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头

庄小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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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今农村还有一些人办事非常讲究“彩头”所谓的彩头就是吉祥、好运的预兆，这当然都是大家希望能够得到的。于是有很多人都会求神拜佛祈祷吉祥好运的彩头，以实现心里美好的愿望。

李家庄的李明智就是这样一个人。

李明智靠着一份勤劳吃苦的劲头，承包了村里五十亩水田耕种，每年都要销售大量的稻谷赚取好几万元。十多年下来就积攒了一大笔钱。让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感恩这是菩萨和家神保佑的结果，至于自己的辛勤努力，那都是次要的。

李明智有个明显特点就是非常地讲究“彩头”，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夫妻俩摆好香案，都神态无比虔诚毕恭毕敬地跪拜祖宗和神佛祈求好运，把希望希望寄托在神鬼身上，希望他们能保佑自己全家人平安健康好运发财，儿女出人头地考上名牌大学。

别人逢年过节祭神拜佛都是象征性地表示一下心中的意愿。李明智就不同了，对这样的事情很是执着，几乎是深陷其中走火入魔，属于严重的跑偏现象，看那势头就好像这样的事情做得越殷勤就越有好运气似的。李明智天真地认为人的力量是渺小的，神啊佛啊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对神佛是敬奉有加。

李明智办什么大小事情都喜欢查看黄历找黄道吉日，里面的内容成了他的行动指南。

有人讥笑他是个老迷信，他就会一本正经地反驳道，这些东西都是老祖宗一直传下来的，不会是空穴来风肯定有它的道理，后人必须遵循，否则就会不吉利招致灾祸加身。俗话说抬头三尺有神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算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其中有精华也有封建糟粕，这就要具备一定的区分能力懂得变通应用。对于一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就不必要去抱残守缺食古不化了。

有一次李明智夫妻俩正在毕恭毕敬地祭拜财神时，他们那个十几岁正在上小学的儿子看到父母那种滑稽的样子感到好笑。正在喝水的他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忍不住把一口开水吐到了财神像上，神像整个头部都被淋湿了。这明显是玷污了至高无上的财神破坏了“彩头”。夫妻俩顿时大惊失色吓得浑身发抖，带着哭腔祈求财神原谅小儿无知，声音都变调了。两人汗流满面俯伏在地半天都没有起来。

事后，向来被疼爱无比的儿子被夫妻俩好一阵胖揍，屁股都被打红了。

大家都感到奇怪，在当今科技高速发展的年代，怎么还会有这样冥顽不化的人。

人们心里所谓的“彩头”其实有很多的讲究，例如：大年初一不能洗衣服以免财水外泄，大年初一到元宵节这半个月的时间不能向外借钱，否则会影响一年的财运；做生意的人一大早不但不能向外借钱，而且第一笔生意宁可少赚点都不能赊账，生意开张的时间向外借钱和赊账都是极不吉利的，就意味着只会出钱不会进钱。另外在建新房和红白喜事方面都有着很多关于彩头方面的迷信禁忌，不一而足。

李明智的邻居是个40几岁的庄稼汉子，叫胡图，这是一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他根本不讲究什么彩头，认为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相信勤劳实干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李明智和胡图两个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一个自诩聪明认为自身具备了一定的智慧；一个憨厚朴实看起来比较“糊涂”。

李明智有点吝啬自私爱占便宜，胡图表现得洒脱大气，两个人作于邻居，在一些利益交集的地方胡图好像不是李明智的对手，经常会受到李明智的算计。不过那都是小利益，胡图不会和李明智计较。李明智就认为自己在智商方面对胡图这样的人具备了碾压性优势。

（二）

李明智有一个弟弟，30多岁还是光棍，李明智打听到老婆娘家的一个亲戚有个女儿，和弟弟年龄相仿比较般配。经他们夫妻俩从中一番说合，双方就约好了一个日子相亲。可以说这门亲事李明智夫妻俩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说合成功。

到了相亲这天，李明智做好了准备，他一大早领着穿戴一新的弟弟出门相亲。谁知一出门就遇上村里一家出丧的队伍吹吹打打非常热闹地迎面而来，李明智就愣住了，大呼不吉利，于是临时改变主意通知女方家里另挑日子相亲。女方也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听到男方要更改相亲日子却不知何故，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了。

双方约定的时间又到了，李明智一大早带着弟弟信心满满地出了门，没想到又出了状况，只见一辆救护车打着急切的响笛从村口呼啸而来，把一个50多岁被车撞伤的危重病人抬上了车，路上还留下了一滩血。

李明智当时就傻眼了，“彩头”又被破坏了，弟弟的终身大事不能就此触了霉头，否则一辈子都会受影响，李明智再次提出让女方改日子相亲。

女方开始怀疑男方的诚意了，很是不高兴，这回没有听从男方的安排。女方很快和别人谈成了并很快结了婚。

就这样，好端端的一件喜事被李明智所谓的“彩头”搅黄了，弟弟还在打着光棍。但是李明智没有从中汲取教训，对“彩头”这一套还是深信不疑乐此不彼。

村里有一个和李明智年龄差不多的人叫刘超，在外面打工多年赚了一些钱，和村里大多数人相比，手头还算是比较富裕的。

刘超心地善良，见到别人有了难处总会伸手帮一把，在村里有着很好的口碑。他也是一个不信神佛只相信自己能力的人。

早在十几年前李明智搞水田承包初期，遇上了很大的困难。由于资金短缺一时难以正常运转，李明智急得焦头烂额四处筹款，眼看承包就不能进行下去了。这时他想到了天性宽厚乐于助人的刘超，于是就上门找他借两万元购置农机。两万元不是小数字，两人平时交情不是很好李明智不抱多大的希望只是试试看。没想到刘超对他的创业表示了支持，很爽快地借钱给他置办耕田机和收割机，李明智水田承包得以顺利进行。

