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颜家洼(小说第五、六章)

高凌尔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五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1.</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魏爱珍离婚了。她没有再上楼去找过我,不是因为我呆在厂子里的时间很少,那次春节聚会中,有那么一点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里,她对我说了一些心中的苦闷,和她对我的印象,她说等她办了离婚手续后,再好好和我聊聊,而现在好像又没有了和我单独相处的机会和勇气。人真是奇怪,总会情不自禁地在法理边缘上游离;而一旦有了自由和明确的目标时,往往又失去了勇气与自信。魏爱珍自己都不敢相信,当初怎么会那样冲动而勇敢地和我拥抱?是自己太过幼稚,还是真的需要像我一样的男人,能耐心地听她叙述,欣赏她的勤俭,懂得她的温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新的领导班子来后,有几次魏爱珍明明看到我朝她走来,却不知为何要远远地避开?她几乎不和那个男人来往了,怎么又怕和我单独在一起说话,甚至怕我知道她已经离婚的事实,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焦躁不安,脑子里常常会映现出和我拥抱时的情景,那种耻骨相抵时鼓鼓的热量。好长一段时间里,她只是机械地上班下班,中午和晓瑾她们一起吃饭时,也能看出她的不安和苦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男人在少妇堆里总比在姑娘群里来得自在和兴奋。少妇们言行上的大胆和露骨,正好填补了双方性心理上的某种缺失,表面上看似半真不假的言语挑逗或肢体打闹,其实也是在满足身子里的欲望和荷尔蒙的发泄;而姑娘举止上的胆怯和羞涩常常成为一种自我保护,让男人们有贼心而无贼胆。在一个集体里,午餐时间又往往是男女最能近距离接触的好时机,就是真人君子也会充分把握这个时机,或只是消遣或另有所图。而男女之间的许多故事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在某一个角落里演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当中午的医务室里像往常一样男说女笑谈胖论瘦时,在厂子里的某个角落,有人正在编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从食堂出来,我拿着饭盒悄悄地去了欧阳娜的宿舍。欧阳娜一进厂就受到了众人的注目,不仅是她长得清秀而端庄,娇小的身子有一种莲荷初绽时的饱满,更是她那双眉清目秀的眼睛,含蓄中充盈着许多水样的灵动。当她的目光落在我单眼皮的眼窝里时,两个人的心里自然地漾出了一片涟漪,偶尔的目光对视竟是一见钟情的开端,别人猜不到她和我也想不到,这样偷偷地看过来瞧过去,心有灵犀地就有了今天宿舍里悄悄会面的机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2.</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颜家洼几家厂里,有许多同厂结对的夫妻。在封闭落后的环境下,男女同工的生活既枯燥又繁重,互相帮村就成了彼此亲近的最好理由。男人多挑了一份本该由女人完成的苦活累活,女人不仅会从家里特意多带一份菜来给男人吃,而且还主动承担了男人所有洗洗补补的事。当然并不是所有这种搭档的男女都是夫妻,或者后来成为夫妻的,其中也不乏那种保持着暧昧关系的对子。而让外面人称奇的却是,几乎所有置身于洼区里的人,对此现象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很少有人会对此发表议论或去探根问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许多人的穿着打扮也像这颜家洼里的颜色一样,除了夏天不多的白衬衫,几乎一律都是大黄大蓝的深色系,就是上面带点小花的也特别注重耐脏性;更不用说剪裁上的新颖时尚了,穿起来不是过于宽大松散,就是像颜家洼一样臃肿不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也许就是这样一种工作环境,这样一种生活圈子,使得他们很难接受甚至是排斥、在他们看来属于“奇装异服”的外来人的穿着打扮,特别是裸露胸脯大腿的那一种。他们可以一对对地在角落里私会,却不能容忍公开场合的男女抱舞。而我恰恰在这样一种境况下,组织了一些人开始出去唱歌跳舞,对男女之事很少议论和探根问底的颜家洼,从这个时候开始有了很多的风言风语,甚至在一些人嘴里到了活灵活现的地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这一天陈昌德把我叫去他的办公室,因为小李子搬到保卫室去了,书记室只有陈昌德和许金生两个人。看到我进来,先是许金生把一叠电影票交到我手里,每次工会组织观影活动,都是由我负责安排和发放的;然后陈昌德轻轻地问他:“上个礼拜侬又叫人去跳舞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是啊!现在定期放在礼拜六晚上了”我向来说话做事都喜欢直来直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没发生什么事吧?”陈昌德很关心地问道。