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军”杀到牛田洋，——原0491部队学二连，冷中成

冷中成

前言十多年前，曾为川外法语系出版《无尽怀念的岁月》一书供稿。文章记叙了包括我们川外法语专业毕业生赴牛田洋接受“再教育”，自然也包括7.28在内。值此《7.28强台风》53周年纪念日之际，将“怀念”文章中牛田洋接受“再教育”经历抽出整理献上。其中7.28经历系从台风后的家书中抄录。抗日战争中，日本鬼子无法攻进四川。川军反而以350万之众出川杀敌。牛田洋接受“再教育”原本没有川外，我们却吵着去了，可能是继承了川军先辈的基因吧!故此文以《“川军”杀到牛田洋》为题。 四川幽默言辞注:“杀”表示“去”。“开腔”表示“说话”。“没有子弹了”表示“东西用光了”。 据说两个四川人游北京，在街上甲说“我们先杀向中南海” ，二人立即被便衣补倒在地。误会解除后在公交车上乙问:为啥不开腔?二人又被抓。解释清楚后在天安门拍照胶卷用光，甲高喊“我没有子弹了”!二人第三次被抓! 此标题用“杀”字，请牛友们别误会! “红卫兵”没了脾气文革进入“夺权”阶段。中央要求“复课闹革命”。可是红卫兵意犹未尽，纷纷介入各地夺权斗争。而且堂而皇之进入各种“革委会”。一群小屁孩占据地市州甚至省部级高官之位，实在不像话!中央只得派工宣队和军宣队进驻大专院校管理这帮家伙。但是有些红卫兵仍然深深卷入地方派性，使“革命大联合”难以顺利进行。该教训教训这帮被宠坏了的“革命小将”啦！为此，新闻媒体不知从何时开始，只字不提“红卫兵”，“革命小将”、“天兵天将”。1968年9月5日，毛泽东亲自为上海的一个调查报告写编者按:“这里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对过去大量的高等及中等学校毕业生早已从事工作及现在正从事工作的人们，要注意对他们进行再教育，使他们与工农结合......”老人家的最高指示，使全国“红卫兵”一夜之间变成了“知识分子”，一下子没了脾气！ 长途电话打到国务院1968年11月，驻川外军宣队传达“最高指示”，说要送我们去四川涪陵军垦农场接受“再教育”。过了几天，我班同学有个北京朋友传来消息说：国务院决定，凡外交部驻外使领馆翻译，和属于全国分配的各地外语学院毕业生，统统都去广州军区牛田洋军垦农场接受解放军“再教育”，并且作为国家人才储备待分配!那个年代，我们内地人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看到大海。当时川外的毕业生虽然不属于全国分配，但是我们学法语的毕业生却“计划单列”属于全国分配。北京方面透露，在国务院有我们的名单!知道此“机密”后，大家高兴得跳起来!为什么通知我们去本省军垦农场，有没有搞错啊？大家一起去问军代表。军代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北京方面还透露，主管此事的是国务院外事局主任，叫丁雪松。我们七嘴八舌缠着军宣队，一定要给国务院丁雪松打电话落实情况。那时落后的通讯，需要多次转接的长途电话竟然接通了。更出乎意料的是，丁雪松听完军代表的汇报，立刻爽快同意我们去牛田洋接受“再教育”。并且笑问军代表，是不是四川同学们“造反”啦！我们在旁边听见军代表和丁雪松的对话，兴奋得简直无法形容!后来才知道丁雪松是女的而且是四川人，还是新中国首位驻外女大使。难怪我们“造反”成功。原来是得到了老乡的照顾啊！ “川军”杀到牛田洋不料过了几天军宣队突然宣布：上级指示，去广东汕头等于“出国”!因为那儿离港、澳、台近。所以有关方面要对我们进行严格政审，不合格者不能去广东!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因为每个人都有被淘汰的风险。大部分同学觉得自己可能过不了“政审”关!绝望的我们，整天在宿舍里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用男生想得到的粗话、脏话咒骂“有关方面”！不过，政审结果出乎意料。倒霉蛋只有一位在台湾有亲戚关系的女同学。这样，俄语系和英语系的同学都非常羡慕我们要去广东! 