的臂膀，成了妈妈的听众，我习惯了妈妈祥林嫂一样的絮叨，动情处陪着她流泪，我学会了体会妈妈的痛苦，知道了分担妈妈的负担，学会了洗衣服做饭，包揽了洗碗涮锅，还担心爸爸妈妈吵架。

姥姥走了，我童年的快乐和姥姥一起走了；姥姥走了，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可是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五十年的思念不曾磨灭，却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