一直以来他对我都很照顾,也很了解很注重发挥我的工作能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没有啊!”我在心里是感激他的,在他手下工作那几年,他给了自己很多的关心和照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陈昌德对我是相信的,正因为我直来直去、坚持不说假话的性格,让我在机关很难待长久。当初也是为了保护我的积极性,他才和鲁书记商量着把我调到这里来的。于是他也直接把找我来的目的说了出来:“怎么有人在说你们跳舞时脱衣服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我没有注意到他说话时的语气:“哦,那天舞厅里空调坏了,有穿着背心跳的”我还解释说:“好在舞厅里就我们这些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女的哪?”陈昌德说出了自己的担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有一个穿了小背心,但是一会儿就不好意思了”那个女的长得有些模样,我当时就看出来她里面没穿胸罩,圆鼓鼓的胸脯上有两个很明显的豆点,还是我提醒薇薇让她穿上外衣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侬是说......那个女的不是咱们厂里的人?”看得出陈昌德放松下来的心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是纺织厂的朋友带过来的”上个礼拜我联系了薇薇,和她所在的纺织厂组织了一次联谊舞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哦!我说嘛,我们厂里那些女的没有那么大胆的”陈昌德冲着许金生笑笑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什么意思啊?”我这才想起常德海找自己来一定是有什么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都是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在瞎传”许金生告诉他:“说你们上个礼拜在跳脱衣舞。我刚才还对老陈说哪,有侬在是绝不会发生这种事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陈昌德接上去说:“侬也多留心点,这里总归还是比较落后保守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我答应了并不生气,因为从组建乒乓队发服装球鞋开始,厂里就有些人心生嫉恨,老在暗地里对我使绊作梗,我心里也清楚关键是哪几个人。我喜欢硬碰硬,做事轻易不会退让。故意不给那几个人发电影票,就是发了也挑不好的位子给,包括厂里组织的其他一些活动,我甚至会直接了当地不给他们以好脸色,而那几个人对我也只能敢怒不敢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六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1.</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张福生开始一步步实行他的工厂整顿计划了。他是历任厂长中第一个给自己配备专用小车和专属驾驶员的;也是在党政分工下、第一个实行厂长负责制的人,不仅统管全面生产,而且连干部的聘任使用都归他负责;一句话,厂里的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于是,上上下下都对他诚惶诚恐唯命是从。连他的专属驾驶员的地位也在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谁对他都得刮目相看笑脸相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颜家洼第一次从心脏深处开始有了改变,同工但不再同酬,工资不再固定奖金不再平均;张福生把每月统计后的工资奖金总额划分到各车间和部门,然后再由各车间主任和部门负责人根据各自的标准负责发放;办公室人员的工资奖金,都由厂长室以“模糊工资”形式发放,即每个人分别由厂长叫去关门发放,其他人是不知道你拿多少的,而你也不知道别人拿多少,互相之间不允许打听,就是打听了也很难得到准确的答复,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拿的不会比别人低,最起码也像过去那样差不多,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猜疑,厂长们一定拿的最多,而车间主任和部门负责人不仅拿的多,更是油水不会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在三楼变得门可罗雀的同时,二楼几乎所有的办公室都门庭若市起来。颜家宝如愿以偿地到生产部当起了统计员,可以直接参与各部门车间的工资奖金分配,而厂部也主要以他统计出来的数字为最后分配依据。这样一来,颜家宝就成了车间主任和部门负责人的座上客,他们需要经常邀请他来和自己核对数字。而颜家宝也借此到处宣扬自己的任劳任怨和大公无私。以前厂里发高温冷饮时,哪怕是一块冰砖或几根冰棍,他都会用毛巾裹着赶紧拿回家去,或藏冰箱或直接给老婆孩子吃;现在他经常有礼物什么的拿回家,脸色比以前红润了,神情比以前悠闲了,特别是酒量与日俱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2.