我们也飘飘然，觉得真是要“出国”似的!我们法语专业毕业生就是不一样，又从破铜烂铁变成了“稀有金属”。但是后来的实践证明，留川接受“再教育”同学比我们幸运得多。因为他们在涪陵军垦农场自由得几乎和下乡知青一样。而我们到牛田洋的“川军”不但没有沾国务院的光，反而脱了几层皮，7.28伤亡惨重。本人也险些丢了小命！这是后话。其实“有关单位”认为我们要“出国”也没有什么错。因为古代四川和重庆统称“蜀国” 。而广东广西，江浙一带叫越国。既然“政审”通过，我们要“出国”啦！大家欢欣鼓舞，奔走相告!1968年9月15日，由川外法语1967级(本年级只有一个班)8男9女组成的“川军”从重庆出发杀到牛田洋! 0491部队学二连乘火车途径桂林时，我们又说服了军代表同意大家下车进行了桂林一日游。18日入住广州三元里军区招待所。19日从广州乘军车到达西牛田洋潮阳县河溪公社0491部队。男生分在学二连。全连有4个排，每排3个班。我在4排11班。排长以上由解放军担任。副排长以下由学生担任。女生入住离我们一公里外的女子连。我们的营房实际上就是竹棚，从墙壁到屋顶都由竹子、竹叶建成，坐落在围海造田以前的大堤上。就连睡的床都是竹子做的，真够“纯天然”。由于年轻，我们对这种原始的简陋居住条件并不在意，反而觉得很有趣。 “川军”第一天败下阵来学生时代都有劳动课。但是大部分是“手工劳动”。大学期间，基本上没有什么劳动。红卫兵运动时期，更没有体力劳动啰！第二天，同先到一个月的战友们下地开镰抢收水稻。原以为我们“川军”都是20岁左右的小伙子。用成都话说就是: 不得虚!出乎意料的是：我在11班长(40多岁）带领下，和全班战友干活时，竟然手忙脚乱，气喘嘘嘘！原来他们先来一个月，每天如此磨炼，本领已经比我高强多啦！特别是一边干活还要一边高唱革命歌曲，一边比赛谁最卖力气！他们收放自如，我却累得不行。这种干活方式他们已经习惯啦！我们四川这帮最年轻，原来以为最能吃苦耐劳的初生牛犊，一天下来竟然累得半死不活!故可谓: “川军”第一天就败下阵来!我们“川军”经过一个多月的磨炼才适应下来。连里其他解放军干部，从指导员，副指导员，事务长到所有排长都像川外军宣队一样，对我们客客气气，和蔼可亲!大伙特别喜欢亲近胡家宽副指导员。他总是笑嘻嘻的和我们一起干活。现年八十多岁的胡指前几年联系上了我们。目前我们在学二连牛友群里，天天都可以聊天呢! “臭知识分子”的娱乐至今还记得11班牛友的姓名。听说有几个已经到马克思那儿报到去了。我的床(一块木板）紧挨着30多岁的北外瑞典语教师辽宁人杨迟。他和外交部所属单位及中大同学，都比我们早到将近一个月。他详细给我介绍了许多注意事项。他说话爱加“他妈的”。面临“再教育”环境，大家似乎意识到，凡是“文雅的” 都是“资产阶级的”，必须要学“俗气”点。于是大家有意无意的互相打听各地方的粗话，脏话。杨迟老师在学校对学生说话时肯定没有“他妈的”!逗笑中，各种“绰号”应运而生并落到一些人头上。当然，太过分的绰号仅在相互“攻击”时使用。比较文雅的绰号基本代替了姓名。例如中大的黄捷年为人忠厚，干活一顶两。大家都叫他“老黄牛”。外交部服务局来的满族人牛贵泉(英语30岁以上)，也像老黄牛一样忠厚老实。我们按“刘三姐”影片中的男主角称呼，管他叫“阿牛”。 我的“标准北京话”班上幽默活跃的罗俊华(中大英语）是我的偶像。他性格开朗。嘻哈大笑之处一定有他，而且怪笑声非常独特。我现在才悟出: 周星驰的怪笑声出自罗俊华。因为罗俊华“发明”那样笑的时候，周星驰才六岁!罗俊华喜欢和我一同逗老黄牛和阿牛玩!阿牛一口北京土话，其特点是卷舌音重。罗偶然见我夸张的卷起舌头学阿牛说“北京话”，如获至宝的起哄大笑。以后当他逗阿牛玩遇到反攻时，马上就高喊: 小冷，快来说你的“北京话”!我很凑趣地刚刚卷起舌头还没有发声，罗就哈哈大笑! 弄得阿牛也只有跟着傻笑。一天晚上，他正和其他排的广东牛友相聚聊天，见我路过立即招呼我过去介绍说:这是川外的小冷，北京话最“标准”! 要我说一句给大伙听听!我也很凑趣的照办。刚刚卷起舌头，他就带头哈哈大笑。牛友们自然也会跟着笑!这就是我们接受“再教育”期间的“娱乐”生活。其实也是一种发泄内心深处苦闷的法子。 “川军”被陷“反标”坑11班两位学尼泊尔语的孙正才(班长）和杨明清是四川人。