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骑兵野营拉练》

景舒

作者 ：景舒

1970年12月，我们宁夏入伍的80多名新兵，一起补充到青海果洛军分区独立骑兵团四连后，就马上投入到新兵集训教育中。连里安排新兵政治学习教育和军事训练计划井井有条。我们聆听过马家祥指导员给我们上政治教育课，辅导学习讲解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关于纠正党内错误思想》等著作。许生明副连长给我们讲枪械，投弹，射击要领等。我当兵时打的第一枪还是许连长下令叫我扣动扳机的。丁发祥排长给我们讲解有关马术方面的知识，以及乘马🐴的基本动作要领规范。集训的内容还有队列训练等等。

一个月的新兵集训结束，我分到一排三班，是一名机枪射手。我们班长张正国，1969年从南京入伍，老三届高中生，是连里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副班长赵志海和侯建民老兵都是1970年从甘肃庆阳入伍。白建北、纳红军、翟进忠、苏正德、陈万强都和我同年入伍。魏之秀、赵文瑞他俩是1970年入伍的。藏族战友叫公保，和我同年兵，是我的副射手。

我们骑兵连的四个排，分别驻守在果洛雪域高原黄河上游，玛沁县军功公社(现在叫军功乡)的瑪什塘和亚什塘等地。军功公社黄河对面阿尼群贡山山坡下有一座著名的藏传佛教寺院叫拉加寺。我们一排三个班驻地就在距离拉加寺不远的亚什塘。每天我们除了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教育外，就是严格的军事训练。

　　新兵连集训

　　当年我们骑兵四连驻防

所在地拉加寺黄河岸边

　　青海果洛雪域高原

　　　拉加寺阿尼群贡山

我们一排严格按照连里布置的各项军事训练科目进行训练，主要训练内容有：队列训练齐步走、正步走，匍匐前进，射击，投弹，刺杀，拼刺刀，徒手格斗等等。马术训练:上下马🐴，骑乘训练，马刀术，马刀斩劈刺杀，乘马射击，乘马🐴袭步走(乘战马🐴以最快速度奔跑)等等一系列摸爬滚打训练。

我们班还邀请军马卫生员朱聿林战友，给我们讲解关于军马的有关常识问题。他说，骑兵不外乎要和战马🐴打交道，如何与自己的无言战友——战马友好相处，如何亲近它，爱护它，增进与无言战友的感情，对于我们骑兵来说是很重要的问题。你对马的好与坏，它虽然不会讲话，但它是知道的。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听你的话，顺从你，关键时候就会提现出来。他还给我们讲述了在革命战争年代，我们骑兵部队总结出的一些经验教训的案例 : 马🐴打梁，人受罪，别人前进，我掉队等等经验教训……朱聿林的口才真好，他有条有理精彩的讲解使我们茅塞顿开，受益匪浅，至今我还记忆深刻。

连里安排的政治学习和军事训练从不间断。经过几个月的学习教育和训练，我们这批新兵的政治素质和军事技能都有所提高。战士们各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展现出青春的活力。军营处处充满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气氛。

　　机枪射手

　　通过一个阶段学习训练考核，我们连涌现出一批军事技术能人，张振国、李东生、白建北、梁凯宗、纳红军等十几位神枪手。尤其是张振国和李东生二人，每人各9发子弹，二百米射击，分别打出89和90环，让人惊掉下巴。每次连里校正枪械一定会找他们。班长不光枪法好，徒手格斗、刺杀，乘马射击斩劈，样样过硬，我很佩服他，甚至到了仰慕的程度，我调离三班真不情愿，不想与班长分开，话又扯远了。李东生的枪法可以说指哪打哪儿，他最擅长打活动目标，弹无虚发，一鸣惊人，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他性情沉稳内向，不急不躁，头脑冷静，心理素质，稳定性特好，每次打靶他都能发挥到极致。所以他具备狙击手的潜质，一定是一个射击天才，“一枪打破零的记录”这一枪没让他赶上趟，我都为他遗憾。我的搭档公保(藏族)是投弹能手，他一手握两柄手榴弹，能投出60米开外。郭巴能投出70米惊人的成绩，跪姿也能投出60多米以外。还有张进元、苏正德等十几名投弹能手。朱聿林等几位战友能“刺刀见红”见高低，是拼刺刀的尖子，他陪我上哨时，向我讲述拼刺刀要领和技术动作。上述战友都是百里挑一，连里树立的军事技术标兵。

