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舅母

好娘(陈建荣)

<h3>那一年春节,女儿回家了,我们全家人一起去看住在赤山岛的舅母,舅母一把抱住笨笨兔,无限欢喜的神情,我定定的看着舅母,她现在真正的开始老了。她笑了,我看见她的牙齿缺了两颗,她走路的脚步开始有一点蹒跚。<br><br>我想写我的舅母,如果有一个人静静的将这一些文字读给她听,舅母也许会很高兴。我不能够时时陪伴,但是,我可以给舅母带来一些心灵的慰藉,让她老人家知道,我们记得舅母,深深的感激她。<br><br>一、<br><br>舅母今年92岁了。<br><br>舅母当过大队的妇女主任,她告诉我们抗美援朝时,她们集中在人委机关没日没夜为解放军纳鞋底,做军鞋送到前方。舅母是受过苦的,她和我的舅舅是第二次婚姻。她亲生的女儿因为家庭不和而走上绝路,这是舅母一辈子最心疼的事情。<br><br>那一年,舅母89岁,我的婆婆是舅母的丈夫的妹妹,执意要邀请舅母来家里,为她祝寿,庆祝她的九十岁生日。当时我在想:按照习俗,如果男的,是要提前一年祝寿的,可是舅母要到明年才九十岁,为什么要提前祝寿呢?在九月桂花香了的时候,我们把舅母接到家里,为她庆祝生日。舅母破例,和我们一起喝酒,红晕染上了舅母的脸庞,那一刻,舅母好漂亮,她也特别高兴。<br><br>第二年,桂花还没有开,我的婆婆去世了,冥冥之中,我的婆婆也许预感到了人世不可久留的紧迫,于是执意要提前为嫂子祝寿。我也知道了,一个老人如果要做一件事情,肯定有她的道理,饱经沧桑的财富,是年轻人望尘莫及的。虽然,我也已经老了,但是比起我的舅母和婆婆,仍然是一名小学生。<br><br>舅母从此失去了小姑,失去了一个老年可以谈话的伴侣,她唉声叹气的悔恨自己,没有天天陪伴在她的小姑身旁,她多么想,小姑子仍然是那一个拖家带口奔她而去的年轻姑娘。<br><br>二、<br><br>以下为好爹的叙说。<br><br>小时候,姊妹多,加上年纪又小,更何况家里是四属户,(问了很多遍,才知道农村的家庭,如果主要劳动力在外面工作,曰:四属户,是困难户,属于照顾户的代名词)。<br><br>小时候,恩妈(赤山岛方言:妈妈)带着我们回外婆家,就是最高兴的事情。头一天,恩妈会说:明天我们去外婆家哦,我们姊妹就兴奋的睡不着觉,一大早起床,催促恩妈快点出家门。那时候,舅舅和外婆住在一起,舅舅在粮站工作,舅母家的生活比我们家好多了。我们家里一年到头难得看到肉,可是舅舅家里过年以后,居然还有腊肉挂在灶头上面,烟熏火燎的腊肉变成黑底色,还有一层油泛出亮光。<br><br>舅母特别能干,做事利索,舅舅喜欢喝酒,舅母每一天为舅舅精心准备下酒菜。她会做菜,烧的红烧肉更是一绝,更加令人叫绝的是舅母的爱整洁。那个时候,很多县里的干部下乡,大家都点名要到莲花村的桂花嫂子家里。舅母一天到晚不停的做事,在夏天,她的一双手由于经常在水里泡,而洗得雪白,冬天双手就都开裂了,她的抹布搓得比我们家洗脸的毛巾还干净,家里收拾得里里外外像一封书,连烧的柴火都码得整整齐齐。<br><br>我赖在外婆家不肯跟恩妈回去,在外婆家,我赖在舅母家不肯回外婆的房子。外婆会跟我说:“毛伢子,你要懂事啦,你舅舅家那么多客人,不要挤在那里,他们会不喜欢的。”