也算是“川军”!我同杨明清结成了“一对红”。虽是老乡，每天劳动结束晚饭后仍然必须在一起“交心”和“斗私批修”。老杨告诉我，他同“老孙头”孙正才班长出国留学，是从拉萨开始步行，越过中尼边境，像唐僧取经一般历尽千辛万苦，才到达加德满都的。文革前普遍管最能吃苦叫“革命”!所以他们应该算新中国最“”革命”的留学生!然而，最不幸的事情偏偏落到我的“一对红”身上!连里突然出现“反动标语”!因为有人在厕所隔板上潦草的写“打到乇”三个字。尽管“到”和“倒”是两回事，第三个不是哪个的“姓”。在宁左勿右的年代，公安局仍然断定那是“反标”!经过核对每个人的笔迹后，认定杨明清和陈德言(我川外法语班好友）为“嫌疑人”！由于老杨出身“贫下中农”，首先被排除了作案的嫌疑。剩下可怜的陈德言被轮番逼供两个多月。虽然出身不“硬”不敢激烈反抗，也没有屈打成招。后来不知是陈德言冷静的摆事实讲道理无可辩驳之故，还是军方反复核对笔迹后改变了主意，重新认定杨明清为“嫌疑人”。那时写“反标”就是“反革命分子”啊！不枪毙也得坐牢!老杨当然整死不认账。仗着贫农出身、共产党员、外交部驻外使馆翻译等头衔，他每天脸红脖子粗的和军方大喊大叫的反抗......仔细想想，三个字的“反标”里就有两个错别字。“臭知识分子”写得出这么“臭”的“反标”吗?位于学二连营房外大堤上的公厕，任何外来人都可以自由进出。不明白公安部门为啥不怀疑是外来人写的。直到离开牛田洋，老杨的问题还是被“挂起”。估计回到外交部也没有好果子吃。此案四人帮垮台后肯定能够迎刃而解。唉，牛田洋“川军”并没有真“杀”人，却反而差点被“杀”啊! 梦话危机出身“红五类”的外交官尚且如此遭遇，我们出生“黑五类”的人当然是惶惶不可终日。本人睡觉有说梦话的毛病。旁边的杨迟常常逗我：“小冷，你他妈天天晚上说梦话，太危险啦！万一你白天想什么，晚上梦话中说出来，我操……哈哈哈......”!我虽然笑骂说: 大路杨(此不雅绰号为罗俊华他们广东人所赐），你他妈的可不能乱说啊!他说: 小冷你尽管放心，我就是听见也绝不会说。就怕别人听见!我虽然嘴硬，心里也觉得有道理。常常在心里咒骂自己说梦话的臭毛病。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啊！为了避免灾难降临，我每天在例行“晚敬”时特别虔诚，非常害怕心生什么杂念! 祈祷时比西藏人一路跪拜朝圣还虔诚!在高度保持“革命警惕性”中过日子，真难受!但是两年间我从未在梦话中冒出什么“反标”之类的胡话！ 学三连的“突发事件”既然有“晚敬”，当然就有“早敬”。我们每天六点起床，几分钟内必须拆下蚊帐裹进被子，将被子叠成豆腐块，不能有半点马虎。哨音一响，立即紧急集合跑步到“早敬台”前山呼万岁，还要祝那个后来的叛徒“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接着高唱《东方红》。东牛田洋0492部队学三连的“早敬”，搞得比我们西牛田洋学二连还厉害! 他们规定每天起床哨音一响，就得一跃而起并高喊“*****”!然后边唱《东方红》，边下蚊帐、叠豆腐块被子......而且每天谁第一个喊出“*****”，将受到表扬!比我们低一个年级的川外法语68级，在我们闹着“出国”将近3个月后“杀”到了东牛田洋，入住学三连。姓易的“川军”老弟每天早上起床总是争不到第一，未受表扬非常不服气。一天他醒得特别早，就决定不睡了，好争取第一个喊 “*****”，捞个第一名。恰恰那天值班的排长也醒得特别早，决定提前进营房查铺。我们的易老弟，高度紧张地在蚊帐里偷偷盯着度方步而来的值班排长。凑巧的是，排长快到他床前时，下意识地用手去摸挂在胸前的口哨......紧盯排长动静的易老弟在“第一时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声！其他战友从梦中惊醒，糊里糊涂跟着高喊口号并一跃而起……被这“突发事件”吓得魂不附体的值班排长，回过神来后勃然大怒!可怜的易老弟不但没有受到表扬，还挨了一顿狠批! 会说话的“牛”压力产生的精神紧张，还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志调节。繁重的体力劳动，却使人难以承受。