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1978年高考

李wenbo

今天，是我参加高考44周年纪念日。每年的今日，自然而然就会想起那终生难忘的高考，随之联想起高考前夜的艰苦求学之路...... 1976年10月文革结束，国家治理逐渐步入正轨。1977年6月，深得民心的邓小平复出，他从国家长远发展出发，高瞻远瞩，果断决定恢复文革废除的大学考试录取制度，并取消对所谓黑五类子女的高考录取歧视。 1977年10月21日恢复高考的决策一经宣布，在全国各地激起了巨大波澜，点燃了一代青年对民族命运的希望之火，文革10年积蓄在社会各行各业及下乡知青中的高中莘莘学子欢呼雀跃，纷纷报名踊跃参加这来之不易、意料之外的高考。 　　父亲虽然是建国前中专毕业被党分配工作的国家干部，但家庭出身高，相应影响我1966年芦台一小毕业即被迫失学，过早地步入社会做了小工。当时，因我失学，母亲那忧郁的眼神深刻印在我的脑海，多年后想起，仍历历在目。 多年政治运动的内乱环境让我痛心，头脑也逐渐麻木，对高考录取不再歧视家庭出身仍持怀疑。直到观察1977届高考录取结果，才彻底打消疑虑。那时，犹如一夜行者，行走在茫茫夜路，突然间看到了前方的曙光，它激起了自己强烈的求学欲望，随即，决定响应国家号召，冲刺学习，参加1978届高考。 想法得到刚解放不久的父亲及姐姐、姐夫、妹妹的鼓励支持，姐夫接过挑水担子，妹妹承担其它家务，姐姐负责指导我课程学习。姐姐1965年省重点高中毕业，同样，因为家庭出身被关在大学校门之外，那时在一所中学任代课老师。 姐姐找来边角破损的二手初、高中课本，并根据考前大约还有半年左右的紧迫时间，帮我制定了每日“突击式”地学习计划。重点学习“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数理化，语文政治暂缓其后，考前再酌情短促突击。 　　那时，我所在的施工四队正在重建因地震倒塌的水泵厂。我是建筑现场钢筋工种班组长，负责钢筋图纸、技术及带领或分派班组工友干活，相对能挤出时间学习，我就将书本随身携带，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挤出时间就地立马看书。 春节过后的一天，我分派好班组工友活计，躲进工具棚看书。工具棚由脚手管搭建骨架，芦苇席四面围挡，棚顶苇薄油毡防雨。虽是早春，但乍暖还寒，风吹苇席“呼哒呼哒”扇响，从苇席缝隙钻进的凉风，冷飕飕地加剧了棚内寒意。我将草稿纸铺放工具箱上，摊开书本，搓暖因天冷僵直的手指，边看书边根据题意在纸上草绘几何图形。一会儿，握铅笔的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就放入棉衣用体温将其捂热。解题正酣，忽然，背后传出脚步声，呀！原来是王老师。 王老师原先在中学教书，认识父亲，后来调到工业局工人夜校。文革伊始，知识蒙难，在社会上一片知识无用论的喧嚣中，夜校学生日渐稀少，最后只得关门停办。领导不忍手无缚鸡之力的王老师下放车间，故派其到水泵厂基建组抄抄报表打打零杂。这也不枉王老师知识分子身份，毕竟还是跟文字打交道，也算是充分利用了其特长。 他弯腰拿起工具箱上的书本翻看几页，一反往日公办时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神态，滔滔不绝和我聊起了数学几何，还解答了我的一些疑问，知识真是渊博，不愧是老教师！可惜，尚无用武之地。后来，听父亲讲: 我上学走后，工人夜校在一片呼吁声中恢复，王老师又神采飞扬登上了离开十几年的讲台。一次碰到父亲，说起我冷天在工具棚学习的情景，感慨万千。 　　随着学习的深入，渐渐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上班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抓紧一切能挤出的时间看书，按学习计划学完书本当天应学的内容，一遍没看懂就来第二遍，两遍没懂就看第三遍，直至看懂。实在看不懂或有疑惑，就下班回家请教姐姐指导解惑。 晚上一般不再看书，而是做白天刚学的书本作业，当天作业当天完成，不能拖后。作业一般要做到夜间12点左右，有时困乏，就用毛巾浸凉水擦擦脸，很少12点前上床休息。 一次做数学题，因为前天熬夜缺觉，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睡得正香，忽地感觉肩膀轻轻摇晃，一激楞，看到了父亲怜爱的目光，“今晚别做了，去床上睡吧”。