可是,舅母从来没有给过我脸色,也没有赶我出门,虽然那个时候我只有六、七岁,可是我知道谁对我做脸色,还是会观察出来的。这样依恋外婆家,其实依恋的还是舅母家。<br><br>三、<br><br>听着爱人对舅母的描叙,我心里对舅母肃然起敬。向舅母学习的机会终于来了,那一年,笨笨兔准备考大学,我在单位又很忙,于是我的婆婆把舅母请到了我们家帮助打理家务。<br><br>舅母不睡懒觉,很早起床,她会把家里的地板拖一遍,把早餐做好,再喊我们起床,我一看钟,我说:舅母,你怎么这么早起床啊?舅母说:“我在乡里习惯了。”舅母吃饭很少吃荤菜,吃一碗饭就放下碗筷,去厨房收拾,她不歇息,不停的做事,手里一个抹布不离手。<br><br>舅母做事,干净利索,为我们铺床,被子就像军营战士的床被,四方四正,有棱有角。有舅母在,家里永远都是窗明几净,井井有条。<br><br>我的朋友去过舅母家,她的房子后面码的柴火,都是整整齐齐。床底下一览无余,泥巴地面一尘不染,扫把扫得地面如同打了蜡一般的光滑。房子的格局极像韶山伟人的房子,很多到龙虎山上风云寺游玩的游客,都要到舅母家,取下泥墙上挂着的斗笠、蓑衣,站在房子前留影。可是如今再去,舅母家的泥房子拆掉了,建起了一栋三层的楼房,舅母住在旁边的一间水泥砖头砌起来的房子里,家里依旧是一尘不染,整洁舒适。<br><br>一个女人做事情一丝不苟,成为她终身的荣耀。<br><br>四<br><br>笨笨兔后来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舅母要回赤山岛了,笨笨兔很舍不得,她恨不得能够带她去北京,可是山高路远,老人家是不会去的。每一年寒假暑假笨笨兔都会去看望舅奶奶,哪怕结婚了没有回家过年,她也会捎来新年的礼物。舅母会留很多的鸡蛋给笨笨兔带回家,舅母见到她,还是像原来一样,抱着笨笨兔,拍拍她的后脑勺。<br><br>她浇水种菜,做饭洗衣,一切都是自己料理,生怕给别人添麻烦。有时间她会走上几里路,去金枝舅母家玩一阵小牌,谁也看不出她已经是九十多岁了。我们去她家,她执意要送我们一袋桔子,说着,从厨房一个人搂着一麻袋桔子送到车上,看得我们目瞪口呆,那一袋桔子少说也应该有七八十斤吧。<br><br>舅母没有奢望,只求每一日平平安安,这么多年过去,舅母一次医院也没有住过。就是在膝关节疼的厉害的时候,家人劝她住院,她却自己找了草药敷上,在家休养。朋友送我们泰国的绿草膏、香港的黄道益活络油,法国的双飞人药水,我们都转送给她,她自己调理,腿居然慢慢好了,现在又能够行走自如了。<br><br>她告诉我:政策越来越好,今年过年收到了村里送来的2袋米和油,还有十斤肉,每一年还有养老金发给她。<br><br>舅母已是满头的白发,这就是解放初期曾经为志愿军纳军鞋的那一个年轻大嫂,是风风火火做事的那一个莲花村的妇女主任,是一辈子勤劳节俭的平凡女性,是历经苦难却笑对生活的草根英雄,回想年轻时的付出,没有工资,没有报酬,她依然觉得人生很值得,无怨无悔。<br><br>春暖花开时节,朋友们又在相约,我们要一起去赤山岛,去看望我的如同不老松一般的舅母。</h3> <h3>舅母去了天堂。<br>天堂没有病痛。<br><br>那一个慈祥能干贤惠善良的老人<br>与我们永别了。<br><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