自从1968年7月，牛田洋筑堤拦海工程全面完成后，围垦面积达2万多亩。这么多水田，翻耕、耙地主要靠解放军的拖拉机。但是，笨重的铁牛往往转弯或停下来又开动时，会在水田中压出许多半人深的大坑。这些大坑种海带还行，种水稻却万万不能。于是，平整大坑任务就落到我们头上。从国画中可以看到农夫用手扶着犁耙，跟在水牛后，一派诗情画意。可是牛田洋名不符实，根本没有牛。初春，在仍然刺骨的冬水田里，我们上身穿旧军棉衣，下穿裤衩。四个男人扮演一头水牛，拉着犁或耙高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才是牛田洋会说话的“牛”!由海滩围成的稻田，每平方米至少有几十个烂贝壳，它们锋利的刀口无情地扎进我们白嫰的脚板心。大家双脚伤痕累累!好在有老人家语录鼓舞，我们牺牲都不怕，还怕烂贝壳？不过，最重要的是，盐碱对伤口有消毒止血作用。所以，我们天天流血，却无人牺牲。人类的适应能力也真够强，不久大家就摸索到下脚的技巧，灵敏地避开“刀锋”，减少流血。而且一年后，我们脚板上的伤疤老茧，已经同当地贫下中农消灭了差别。当地人讲潮州话，我们根本听不懂。罗俊华(他是潮州人）翻译说，当我们身穿旧军服列队路过时，他们议论说:“这帮人都是在文革中犯了错误的大学生”!我们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插秧“突击队员”四川的大春作物只有一季，牛田洋却是两季。拉犁、拉耙、插秧、薅秧、除草、割谷、打谷、挑谷……如此这般，我们干了整整两年零三个月。每一种活劳动强度本来就大，排与排之间和班与班之间还得开展竞赛，强度就更大。加之边干活还要边比拼革命歌，单用“累”字无法表达。我因为插秧速度快，被选入插秧“突击队”。其实干什么事都可快可慢。我们10多头“公牛”既然被选中，一种荣誉感使我们加倍拼命!我们集中在一个田里一字排开，互相之间又要暗中较劲! 所以我们“突击队”的插秧速度明显比其他牛友快得多!我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经历革命大串联、学红军步行万里磨练，都累得招架不住啦!那些外交部来的老家伙虽然不参加“突击队”比拼，显然也累得比我们惨！更够呛的是女子连，因为她们干的活同我们没有两样。 潮州水布属于亚热带的汕头地区夏季的确很热。但是住在大堤上，海风频吹，出乎意料的凉快，晚上还得盖棉被。不过，更加出乎意料的是，炎热的夏季，男“贫下中农”比法国人还开放! 我们穿着裤衩在水田里干活。他们不但一丝不挂，还经常赤条条若无其事和女人迎面相逢或擦肩而过！他奶奶的，咱们学贫下中农还学得不到家啊！于是在水中干活时，纷纷脱掉裤衩“赤诚相见”！不过，我们始终学得不到家。因为不敢像他们那样大摇大摆在大路与女人“赤诚相见”。而是在关键部位围一条“潮州水布”。这实际上是一条花布围巾。围在腰间，比超短裙还短。用它可以当帽子、披肩、腰带、浴巾、超短裙、在田坎上午休的“床单”、将深陷泥坑不能自拔的战友拖出来的救命索……可以说，用惯潮州水布，简直觉得它是万能的! 转战东牛田洋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瞬一年过去。1969年4月，我们学二连奉命去东鮀浦“搞工业”，其实就是农村中很普遍的的土法制砖。但是制砖基本材料是山上的黄色粘土。因此，连队成立了一个以学生为主的爆破组。我们“川军”唐立远同学被选为爆破组的骨干人员。每天遥望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手持雷管的安装动作，为他捏一把汗!这种活虽然比农活略微轻松，而且住瓦房。但因驻地不临海边，没有海风，热得要命。好在五月底又奉命到东牛田洋维修内河入海处的水闸。大家又在东牛田洋的老海堤住上了竹棚营房。“陆军”转成“海军”后是在水中干活，已经习惯一丝不挂的我们又开始“赤诚相见”！谁知就在大家心情稍微舒畅时，灾难却悄悄临降。 七.二八强台风《7.28》对牛友们都是刻骨铭心。以下是劫后余生写的家书，节选如下：死里逃生、失魂落魄、惊魂稍定，什么东西都被海龙王抢去。总算借到一只钢笔来述说我们惊心动魄抗击强台风，死里逃生的遭遇:听说过台风吗？