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微笑

2022年7月8日（农历六月初十）晚上20点06分，父亲因病，在杭锦后旗医院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我们，父亲享年75岁。 　　我现在都不相信，父亲是真的离开了。 我总是觉得他似乎是睡着了～或者是出门了～。 我总是觉得他会像往常一样骑着他心爱的小蓝车，来单位门口给我送各种吃的喝的～，或者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 有时候，就想拿起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问问他在干什么，吃了饭没，吃什么了?…… 　　我上初中的时候写过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当时作为范文，老师在课堂上和家长会上朗读并表扬了我，我现在已经忘记当时是怎么写的，但是父亲是真的高兴，父亲经常会说起这个事情，这件事情让他感觉到很骄傲。 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没有什么出息，也没有什么作为，再也没有过什么令父亲感到自豪的事情了。 　　我慢慢回忆父亲……他喜欢抽烟，食指和中指总是夹着一根烟；他喜欢喝酒，豪爽大口的喝下火辣辣的白酒；他喜欢喝茶，热腾腾的爆开水沏上一壶融咚咚的老砖茶，里面放了红枣和枸杞，绵软甘甜，是父亲才能冲泡出来的特有的味道；他喜欢热闹，家里永远围坐着亲朋好友，陪他吃饭喝酒品茶聊天；他喜欢写写画画，家里到处是他标语式的提醒，80年代，我姥爷家二道桥老房子的墙围，就是他用油漆一笔一笔画上的花花草草和飞鸟鱼虫；他特别喜欢学习新鲜事物，各种小本本上记录着他探索新知识的笔记；他热爱美食，红烧肉、炖羊肉、猪肉勾鸡、过油肉，吃饭从不将就；他热爱生活，家里家外、电器、自行车、家具，没有他修不好的东西；他心里永远装着对孩子们满满的宠爱和对家庭浓浓的亲情。 　　他喜欢把自己的心事写在日历上：2020年12月4日：李月从阿拉善开车回来；2020年12月6日，李月回阿盟，1：45分；2021年2月24日，赴京查病，上午9点以后出发，刘智开车，李萍，李瑞凤，刘贝贝，本人，共计5人到呼市；2021年2月25日，李萍，李瑞凤，刘智，蛋蛋，本人，赴北京；2021年9月16日，我高兴的一天，特高兴，李月拿回阿盟羊肉40斤；2021年10月29日，蛋蛋生日自己过；2022年1月1日，元旦，蛋蛋回来；2022年2月18日，刘弘毅开学去南京…… 　　他每天都准时收看天气预报，杭州、天津、南京、呼和浩特、乌海……，家里的孩子们在哪里，他的心就牵挂着那里的冷暖晴雨。 　　不会用手机导航的父亲，用笔画下了通往李月工作单位的路线图。 　　要让我去形容父亲的话，我想他是这样一个人：个性鲜明，光明磊落、雷厉风行，脾气爆躁，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真诚宽厚，豪爽热情，多才多艺，任劳任怨，勤劳朴实，幽默诙谐，妙语连珠，乐善好施、待人可亲……他是一个因为找不见东西大发雷霆的人他是一个别人有困难雪中送炭慷慨解囊的人他是一个受人点滴涌泉相报的人他是一个外表豪放内心细致的人他是一个非常守时，信守承诺的人他的外孙刘弘毅说：姥爷是一个不拘小节，却有大智慧的人。 　　我的家是一个5口之家，父亲母亲，姐姐哥哥和我，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家，从来不是一个小家庭，而是人口满满当当幸福的大家庭，家里有我的姨姨、舅舅、堂哥、堂姐、堂弟、表兄、表姐们。