这些标兵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没地儿去施展，正好借部队野营拉练的机会大显身手，施展他们的本领。

我在四连期间，参加过一次野营拉练，至今我还记忆犹新。1971年3月独立骑兵团下达：为贯彻落实毛主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加强战备，要准备打仗”的精神，提高部队的军政素质和战斗力。“组织一次野营拉练的通知”。通知要求，以各连队为单位，因地制宜在部队所在驻地地区范围进行野营拉练。当大家知道这一消息，心情激奋，期盼拉练早日开始。组织这次野营拉练由军分区直接领导，独立骑兵团具体组织实施。四连为落实好团里组织拉练的有关精神，专门召开全连动员大会。要求各班排围绕这次野营拉练有关事宜进行认真讨论，做好拉练前的各项准备。

班长组织我们开讨论会，首先班长抛砖引玉的发言，对大家启发很大：美帝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嘛，蠢蠢欲动，在我国边境成兵百万，大军压境，虎视眈眈，屡屡制造事端……珍宝岛战斗……美国第七舰队肆意妄为，多次闯入台湾海峡，挑衅骚扰我沿海海域……大家发言十分踊跃，有的说，我们连要是表现好了，希望上级把我们派到前线好和美帝苏修打一仗，保卫国家。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纷纷表决心。有的战友质疑 ，上级能看上我们连吗？班长用一口地道的南京话说，那可说不定，在这次拉练中我们好好的表现吗，一不小心让总参知道我连战斗力这么强，上前线那可非我们四连莫属了，惹得大家哈哈笑。

　　 拉练终于如期进行，4月初一天的一大早，拉加寺地区的天气依然十分寒冷，阴霾天伴随着飘舞的雪花。四连干部战士身着冬服，全副武装，在连部操场集合，个个精神抖擞，豪情万丈。 就连我心爱的“战友”（保尔）也显得格外兴奋，仰头，摆尾，翻蹄亮掌，马🐴嘴鼻孔喷着热气，打着响鼻儿。我们骑兵连共有四个排，编制足有160人众多。除每人配备的乘骑之外，加上公用马匹🐴，总共至少要有230匹以上。机炮排的装备格外亮眼，引人注目，全连集合在一起，其阵势也是十分的壮观。为鼓舞部队士气，出发前连长、指导员分别作了简短动员……各排派代表发言表决心。在场的全体指战员群情激愤，斗志昂扬。各班排先后振臂高呼：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加强战备，要准备打仗……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坚决完成任务……其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回荡在拉加寺黄河岸边，阿尼群贡山谷之中……

　　阿尼群贡山

　 　雪域高原

　　拉练的那天，当地许多藏族群众围观看稀罕。军功公社党委书记兼社长麻姑舅（是他的绰号，原名祁木德）带领民兵前来为我们送行。骑兵连早已整装待发，只听连长一声令下，所有干部战士纷纷上马。队伍按照尖兵班、连部、一、二、三、四排的先后顺序出发。连部派丁发祥排长等几个战士殿后。场面顿时大作，尘土飞扬，战马嘶鸣，嘚嘚杂乱的马蹄声，鼎沸的人声响作一片。一排长任阳喜和各班排长，吼着嗓子，提醒大家跟进，注意队形。整个骑兵队伍犹如一条长龙，行进在黄河之滨，在山间峡谷长驱直入淹没在风雪之中。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空中飘落的鹅毛大雪。我随着这支骑兵队伍满是欢喜，心里念叨:这样的拉练简直是太好了，不知我们这大队人马🐴开拔到何处?管他呢，要走多远走多远，走的越远越好。这时我想起毛主席的诗句: 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头上高山，风卷红旗过大关。此行何处？赣江风雪弥漫处……为了契合此情此景，我改了一句“高原风雪弥漫处” 。

骑兵队伍在这漫天洁白的雪地里前进。因为风雪太大，能见度很低，在后面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前面的马尾。这次野营拉练，严格贯彻执行骑兵团下达的：“一切从实战出发”的精神，在拉练过程中，连部几次下达命令，变着法儿，根据道路地形地物等情况，时不时的改变行军方式。时而要求干部战士下马，牵着马匹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徒步行军，时而命令原地待命，观察“敌情”。有时派出侦察员，去摸清“敌情”，有时接到命令后，几个班排向某一目标迂回接近，形成包围态势。其演练形式多种多样，每一项野营拉练演习项目都围绕着一切从实战出发的原则进行 。