只听说没有亲身经历，怎么可能知道它的厉害！7月27日，中央广播电台预报广东汕头地区28号将有七、八级台风。晚上天空布满黄云，地上出现从来没有见过的，非常惨淡的黄颜色，气氛非常诡异!晚上点名时连长作抗台风动员。他讲了他们经历过的抗台风的经验。他说，周总理很关心我们，要求大家认真抗台风。为此，全师的无线电话务员，准备用绳子把自己拴在海边大堤上，随时报道海涛情况。并且说，如果海堤要垮时，我们学二连是上堤抢险的第二梯队。目前的任务就是在营房待命。半夜12点我被冻醒起来上厕所。只见天空乌云密布，东南风呼啸而来。回到床上关好竹窗倒头又睡。早上5点半起床风更大，还夹杂豆大的雨点。排长说，这就是七、八级台风了。我说：“他妈的(排长常用语），原来台风也不过如此！”排长笑着说：“老弟，你没有运气看到12级台风啊”!谁知洗完脸风更大了，而且夹杂着倾盆大雨。我们的竹棚营房开始摇晃，弄得大家不敢出去吃饭。排长说：“这风下午才能停，不去吃饭怎行”!正说间，营房猛烈抖动了几下，简陋的竹屋里开始漏雨。排长命令: 立即打背包!把所有床板取下来顶住营房的东南方。他命令10班顶住，11、12班冲出去，到食堂吃饭。我们穿着短裤刚出门斗笠立即被风吹上了天空，人也站不稳。但我们还是拼命冲向炊事班。突然，大家发现离我们不远的解放军工兵营房被大风揭去屋顶!我们喝着姜汤，吃着早饭，还笑着讲述工兵营屋顶飞上天的情况。突然，我们的饭堂屋顶也被吹开一个大洞。连长立即命令1排抢修，2、3、4排继续吃饭。饭后我灌满一军壶姜汤，又顶住狂风暴雨跑回营房。远处防波堤外海浪剧烈冲击着大堤，我立即想到连长说的那些无线电报务员是不是还在那儿!谁知道就在此时（早晨7点），我们东牛田洋解放军炮团附近的海堤已经缺口！回到4排屋内，眼见10班快顶不住了，我们马上换下他们。这时，我们用尽平身之力，也抵挡不住竹棚屋子的倾斜！突然，我们的屋顶也被撕开一个大口!口子越来越大，猛烈的暴雨发狂地冲进来。有人拿床板爬上去盖，那里盖得住？，结果连人带板被打了下来!猛然间，我们的房顶全部被抬上了天空！排长吼道：“他妈的，这哪才止七、八级，十二级也有余”!这时，副指导员胡家宽来到我们排，他鼓励要大家一定要顶住。他带领我们高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虽然这语录被引用、朗诵的次数早就创吉尼斯纪录，但是我们喊破嗓子也没有用啊! 四散奔逃此时，东牛田洋、中牛田洋、西牛田洋，整个八百里长的海堤，一个接一个的地方都在缺口！海水猛烈地向我们涌来，十八级强台风中心席卷着牛田洋！突然，二排和炊事班的房子垮了，他们全部被压在下边。哗啦啦，我们拼老命顶住的营房壁也倾斜成45度。排长和副指导员大吼：“大家继续顶住!”轰隆隆，一股巨大的力量向我们这破烂的，可以抵挡风力的竹子墙壁压来!由于我们的反作抵抗力用力，本来深埋土里的营房壁被连根拔起，并向我们压下来，把大家压在竹棚下！等于又有“屋顶”盖住了大家。挣扎中，我眼前出现白晃晃的亮光，原来是我的全力抵抗，竟把压住我们的竹墙壁撕开了个口子！说时迟那时快，此时不逃命，更待何时？我一闪身钻了出去，回身一手抬着洞口，第二个人也钻了出来。我们合力抬着洞口，第三个人又钻了出来。谁也没有跑，齐心合力，抬着这个逃命洞口。此时台风也往洞内钻了进去。风一灌，整个鼓满气的竹棚墙壁飞上了天空。被压的战友们全都爬了起来。仅有一位同学的大腿被竹子刺穿。我除了在抬洞口时用力过猛，手弄掉两块皮外，身体完好无损。营房被连根拔起不见了，没有什么可以挡风啦!此时天昏地暗，两米外看不见东西。几厘米外互相听不见对方哪怕是吼叫的声音。狂暴的风雨抽打着我们，仿佛要我们投降。妈的，台风也会虐待“俘虏”!我们只得乖乖地趴在地上，任由暴雨像石头子弹那样打击全身。幸好我们都会游泳，遇水自然用嘴巴吸气。否则早就没命了。我估计此番遇难的几十位大学生和近千官兵，大部分不会游泳。在此严峻的情况下，很容易窒息而亡。台风和暴雨带走我们身上大量的热，大家冷得脸青面黑，不住的像打摆子一样打抖。此时，有人发现旁边一个堆满草席的棚子居然还没有垮。大家不顾死活爬了进去取暖。部分人则爬向大堤背风的一面。时间一分分过去，暴风骤雨只见加大，不见减小。时间过去一小时又一小时，大家冻得像僵尸。