在那个年代，这些孩子，从农村到城里来求学，吃住在父亲母亲家里，他们都在父亲家里成长，一路学习、工作、成家立业，在父亲母亲的拉引下，从农村到陕坝城里，念书、学习手艺，参加工作、做生意，在父亲母亲的帮助下，他们凭借自己不懈的努力，从农村来到城里扎下了根。 　　我记得小时候，我姥爷住在二道桥庆丰4队，每年春天播种、夏天割麦子、秋天收玉米葵花的农忙时节，父亲母亲就会带领着我的姨姨、姨夫、舅舅、妗妗们，带着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骑着自行车，驮着新鲜的蔬菜瓜果，鸡鸭鱼肉，从陕坝浩浩荡荡出发，骑行20多公里，回到庆丰4队农忙收秋。那时候没有现代化的农业播种机、收割机，全凭一双手、一把镰刀、一把铁镐、一张铁锹劳作，在父亲的带动下，大家干的热火朝天，红红火火。田间地头，房前院后，孩子们嬉闹，大人们干活劳动，晚上从地里收工了，吃姥姥做的民勤挽面、民勤馍馍，用大铁锅炖肉、煮玉米、煮大豆，去杨家河游泳…… 父亲带领我们一大家子人把这些艰苦困难的岁月过的有滋有味。 　　《活着》是父亲最喜欢的一本书，他总是感叹：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得经历多少事情啊～ 　　父亲生于1948年11月18日，在他1岁的时候，他父亲把他过继给了他的伯伯，从团结公社红星大队被抱到了二道桥公社红旗4队，听他说，他的养父母家里一贫如洗，当时因为村子里闹瘟疫一下失去了3个孩子，命运多舛的两位老人活不下去了，父亲就被过继到这样一个贫穷苦难的家庭，来顶门立户，他在村子里吃着百家饭长大，由于从小营养不良，父亲瘦弱多病，村里的乡亲都认为他养不活，谁曾想到，日后的父亲挑起了家庭的大梁，带着全家走出贫困，从农村来到了城里。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父亲1965年参加工作，年仅17岁的他，毅然用他瘦弱的双肩担负起了生活的重担。在他参加工作的第一份简历上，他是这样写的：土改前，父亲给地主当长工，家中什么也没有，土改后，家中分到了牛1头、地15分、房屋1间，生活一天天的好起来。 我真的难以想象，年少的父亲，当时带着两位体弱多病的老人讨生活是多么的艰辛。 　　1958年至1963年，父亲在二道桥红旗小学读书，高小毕业的他，由于生活所迫，早早离开学校出来谋生计。 　　1964年，父亲在二道桥公社红旗大队劳动，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他说，他当时暗下决心，要想方设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1965年9月1日，父亲在二道桥卫生院参加了工作，在药房做调剂员，他工作踏实，为人厚道，业务精通，得到卫生院领导和公社领导的认可和赞誉，在卫生院获得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 那一年，父亲在卫生院认识了母亲，母亲当时是一名护士，父亲18岁，母亲15岁。 　　1968年，二道桥卫生院下马解散，父亲又回到了红旗大队务农。 　　1969年，父亲母亲结婚。 　　1970年，父亲被公社的领导推荐到二道桥公社广播放大站工作，担任广播员、机务员。同年腊月，父亲母亲有了第一个孩子，我的姐姐。 　　1972年7月1日，父亲光荣的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合格的的共产党员，那年他25岁。 　　1973年正月，我的哥哥也出生了。 　　1975年，父亲和一位同乡对调工作，由广播放大站调入二道桥公社信用社工作，同年腊月，他们的小女儿，我，出生了。 　　1976年，父亲从二道桥信用社调入陕坝人民银行工作，担任业务员，管理员。母亲带着我们3个孩子和爷爷奶奶，留守在红旗4队，母亲在红旗小学担任代课老师。 　　1977年，父亲母亲从农村举家搬进陕坝城里。