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位截瘫的铁道兵战士

采薇

　　题记：北京冬残奥会给我的灵魂深处产生了巨大的震撼。使我想起了一个高位截瘫的铁道兵战士，在我工作的部队医院，住了近9年。

退休后，来美篇正当年。今天，写写铁道兵残疾小战士。

　　1971年9月，我从陆军第40医院调到乐山的第372医院内科工作。我们科室有4个卫生员，我是其中一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厕所、擦窗户、扫地、拖地、拔草，做内科病区所有的清洁卫生；给伤病员端水、送饭、倒大小便盆；每天从早上6点干到晚上7点，我们从不觉得脏、累、丢人。而是每天清晨，迎着朝阳，手牵手，唱着歌，穿上白大褂，一干就是2年。

很多年后，我们4个小卫生员在成都聚会，她们3个不约而同的问我：20床后来去哪里了？

20床，这是部队医院对伤病员的称呼，我把她们退伍后，我知道的有关20床的所有情况做了介绍，大家无语沉默了许久。

　　铁道兵8815部队师部当年在四川省乐山市，部队奉命修建成昆铁路。这条铁路，平均1公里就有1名烈士，伤残的更是不计其数。20床小李就是修建成昆铁路坑道作业塌方时，为了抢救他人，重伤致残。小李酷爱文体活动，篮球、乒乓球、羽毛球、唱歌跳舞样样会，典型的基层连队活跃分子，参军第一年就光荣入党。

小李是安徽籍1970年农村兵，至于他是哪天住进内科的，我们4个卫生员都不知道。只见他每天躺在病床上，反复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前苏联小说。那年，他不到20岁。

　　我们卫生员负责给小李送饭喂饭、端屎倒尿。慢慢的其它伤残病人都有家人来接，只有小李无人问津。有一天，小李把晚上的安眠药都吃了，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封遗书。我们才知道小李是孤儿，是人民公社养大，吃百家饭的孤儿。十几岁在公社打扫清洁，端茶倒水，分信送信的小勤杂工。当年，得意的“安徽小雷锋”现在成了废人，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轻生。

小李没有任何豪言壮语，也从不提及他是二等功臣，就这样默默无闻的躺在3病室20床。

　　那年，我们4个卫生员，有3个退伍离开军营，我留下提干了。科里有4个年青的小护士。

护士工作除了遵医嘱操作各种治疗工作外，还有一项临床护理工作。这项工作必须给小李导尿掏大便，亦或是灌肠排便，每天按摩肌肉受压部位，白天半小时翻身1次，晚上2小时翻身1次。每天上午用红外线烤灯照射臀部，防止褥疮感染。简单却繁杂的护理工作，没有人叫苦喊累。

那年，小李知道未婚年青护士上岗后，他给科主任和教导员写了一封信，要求结过婚的老护士来承担这项工作，不要干部子女的医生管他，也不要首长们的女儿掏大便导尿。我们几个年轻医生和小护士知道后，集体找了教导员，也找了小李，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工作。他和我们都是来四五湖四海的战友，我们是普通的医患关系，没有特殊女兵，干部子女更要以身作则。后来，很多年后，大家才知道，这些人中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长的女儿、有大军区副司令的女儿、有集团军长的女儿……

　　有一天，小李嚎啕大哭，坚决不吃饭，想用绝食来结束生命。一问才知道，他所在的铁道兵部队转战去了陕西安康，和他一起入伍的老乡那年都退伍回老家了。我们的朱护士长是抗美援朝老兵，丈夫是149师参谋长，一个妈妈级别的领导，备受大家尊重。朱护士长特别为他包了饺子，一个饺子一句安慰话，我们全科医护人员围了一圈，看着护士长喂他吃猪肉大葱馅饺子。那感人至深的场面，至今，我都不能忘怀。

小李的津贴存到52元钱的时候，托护士长给他买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从此，小李略微有了笑容。

　　有一天，我上临床班，科里来了一位首长，他是铁道兵西南指挥部政治部张主任，开国少将。他自带了一部轮椅，我们几个给首长秘书和警卫员商量，要求用轮椅推小李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没想到将军问小李的愿望时，小李提出想看一场篮球赛。那天，应我们内科发起，挑战外科，一场专门为小李而打的篮球赛开始了，我们推着小李，在将军的陪同下，满足了小李的要求，第一次见小李拍手大笑，我们内科的全体医护人员都到场，观看这特殊的篮球赛。将军出院时，特批轮椅赠送小李。

　　有了轮椅的小李，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篮球场边上看别人打球。年复一年的过去了，直到1978年，医院奉命腾空病房，准备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住了近9年医院的小李被送走了，荣军院来接人时，9年没有产生褥疮感染，没有任何并发症，这在当年是很难得的。

　　今年，北京冬残奥会使我想起了和小冠军们一样年轻的”高位截瘫的铁道兵战士小李”，想起了那些虽然回家，但四肢残废的铁道兵和工程兵小战士，那十几个稚嫩的脸庞在我眼前反复浮现。

我收集冬残奥会冠军谱，是我内心的一份情怀，虽然我已经走在奔七的路上，可当年的点点滴滴始终萦绕着我。

原创：采薇

图片：采薇

音乐：永远的铁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