我们骑兵队伍犹如一条超长的巨龙，滚滚向前，势不可挡。不知何时，风雪渐小，骑兵部队继续在蜿蜒起伏的山地间纵队前进，长长的队伍，前见不到尾，尾看不到前，骑兵队伍以纵队阵型在行进中拉开距离，足有两华里长，可跨两地，这仅仅是一个骑兵连，如果是一个骑兵团那又该是怎样的情景 ? 当时没有条件留下这段影像，但这情景已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从前面传来托的长长的骑兵特有的下马🐴的口令，下马……下马……一级一级往下传，一声高过一声。这时，我们看到“阿芳”骑马即疾驶过来，“阿芳”是大家送给通信员马兆明的雅号，该同志性格腼腆好害羞，一副女孩子的长相 ，但很机灵，特像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芳，尤其抿嘴一笑，战友开玩笑喜欢叫他阿芳。他骑马🐴奔跑过来，一本正经的传达连部命令 : “以各排为单位，原地集中休息待命”。战友还准备继续和“阿芳”开玩笑开开心，他却忙不跌的骑马🐴一溜烟似的跑了。

战士们正想松口气歇一歇，有的拧开军用水壶盖喝水，有的刚点燃香烟，就在这时，连部突然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 明确指向前面的(假设敌阵地)目标冲锋！听到命令后，战士们像打了鸡血似的，一激灵，纷纷纵身上马，嘹亮急促的冲锋号响起，战马🐴催征，霎时间，整个骑兵队伍沸腾了，场面大作，冲锋的呐喊，人声鼎沸，马蹄声响成一片，尘土飞扬，骑兵队伍所向披靡，战士们乘马挥舞着闪亮的马刀光，冲锋陷阵，势不可挡，直矢杀向“敌阵”。在冲锋过程中个别战友“中弹”人仰马翻，一排的藏族战士加木措不顾掉马“负伤”，奋不顾身纵身跃马，继续冲锋。丁排长是从大比武过来的马术标兵，有黑旋风的绰号，只见他威武的身姿一马当先，与几位连干部身先士卒，飞马疾驶，其场面十分的激烈震撼。猛向“敌阵”嗖嗖的投掷手榴弹、乒乓乒乓枪声爆炸声响成一片，神枪手弹无虚发，眼瞅一个个“敌人”(靶人)应声倒下。“战场”上硝烟弥漫…… 冲锋的骑兵队伍分进合击直杀“敌阵”，势不可挡。几个负隅顽抗的“敌人” 被我全歼。骑兵部队摧古拉朽之势攻克占领“敌人阵地”，战士们牵着战马儿🐴，欢呼胜利！那时刻我在想，假如是在战争年代，我们部队一定是一只骁勇善战的部队。

那个时刻我感到很自豪，我们骑兵四连是雪域高原上一支伟大的铁骑劲旅。当时我还想，如果这支部队需要我，我会在这支铁骑队伍中继续战斗下去，它将会使我的人生更加精彩。

　　欢呼胜利！

“战斗”结束后，连部下达尽快“打扫战场”，部队立即撤离的命令，防止“敌人增援”来袭。部队撤离的速度很快。经过一场激烈“战斗”，长途跋涉，已经是人困马乏了，加之天气寒冷，大家各个饥肠辘辘。在这时刻大家和我的感觉一定一样，就是一个字”饿” ! 骑兵队伍匆匆向预定的方向行进着，不经意我在裤兜里摸到了几粒蕨麻，异常惊喜，毫不犹豫将几粒喂进嘴里，此刻我对“饥不择食”四个字有了刻骨铭心的理解。

部队行进到了一片空旷的山坡草地小河沟附近。打前站的尖兵迅速跑过来向连首长报告情况。这时雪也渐渐小了，终于听到这久违的宿营号。 部队就地安营扎寨，以班为单位，各就各位，就地开始生火做饭。班长张正国作了布置，由副班长赵志海领着魏之秀、纳红军、公宝等几个人负责生火做饭，我和白建北、翟进忠三人去附近的小河沟里打水。陈万强等几个人负责喂马，其他同志就地取材，到山坡上捡牛粪，这里的牛粪满山片野到处都有，牛粪是牧区很好的燃料，班长一再强调大家行动一定要快。