父亲通过朋友们帮忙，将母亲调入北二小学担任代课教师，在父亲生活和工作刚刚好转，准备搬来陕坝的前夕，爷爷和奶奶相继离开人世，没有让爷爷奶奶见证父亲工作的成绩，没有将爷爷奶奶接到城里生活享福，是父亲一辈子非常遗憾的事情。 　　1983年夏天，父亲在集宁银行干部学校参加了为期半年的银行理论知识培训，培训结束后，他带着母亲和我，去北京旅行，这是我第一次走出陕坝，看到了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 　　1985年人民银行和专业银行分设，父亲留在工商银行工作，先后担任过北马路储蓄所主任、办公室主任、信贷股股长。 　　1990年，通过层层选拔推荐，父亲获得了“经济师”专业技术职称，他对本职工作兢兢业业，勤恳务实，他团结同事，乐于助人，受到大家的广泛好评。 　　1998年，父亲为了安排我的工作，选择了提前退休，当时父亲工龄33年，年龄50岁，按照政策，父亲退休可以补员一名子女，我由一名临时工（代办员），补员转成了工商银行正式工。 　　2019年国庆节，蛋蛋和圆圆带着他们的姥爷姥姥爷爷奶奶走进久违的电影院，一起观看了电影《我和我的祖国》，只要和孩子们在一起，就是父亲认为最幸福的时光 　　2019年11月，我和姐姐、蛋蛋带着父亲母亲来到南京，来到父亲心心念念想要看看的刘贝贝就读的大学。 父亲每天都开心的像个孩子。 我和姐姐许下承诺，2020年要带他和母亲去西安旅行，结果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没有实现，待到2021年，父亲已经患病，我们一直都奔波在治疗的路上，再也没有陪父亲愉快的旅行过了。 　　2021年春节，父亲查出了结肠恶性肿瘤，肝部继发恶性肿瘤，从此，父亲开始了漫长艰辛痛苦的检查、化疗、靶向治疗、结肠支架置入手术、免疫治疗。我们辗转在北京、呼和浩特，想要让父亲得到最好的治疗。 　　2021年国庆节，父亲肠梗阻，在呼和浩特做了结肠支架置入手术，疏通后回到病房，大便灌满裤腿，淋到了床上、地下，我和姐姐忙着蹲下擦拭，我猛一抬头看见父亲充满痛苦、自责和心疼我们的眼神…… 他从来都不想给儿女增添任何麻烦，而他却永远不计回报的为我们在任何时候排忧解难。 　　2021年秋天，李月驱车400多公里，带着爷爷奶奶，来到阿拉善，参观了她工作的地方。 　　2022年6月，父亲到呼和浩特复查，蛋蛋带着姥爷姥姥参观了呼和浩特市政府，参观了她工作的地方。 父亲看到孩子们的成长，非常欣慰。 　　2022年6月，父亲节，父亲疼痛难忍，饭只吃了一半～ 　　2022年7月1日，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巴彦淖尔分行党委授予父亲“光荣在党50年” 纪念章，父亲用半个世纪兢兢业业为党工作，把自己最珍贵的50年奉献给了党，这一天，他手拿着这枚熠熠生辉，意义非凡的纪念章，满脸欢喜。 　　2022年7月8日，父亲被疼痛折磨的神情恍惚，呼吸困难，双腿发软，不能下床走路，傍晚18点被救护车接到旗医院，20点06分，父亲心肺功能衰竭，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永远离开了我们。 从2021年2月18日查出疾病到2022年7月8日父亲离开，整整505天，倍受病痛煎熬的父亲从180多斤瘦成108斤。 父亲离开的前几天，他告诉母亲，他恐怕是过不了这个年了，他就盼着蛋蛋和圆圆能成个家，交给可靠放心的人，盼着贝贝能考上研究生，他再去学校看看…… 父亲带着这些遗憾永远离开我们了。 　　如今，我也是快50岁的人了，想起父亲勤劳奋斗、平凡质朴的一生，想起父亲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总是会泪流不止。 