我看下挂钟，夜间11点，我打着呵欠犹豫了，但一想到每天必须完成的学习计划，一想到紧迫的学习时间，毅然向门外走去，为驱赶睡意，在街道上开始跑步。 静静的街道空无一人，街旁房屋的门窗漆黑一片，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早已熄灯入睡，只有路灯杆孤零零的杵在路旁，昏黄的灯光撒向我跑步的身躯，脚下映出的影子随着我的步伐时而逐渐地伸长、时而又逐渐地缩短、时而在身前、时而又在身后，不由让我想起“如影随形”成语典故，哈哈，学习与跑步两个不相干的事物因我而联系到一起，此刻，它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可称为“如影随形”。临街院落的狗被我跑步声惊醒，“汪汪汪”地叫起来。 那天做题至深夜两点，导致白天上班迟到，还好班组工友上班干活没有等我，在各自的工位延续做着昨天没干完的工作。 平时抓紧时间看书，我本能做到了极致。记得有一次，公司在县礼堂召开全体员工大会。我找了礼堂靠后的座位，刚坐下就迫不及待拿出书本看了起来。周围的公司员工不时用不解地眼神瞄我几眼，窃窃私语，对我什么看法不得而知，应该有些是负面、甚至是嘲讽。毕竟，对于十几岁就开始干小工做粗活的建筑工人来说，大庭广众之下装模做样地学习数理化简直不可思议。 时间的紧迫，已经让我顾不上这些，员工们会前进入礼堂的嘈杂声、领导开会讲话的麦克风声好像远在天边，丝毫不能打断我看书的思路。那时，我已经完全进入“身处闹市似旁若无人”的学习状态，直至大会结束。 会后，班组讨论会议精神，我无从发言。因为，领导在台上讲的什么根本没有听见。后来，在阅读作家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其中冯诗乐喜欢的一句话“人处在一种默默奋斗的状态，精神就会从琐碎生活中得到升华”好像印证了我那时的心情状态。 　　夏天到了，天气越来越热。成宽工长找我谈话: 有同志反映，工人们露天烈日下干活，而你却在工具棚内躲阴凉。我坦诚向他说明了准备考学的情况，他先是一愣，然后表示，只要不耽误工程进度全力支持，随即给我出主意，抬手指向厂区东面围墙，示意我分派好工友活计，去围墙外面学习，免得让多事的同志看见生事。 水泵厂东邻铁路，厂区围墙距铁路路基约20多米，是一片无人经管、芦苇杂草丛生的野地。临近围墙有一条宽约3米水深没膝的流水沟，漂浮着少许落叶的碧水在沟中缓缓地流动，沟边稀稀拉拉地长着些一腿粗的野生杨柳，枝条在微风吹佛下左右摇摆着，间歇有零星柳叶随风飘落，簇拥着杨柳的芦苇杂草生长茂密，人蹲下，瞬间淹没其中，沟坡阴翳的草丛中不时传出”啾啾啾“地虫鸣声。 我很快给班组工友分派好活计，然后攀爬翻过围墙，选择了一块较大的树荫，麻利地清除了树荫下的杂草芦苇，席地而坐背靠围墙静心看书。 一会儿，身边响起“嗡嗡嗡”地蚊虫声，水边苇丛中嗅到人体味道的蚊虫开始向我进攻，我一边下意识地抵抗拍打一边继续看书。“轰隆隆、轰隆隆.....”，火车鸣着汽笛疾驰而来，轰鸣声淹没了世间所有的声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地面随着车轮地滚动而微微地颤抖，身后的围墙好像也在轻轻地摇晃。我没有理睬这些，这一切似乎与我无关，思绪完全沉浸在书本中，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那个下午，在蚊虫地叮咬中、在火车地轰鸣中学完了当天的课本章节，但胳膊上、腿上、脸上却留下了一个个红肿的包痕。 从此以后，那里成了我每天上班挤出时间必去的学习“基地”。为攀爬围墙方便，我让木工志伟师傅打制了一个小木梯，由此，去“基地”学习如履平地。为抵御“基地”恶劣的自然环境，姐姐特意为我准备了长裤、长袖衫及防蚊虫的风油精，这些装备保护我再没受蚊虫叮咬之苦。 　　高考日益逼近，数学、物理课程按计划学习结束，可化学课程按计划却拖了后腿，考虑时间紧迫，姐姐干脆让我放弃了高考分数占20分的有机化学。随后，开始了语文、政治学科的短促突击。父亲找来基础政治及时事政治题，我每天晚饭后必背两道；姐姐划列出作文题目，我就试着构思完成了几篇不同风格的作文。 出乎意料，那年高考没有作文，而是将一篇较长的文章在主题不变前提下缩写为短小精辟的短文。我记得这道题目满分好像是30分，我得了27分，这与高考前在姐姐的指导下练习写作了多篇作文不无关系。 临近高考的7月10号，我郑重向队领导提请了考试假（事假）。麻书记面露吃惊之色，继而疑惑的问我: 你没上中学想考大学？