为了活命，我同好友刘耘像同性恋人似的紧紧搂在一起“抱团取暖”。当我们想起在学校争取来牛田洋那个种劲头时，不觉为我们自寻死路，愚蠢的“杀”奔牛田洋而苦笑！抗战川军出川还能真刀真枪同日本鬼子拼命。我们这帮“红卫兵”出川面对强台风毫无还手之力!就在我们面对绝境时，八百里新海堤全线垮塌!平时蔚蓝色的海水，现在完全变成黑色污水向我们涌来!使我们营房所在的老堤成为第一道防线。此时，恶魔似的黑色海水已经夺去无数生命，并开始冲击老堤，妄图将我们吞噬!突然，风向从东南来了个反方向。这叫“台风回南”，是风力最猛时刻。我们避风的屋子眼见也快要垮了。可恶的蛇和老鼠还拼命挤进来。我们不愿与它们和平共处，战斗中一只老鼠在我的脚上咬了一口，气得我让它去见了马克思。我们正同蛇鼠大战之际，一个黑影闪进来高喊：海堤跨啦！海水漫过我们这个堤啦！我一个箭步冲出屋外，只见一团黑影飞快地向七团方向跑去。我爬上大堤一看，我的妈呀!黑压压的海水已经漫过我们的最后防线！我不由自主地高喊：“向七团方向跑是顺风，可是地势越跑越低!逆风往五团方向跑就到山上啦”!有几个人立即同意。三排长果断挥手高喊：快走!我们十多个人就顶风朝五团方向奔去。我的天，真的“顶风作案”多难啊！为了活命，大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尽管被翻堤海浪一次次打翻，又一次次像老海龟一样翻回来!大家就这样异常艰巨地爬向五团。此时猪、牛、羊、鼠、蛇、鸭、鹅等以及平常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都拼命挤上堤来...... 灾难中的奇迹此时真的天连水，水连天。天河里的水往下倾倒，风把地上的水扯上天空！水从前后左右，四面八方袭来，我简直有在龙宫行走的幻觉!我们要去的山边，离我们只不过两千多米。可是我们每小时只能前进几百米。从中午12点开始的这次“长征”，竟然用了五个多小时！一路上只见许多解放军战士也和我们一起朝山边方向扑去。他们格外吃力地扛着枪，背着锅以及各种别的东西在台风中挣扎!不一会儿他们也和我们一样，不但扔掉了重物，全身也只剩下裤衩啦！向山上逃命时，大家都跑散了。和我抱团取暖的刘耘不见了，陈德言不见踪影，喊顶风走的三排长不见了，我们四排长不见了，副指导员不见了，连长和其他11班战友，没有一个人和我逃跑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个12班的陈义礼!他是从印尼回来的侨生。我们互相鼓励着，在狂暴的风雨中拼命挣扎着往山边奔去。快到山边时，黑色的海水已经淹到了我们的脖子！爬上山后，我们还心有余悸，继续拼命不停的往上爬，直到确信海水再也追不上我们时才停下来。此时才感到又冷又饿。一屁股坐在山坡上，边喘气边刨地里的红薯吃！逃跑中，每个人都以为其他战友牺牲了!但是，奇迹出现了：学二连的战友们虽然逃的方向不同，遇险不一样，自救方法也五花八门，却一个人也没有牺牲！我们11班的战友和陈德言他们12班，以及其他战友，大部分人都顺风跑错了方向!顺风跑固然不费力，跑得快。可是越跑地势越低啊!眼见再跑黑色海水就要冒过头了，有的见树就爬，见石头就抱，见漂浮物就抓......幸好墨色海水没有继续上涨，所有被困的同志们又冷又饿，在黑色海水中泡了一晚上，终于熬到台风过，水退潮!当然，有的抓住漂浮物不放者遭遇更惨些。刘耘平日因行动迟缓，广东同学给的绰号最长，叫“慢动作楼文”（广州话：刘耘=楼文）。当我仅剩一条裤衩，狼狈不堪去五团卫生部包扎伤口时，只见他穿着厚厚的军棉衣，笑嘻嘻地朝我走来。这说明他老兄比我们逃得快，而且先到一阵啦！紧急情况下动作不慢呀！原来他老兄平日是在“韬光养晦”啊！因为学二连创造了无人牺牲的奇迹，还挽救了连长那小子。他在生死攸关时刻，丢下全连学生自己跑了！如果有人牺牲，他肯定逃不脱责任。由于是“军事秘密”，我们不知他后来是否受到了什么处罚。但是分配工作回四川后，我班郎维忠(绰号阿郎）给我来信“报喜”说，连长被送回了老家，还死了老婆。听过一个冷幽默笑话说，男人一生的三大“幸事”为: 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位既未升官，也未发财的老兄，死了老婆可不算“幸事”！