　　 我们在小河沟打水时见到了一位“阿佬”，(藏语：老乡的意思）大约有50来岁，个头不高，黝黑的脸颊上布满了皱纹。我便向他打招呼:“阿佬，乔什嘎达”（老乡你好），他回应：“哦，嘛什嘎哒”（呃呀，你好），接着他就用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对我说：“我原来也是当兵的”，当时我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四川口音感到十分惊奇，后来他向我诉说了，当时年他只有十几岁，和他们家乡的两个四川老乡一起出来参加了红军。他说他是张国焘的兵，部队让国民党龟儿子打散了，人都打死喽好多嗷，没有剩下多少人啊…… 他没有被打死，后来他就跑到了这个地方——拉加寺。找了当地的藏民女人，生儿育女。听完他说的这一番话后，顿时我对这位老红军肃然起敬，仔细端详起他，非常同情这位四川老人。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到延安找红军呢？他说，哪晓得红军在啥子地方？我又问他，你不想回四川老家吗？他说四川老家? 我也晓不得咋子走啥。我很同情这个四川老人。战友白建北说，他经常到我们连来，爱到我们连，连干部对他很好。我们连很多人都认识他，对他也很好，都知道他是一位老红军。

　

我们把水打回去，还算及时，火刚生好，正好等水和面。副班长赵志海，老兵赵文瑞他们非常熟练的摊开一大张油布铺在草地上，在上面倒了足够多的面粉，面粉中间拨开脸盆大的空间往里倒水，三下五除二就和好了好大一团面。纳红军操作吹火的火皮袋的技术掌握的十分娴熟，锅底下的火焰吹的很旺，水烧开了，几个人往锅里揪面片，丢到锅里的面片大小不一，有厚有薄，这都不是问题了，大家都在围观，由于条件反射，我想大部分同志会咽口水，我的肚子里也咕咕直叫。

　　野外的风比较大，燃烧牛粪的灰烬和野地的碎柴烂草被风裹挟吹起，漂落在锅里。因为肚子太饿了，大家都不顾及这些了，这时候谁也不会拒绝这一大锅面食。副班长往锅里撒了适当咸盐，又打开好几个牛肉罐头，放进锅里，这么一搅和，顿时香气扑鼻啊，这美食的诱惑谁也没法儿拒绝。大家跃跃欲试，早已拿着碗筷耐心的等待，准备分享这顿美餐。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紧急集合号，一定是有敌情了。班长毫不犹豫，厉声命令，将一锅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面片倒在草地上。各班排同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装，随集合的队伍迅速离撤。大队人马又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巨龙阵型，向营地方向运动。一路上我感觉肚子实在是太饿了，侥幸在裤兜里又胡乱摸着，看还能再摸到蕨麻什么的?显然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的饥饿感愈加强烈。这时我在想：早知道出发前带几个馒头或其它什么吃的就好了，恐怕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一个人吧。

　　 就这次野营拉练， 连里专门召开了总结表彰大会，连长作了总结报告，肯定在这次拉练中，各班排坚决服从命令听指挥，严格按照连部下达各项命令完成任务。在这次拉练过程中，大家经受了考验，得到了锻炼，增强了实战精神，积累了经验。全体干部战士，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大家团结一致，互相关心，互相爱护，杜绝事故发生，无一人掉队，无人为事故，保证全员归队，完成了上级下达的训练任务，使此次野营拉练达到预期。在总结大会上，对有关班排和个人作出表彰。

总结认为，连部为这次野营拉练准备充分，做出方案。按照一切从实战出发的要求，连干部煞费苦心，策划作出演习预案，设计了假想敌、假象敌阵地，防止“敌人”增援部队来袭击来，迅速“打扫战场”部队撤离。又遇到“敌情”，弃锅撤离。演习内容丰富，拉练演习过程中，充分体现出骑兵四连在这次野营拉练中，指挥得当，令行禁止，演练有条不紊的进行，更重要的是，野营拉练始终按照一切从实战出发的要求进行。通过这次拉练，检验了我们每个干部战士的政治和军事素养，总结了经验，找到了不足，使得这次野营拉练收到良好效果，达到预期。我们骑兵四连在组织这次野营拉练中，严格从实战出发的要求，全体干部战士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组织指挥得当，成绩斐然，得到军分区和骑兵团的肯定和好评，并授予先进连队的称号。

这次野营拉练，虽然已过去快半个世纪，但我至今任然记忆犹新，念念不忘。这是我军旅生涯难忘的一件事，野营拉练对提高保卫祖国的意识，锻炼军人意志，增强军人的自豪感大有裨益。难忘这次经历，享受这段美好的回忆。

景 舒

2019年7月22日

景舒: 撰稿 制作 配乐 插图

2022年7月16日完成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