</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纪富臣大多时间都不呆在厂长室,一会儿看到他走进了车间,一会儿又见他在货场上开着铲车。长相像他的身板一样笃厚实诚,虽然没有易阳天那样智高善学,两个人却都是厂子里的老员工,从底层一步步走上现在的岗位实属不易。纪富臣走过欧阳娜房间时,从半掩着的门里面看到我坐在里面,就信步走了进去:“侬真会躲哦!”他和我关系处得很随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见纪富臣走进来,欧阳娜赶忙站起身来让座,脸上红红的像涂上了一层胭脂。纪富臣诡秘地朝我笑笑:“你们两原来就认识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我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抬头看看站起身来的欧阳娜,发现她脸上的红晕比我刚过来时还要红,就好像他们刚刚在做坏事被纪富臣发现了一样:“侬脸怎么这么红?”我一时没顾得上回答纪富臣的问话。这一问不要紧,再看欧阳娜,汗水从她光洁的额头上渗出来,搞得我也不自在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哈哈!是侬欺负人家了吧”纪富臣还在故意逗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我马上解释说:“我刚进来时她也这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欧阳娜蚊子咬似地说了一句:“我平时也这样子的”声音很轻,但纪富臣和我都听清楚了。纪富臣坐了下来,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我就跟着纪富臣一起回到了办公楼。我不知道,此时张福生正准备找我谈话。而就是通过这次谈话后不久,逼使我最后彻底离开了颜家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3.</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联谊舞会之后,薇薇有好几天没来文学院上课了,我想她是不是去结婚了?因为薇薇说过男方一直在催办着婚事。直到最后两天学习就要结束时,我才又见到了她。仔细看去薇薇人好像瘦了些,温情的眼睛里藏着几丝忧郁的泪痕。坐着听课时她始终让我抓住她的一只手,侧着脸紧盯着我看。因为最后两天都是上大课,偌大的教室里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我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终于挨到下课后,薇薇把我拉到咖啡厅挑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还不等点叫的饮料上来,她的双手已经紧搂住我的颈脖,热乎乎的嘴唇贴在我嘴上,紧接着滑腻腻的舌头又伸进了我的口腔,转动着、吮吸着,看到服务员端着饮料走过来,我赶忙弯下身,假装系鞋带来遮蔽下身的一些尴尬,薇薇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尽量减轻忍俊不禁的笑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侬今天怎么啦?”服务员走开后,我才直起身来问薇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呵呵”薇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答非所问:“侬一定很厉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我的脸上热乎乎的,被薇薇大胆的话语和举动弄得脸红,我低下头去看了看下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把椅子往身后挪了挪,尽量弯腰趴伏在桌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这个动作让薇薇笑得更厉害,起身让我和她换个座位,她坐到外侧,然后身子依向我的肩头:“侬不会另眼看我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不,不会的”我心潮起伏,揽过薇薇的身子,有一坨满满的柔软从我手心里滑下身去,那里正被她用手按摩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不要紧吧?”薇薇的轻声细语就挂在我的耳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我想上卫生间,但整个身子就是站不起来;我还想问薇薇今天为什么会这样?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梗着说不出话来;于是我使劲转过身去,看见欧阳娜就坐在自己身边,一下子就彻底惊醒了: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落暮,窗下篱笆墙外的沙泾港显得黑黑沉沉的,目光过渡到办公楼里也是黑沉沉的一片寂静。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坐着梦遗,不知道这是为了薇薇还是为了欧阳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