还有一个奇迹是，我们河溪女子连因为营房坐落在山脚下，虽然营房同样不见了，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胡家宽副指导员的回忆53年前的今天，从吹倒的竹棚房靠堤那边的洞口爬出来，部分同志到堆杂物的小竹棚。我们大多数人翻过大堤，紧贴堤脚一米多高的石牆蹲着。台风把房子吹倒到水沟后，留下的桌凳床板吹到天上又拍打下来成为碎片!暴雨像石子一样打在我们身上，耳听不到了眼也不好睁了，过了好一会，不记得是谁高喊堤破了!把眼睁开，只见几米高的潮头迎面向我们扑来!大家爬上大堤，沿堤向生产办公室方向撤离。等我们最后一些人爬上来时，水闸被台风海潮损害坏了。后面上来的人都是有伤病，在劳动中腿脚受伤未愈或高度近视者，哪能爬得过水闸啊！幸运的是堤边有几排飯碗粗的防护堤树!我们爬上树后，潮水就漫过堤了!比黄河壶口的水还要凶狠!不一会儿，潮水猛湧过来，四面一遍汪洋!我们紧紧抱着树，看到的是大块防护堤石头被潮水掀到堤面，又一个潮头将它掀得无影无踪!很快潮水越升越高，此时已经見不到堤面了!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打来，把我们淹没在水中。水浪盖过后露出头换口气......我们就这样，抱在树上好久好久，一直挨到暴雨小了，狂风也小了，才下敢从树上下来。到了堤上，我清点人数共16人。我们沿大堤慢慢前行，来到师生产指挥部看，空无一人!只见大飯盆中有残留的饭。大家又冷又饿，哪管干不干净，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厨房里还有高过膝盖的海水，发现被海水浸泡的面粉和木柴。正好有人有打火机，虽然海水泡了还能打火。大家撕下墙上的纸，在灶台架起了锅，桶里清油倒在锅里。在木柴和纸上也浇上油烧起火来炸油饼!油饼炸好后，我们美美的吃起来!不一会儿，陆续逃来一些解放军战士，我们反而充当了接待站工作人员!很晚了我们才离开那儿，沿着海水浸泡的路来到公社的玉井大队。公社的民兵和社员热情接待了我们。苐二夭29曰一早，我们16个人又返回原地。只见我们所住的竹子营房统统一字形倒在堤边水里，什么都没有了，好凄凉啊！不一会儿，远处堤上来了一群人，原来是我们连的沈指导员带人来找我们了。一见面大家都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后来听说7.28当晚有2200多人失踪。我们是其中的16人!狂暴的台风吹坏了地方和海军的风力仪表。据说仪表记录到每秒54米就坏了!所以只能估计这场台风在17一18级以上! 广州军区的嘉奖七.二八强台风后，由于连长关键时刻过不得硬，灰溜溜的，对我们的训斥减少了大半。此时人心涣散，都盼望分配。广州军区后来出了“八条”决定，大意是放宽对我们的管制，发给每人一套精装毛选和红宝书，一套陆军军服和一套海军军服，算是对我们英勇战台风，成了仅剩裤衩“无产者”的嘉奖和补偿。我们穿上新军服照了好几张帅哥黑白照，一扫往日穿着旧军装那个“犯错误学生”的倒霉象。图为我与“慢动作楼文(左）”的合影。 牛田洋婚礼我和妻子刘德芬是小学同班同学。尽管我读小学几次转学，初中我们又考进同一个中学，又是同班同学! 我是少先队中队长，她是小队长。我召开队委会时点名要她发言。她低着头红着脸从来不发言!文革大串联中，我路过绵阳住在亲戚家。第二天亲戚带我去饭馆早餐。在饭桌上又和刘德芬同学不期而遇!我们肯定是前世有缘啊！从此以后开始书信往来。我到牛田洋接受“再教育”期间，书信往来的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7.28灾难后回到河溪。平日凶神恶煞的连长不见了踪影。我估计他老兄挨批去啦！此时爱神的力量驱使我“杀”进连部，对指导员套了一阵近乎后说: 我们可能很快要回四川啦！真是舍不得离开连队啊!特别舍不得对我们最好的指导员啊......我接着说: 指导员，我们内地人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看到大海!我的未婚妻......我想叫她来牛田洋结婚!