以前我们骑自行车的时候，父亲总是会拿个改锥和钳子这拧拧那松松，给我们把车闸调试好，链条上满油，车胎加足气，有时候链条油上多了会刷两裤腿黑油，车胎气儿打太足会半路爆胎，我们回家就开始吐槽父亲手艺不精，父亲总是会哈哈大笑，怪我们不领情，继续给我们补胎、修车…… 我记得自从普及了手机，尤其是近几年，父亲最爱打电话给我们，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事情，每天最少给我们每人得打两个电话，有时候同一件事情，比如说叫我们回家吃饭，他要分别给我和刘智、我姐、姐夫，蛋蛋、圆圆、贝贝都打一遍电话，而事实上是我们都互相在微信群里一句话就约好了，或者我们本来就在一起，告诉其中一个人就行了，根本没有必要挨个打一遍电话。我有时候甚至觉得父亲在电话里说的都是些啰哩啰嗦的废话，免不了会呛他几句，还经常叮嘱他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乱打电话，尤其不要在上班时间给孩子们打电话，怕他影响和打扰孩子们工作，后来呛的次数多了，父亲打电话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现在想来，父亲也没什么爱好，他的兄弟姊妹都在外地，老年的父亲，想必内心非常孤独，加之对病痛的恐惧，其实是他渴望与亲人们倾诉，这份爱的连接，我们却没有连接好，不是占线就是掉线。 父亲最爱给我们夹菜，在我和姐姐强烈的反对声中，他置办了一套超长的公筷，执拗的继续给孩子们夹菜加肉，他看到孩子们把他给夹的菜吃完就很满足，孩子们也特别享受这份来自姥爷和爷爷夹菜的宠爱。 父亲是个热心肠，也是个急性子，他常常会满腔热忱的去干一件事情，然后心急火燎的就给搞砸了，他给我母亲修理电风箱，修了几遍修不好，越修越急，几脚上去把电风箱踩了个稀巴烂，然后骑车出去买了个新的回来交给我母亲。 他说要给我们耍手艺炖鸡，结果把糖精当成味精放进锅里，满满一锅肉甜腻的吃不成，他一气之下连锅带肉端出大门，一把全扔了出去…… 他总是不顾母亲的责怪，把擤鼻涕的手在裤腿上擦拭干净，也全然不顾母亲给他换洗干净的衣服就席地而坐，带一身土回家…… 每个下雪天，父亲总会早早的在小区的院子里扫出一条路，方便大家出入。 他在小区的院子里栽下了桃树、李子树、枣树和开紫色花花的槐树。 院子里的桃树第一年结桃子，只结了几颗，他给圆圆和贝贝分完后，把剩下的4个桃子给袋袋寄去，可是他写错了地址，寄到了旧住处，几经查找快递后，让袋袋打车去取上，桃子已经烂掉了，我们埋怨他没事找事，父亲非常懊恼，说再也不干这样的蠢事了…… 他一刻也闲不住，他把我姐给他买的咖色的皮拖鞋，用黑色的鞋油打的铮亮；他把李月包包上的链条取下来安在了他的抽屉上；他把双层的餐巾纸卸成单层，把宽面的卫生纸裁成两半，不让我们浪费；他浇花的时候灌的阳台地下都流淌的水…… 这就是让我们哭笑不得、个性鲜活的我的父亲。 这些生活的记忆碎片，来来回回在我脑海中浮现，父亲的言谈举止仍然历历在目，我敬爱的、可爱的父亲仿佛从未离开，他活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现在，再没有人给我天天打电话了，再没有人给我夹菜了，再也没有人像父亲那样疼爱和牵挂我了。 　　父亲一生要强，他能在曲折艰辛的磨难中挺直腰杆,勇敢的面对人生种种困境，用自己的不懈努力倾洒着对生活的热爱。 父亲顶天立地，他像一把硕大的雨伞为我们遮风挡雨，他更像一棵大树让我们在参天的树冠下快乐无忧地成长。 　　父亲母亲的家，是滋养我们一生的福地，父亲母亲的儿女、子孙们，性格里遗传了他们的豪爽真诚，父亲用他的人格魅力，用他一生的风华，影响着家里一代一代的年轻人，这些人会继续传承着这善良纯朴的家风，认真学习，踏实工作，好好生活，生生不息。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摘自龙应台《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