我不好意思略带不自信地点点头，试试呗。从那天开始，我脱产专心在家汇总、巩固前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好友树良大力支持借给了文革前历届高考的数学习题集，父亲四处搜寻找来其它学科的综合练习题，我就开始潜心认真地研习这些高深莫测的经典习题。 因为1976年唐山地震造成的房毁人亡（母亲），所以那时的居所是震后搭建的地震棚。棚顶苇席油毡搭建，根本不具隔热功能。夏季火热的太阳晒得棚顶滚烫，中午尤为更甚，此时走进棚内，一股热浪从棚顶往下袭来，令人很是难受。 值此暴晒季节，加之不能隔热的陋室，我只能脱掉上衣赤膊上阵，肩上披挂浸过凉水的毛巾，坐在桌旁心无旁骛静心做题。清凉的毛巾抵御着棚顶袭来的热浪，身体感受到凉爽的惬意。随着时间的推移，热浪渐渐烘走毛巾的清凉，驱走了凉爽的惬意，汗水从额头慢慢地渗出沿着脸颊无声地流下。此时，用毛巾擦拭脸颊，然后将其丢入凉水，稍后捞出，重新披挂继续做题。 爱好摄影的朋友万增有事来家找我，见状，用随身携带的相机顺手拍下了赤膊学习的尴尬画面。 　　终生难忘的7月20日到了，已经十几年没进入考场，心中不免对考场有些敬畏。21日上午数学考试，刚开始答题还算顺利，可试卷后面的综合试题直到考试结束，还是束手无策，不知如何解答。考场出来头昏脑胀情绪低落，回家胡乱吃了午饭便倒在床上，闷热的天气使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窗外椿树上的蝉儿“知了知了”不停地叫着，更增添了心中的烦躁。 一会儿，朦朦胧胧感觉微风轻拂身后，闷热的空气有了丝丝凉意，烦躁的心情随着习习清风逐渐得以安静，沉倦欲睡的我不由自主慢慢地合上了双眼，“知了知了”的蝉鸣声此时宛如悦耳动听地天籁之音，伴随我浸入深深地午睡中......。“文伯，醒醒，该去考试啦”，在父亲的小声呼唤中我勉强睁开睡眼，见父亲在轻轻地摇动蒲扇，徐徐地微风裹挟着清凉随着蒲扇的摇动一下一下向我扑来。啊！父亲不顾身体有恙中午没有休息，在默默地为我摇扇降温。 下午化学考试，可能是中午休息的充分，头脑特别清醒，感觉答题也特别顺利，因为没学有机化学，所以弃答了20分的有机化学题，因此还有富裕时间检查了所答试题。 连续三天的考试如期结束，考得自己身心疲惫，但总算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口气，紧绷了半年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考后感觉，下了大力气学习的数学、物理考得不怎么样，反而下功夫欠深的语文、政治、化学到是较好一些，尤其是自己主动放弃20分的化学考试，感觉考得相对最好。这次考试确实考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考场不会做的题目，过后拿出还是一头雾水，考得不亏！ 殷切期盼的考试成绩终于陆续下来了，数学50多分不及格，垂头丧气；物理分数紧随其后，还是50多分，没了脾气；还好，语文政治各得60多分，稍感安慰；哇！化学79分！满分80分的考试卷子仅仅只跑了1分，非常满意。 经县教育局考委分数汇总排名: 总分319.5分，理科排名第19。看样子，上学是没问题了，但重点院校？悬！根据自己干了八、九年建筑行业的从业经历，及考虑学校距离家乡的路途交通等等因素，一般院校第一志愿选择了郑州工学院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如愿录取。 至此，艰苦求学如愿以偿，我的求学之路最终画上了句号。 2022.7.20于京 后记: 人生总有几件难忘之事。对于我，高考前夜的艰苦求学便是其一。退休闲下来，每每想起，那终生难忘的艰苦学习情景，学习过程亲人的关心爱护，朋友同事的支持以及被迫失学母亲那忧郁的眼神，犹如电影片段般一幕幕浮现眼前。求学过程虽有些坎坷艰辛，也不过是当时万千学子求学的一个小小缩影，但背后却体现着恢复高考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它是国家改革开放的起点，是发展走向正轨，社会恢复正气的标志，是国家高等教育历经文革沉寂，星光灿烂的开始！ 随着岁月的流逝，记忆力断崖式丧失，终会有忘事的那天，于是，萌生了用文字记下的念头，作为晚年自得其乐对往事的回忆！ 文章借用了网络图片，感谢图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