指导员听后点点头，吩咐我不要给其他人说!我喜出望外，立即发电报叫她速来广东完婚!连长回来后，大概指导员也对他保了密!直到刘德芬到了，连长才明白指导员背着他干了件大事! 其实指导员应该是连队的老大。连长应该听指导员的。可是我们的指导员忠厚。连长心凶，长期独断专行。指导员大概也有意独自作一回主。不知道他们怎么统一思想的。反正人都来了，连长开了介绍信，让我和刘德芬同学到河溪公社领了结婚证。把她安排在团部家属营房，也是我们的“新房”!胡家宽副指导员当了主婚人，只准11班和“杀”到牛田洋的“川军”在团部军营里为我们举办了“低调”的婚礼!我的铤而走险，显然对连里的战友们是一种精神冲击，也是一种鼓励!老婆在军营度过婚假后，依依不舍的回四川去了。连长迫不及待的在次日的大会上“不点名批评”了“一个人”!我们的“不点名批评”的确厉害。他让你很难受却不能申述。因为人家没有说是你啊！我班陈翼航(香港同胞）回来读书也回不去了。他，俊华和我，我们三个也最谈得来。他当时坐在我的身边，见我难受的模样，虽然知道我不抽烟，还是递过一支烟并替我打火点燃!这是我一生中抽到的最美味的香烟!它像潮州水布一样令我终生难忘! 永远的历史之“谜”本文前面已经交代，文革前包含法语专业在内的稀有语种属于全国统一分配。文革搅乱了一切。国务院准备在牛田洋“储备”的外语人才中，已经放弃了我们川外67级法语专业毕业生。当然68级以后的肯定都放弃了。当得到内部消息，我们“造反”成功到牛田洋时，外交部各部委所属单位，和中大，暨大等计划内的“人才”都比我们早到一个多月。川外法语68级在我们“出国”后将近3个月，才追随我们“杀”到了东牛田洋，入住新成立的学三连。四川大学外语系的也和川外68级一样，晚三个月同时到达0492部队学三连。听说东牛田洋原本只有一个学一连。后来才增加了学三连和学四连。(昨天看到牛友的文章说他是“学六连”），以及女子连。牛田洋后来究竟有多少学生连啊？这样就不得不使人怀疑:是不是因为我们川外“造反”成功，才使得各地方的“人才”虽然晚了几个月，也纷纷汇聚到了牛田洋啊?由于我们“造反”成功，所有晚到者都沾了我们“川军”的光啊!如果真的是这样，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是我们害了他们啊！特别是7.28强台风，我们学二连没有人牺牲。可是晚到东牛田洋三个月的川外68级牺牲二人，川大牺牲六人！那么不算东牛田洋第一批到的，晚到几个月，以后在台风中牺牲了的数十名牛友，和我们的“造反”有关系吗？是不是丁雪松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后，国务院干脆决定:让该去的“人才”都到牛田洋去呢？但愿没有我们什么关系。此秘密谁能解得开啊？让它永远成为历史之“谜”吧！ 后记:1970年11月之前，中央军委，外交部所属单位，几个机部和大专院校老师都回原单位了。中央各部委要人单位选中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大部分人哪里来哪里去意料之中，能够离开牛田洋也兴高采烈。刘德芬同学在绵阳银行工作。她也获得最后一次探亲假，在我们回川前，轻车熟路的第二次来到牛田洋!我们一路经广州，韶山，武汉补上了“旅行结婚”!“川军”回到成都被统一分配全省各地。只有陈德言留在成都。我因为爱人关系被“照顾”到绵阳。刘耘去了江油。被同学冠以“三剑客”美名我们三各奔东西当了教师。后来陈德言和刘耘都多次获得援助非洲的机会和赴法国学习机会。刘耘成了四川省国旅部门经理。陈德言当了省社科院一个研究所长。我则最终到了外贸系统，有机会每年两次参加广交会和陪同各级领导出访发达国家，参加国际交流。还被加拿大政府选中，由外经贸部派遣到魁北克政府部门，当了一年半“洋公务员”!最后成为四川省贸促会国际联络部长。都在成都工作，退休的“三剑客现在还保持经常聚会，喝茶聊天。图为“三剑客”仍然保持牛田洋习惯，和别人逗笑时总是一致对外!(照片为大学班团支部书记，付佩生同学在北京组织川外同学聚会时抓拍）。左 :陈德言，中: 刘耘，右: 冷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