刘超在李明智最困难的时候慷慨出手，是对李明智有恩的人，李明智当时是感激涕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胡图在困难时期也得到过刘超的帮助。有一次，胡图家的耕牛突然不见了，找了很长的时间都找不到，应该是被盗牛贼偷了。当时正当“双抢”忙季，家里没有钱购置耕牛。眼看别人家都在热火朝天地搞“双抢”，胡图一家人急得快哭了。刘超当然看不过去，借出了2000多元让胡图及时地在牛市上买到了一头健壮的大水牛才没有耽误双抢农事。多年来，胡图一家人对此事一直是念念不忘。

由于父母年纪大了需要照顾，刘超不打算再去外地打工了，想在本地找什么生意做。他多年在外闯荡，眼光敏锐善于发现商机，看准了机会就会果断地放手投资。至于做什么生意，目前还在考虑之中。

李明智由于身体上的原因，再没有能力大面积承包种地了，打算用手中的本钱在城里找些什么生意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邻居胡图手中也有了一些余钱，竟然也有了进城做生意的打算。

春节前夕，刘超、李明智和胡图三个人同时找到了生意上的投资项目。

李明智和胡图经过一番市场调研后，发现百货批发生意不错，投资风险也低，于是两人决定赶在春节前这段生意旺季的时间开张做批发生意。

李明智就想，自己在智商和能力方面明显地比胡图强，也是大家公认的事实。胡图都能做生意，李明智信心就更足了。

城里批发一条街上有一个位置比较好的店铺，原来也是经营批发生意的，店主赚了钱后搬到市里做更大生意去了，店面就空了出来。胡图先看上了这个店面，与店主谈好了租金即将签合同。

没想到李明智也看上了这个店铺的优越位置，李明智的资金实力雄厚点，以更高的租金撬了墙角拿下了这个店铺。胡图在无奈之下只能找到不远处稍微偏僻一点店铺定了下来，两个人都是憋足了劲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后，李明智和胡图先后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李明智把那尊拜了几十年的财神到到了城里，拜得更勤快了，“彩头”上的功夫也做得更足了。

（三）

刘超却看准了更大的商机。

今年下半年的时候，李家庄村前的那片山地上，来了很多政府勘探技术人员，听说在山上发现了一种金属矿，可能会办大型的开采工厂。刘超从后续的种种情况看得出来，应该是一种储量丰富的金属矿，如果自己的判断不出失误的话，这里面就有大文章可以做了，很可能是改变人生命运的大商机。

刘超的判断是正确的，很快就有很多技术人员和工人陆续进驻，加班加点地在山间工地上工作。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刘超决定果断出手抢占先机与命运赌一把，倾其所有开一家大型商品售卖部。

刘超立即行动起来，花了30多万元建造了一件颇具规模的百货售卖部，接着又购置了一些配套娱乐相关设施。一切准备好之后，家里的积蓄就花得差不多了，50多万仅存有五万元，这笔款子用来进货还是绰绰有余的，赶在春节之前做生意尽快地打开市场。

一切准备妥当后，刘超把五万多元厚厚的一叠现金用报纸包好小心地藏在贴身衣袋里，驾驶着一辆三轮带斗摩托车进城进货。

李家庄到城里有80多里路，而且大部分都是山道，所以进一趟城里不是很容易，路上需要一个半多小时。

刘超驾驶着摩托车进了城，由于临近春节大家都在办年货城里很热闹。他把摩托车停放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步行去批发城。

这时，路上发生一起严重车祸，很多人密密匝匝地围在那里看车祸现场，几乎是水泄不通。刘超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也是奋力地挤进去观看。只见一辆大货车撞上了两个骑电动车的人，现场很是惨烈。

这时，有几个人猛地挤了过来，刘超被挤得难以动弹，头部被人用胳膊重重撞击了一下感到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这时他下意识用手在藏钱的胸部摸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感觉天旋地转人都站不稳了。

藏在怀里的五万元现金不翼而飞......

刘超浑身冷汗涔涔几乎虚脱瘫软下去，有种临近崩溃的感觉。

一定是刚才凑热闹时被贼盯上了下了手，刘超惊惶失措，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样没有了意识。

待刘超慢慢回过神来后，脚步踉跄着到派出所报了警。警方详细地询问了情况并做了记录后，让他回去等消息。

刘超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行走，一时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自己刚要开业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出师不利欲哭无泪，他为自己该死的好奇心痛悔不已。这件事情如果按照迷信的说法是坏了“彩头”非常地不吉利的。虽然刘超不信这一套，但是眼下该怎么办呢。

此刻刘超心乱如麻，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却没有钱进货了，今天如果不进到货的话年前就不能做生意了，对以后的发展非常很不利的，现在就是筹款都来不及了。难道就这样放弃吗，刘超头都大了，第一次遇上了难关。

这时刘超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了李明智和胡图两人的批发部近期开张，自己曾经对他们两人都有过那么大的帮助，现在遇上了难处他们应该会施以援手的，尤其是对李明智帮了那么大的忙，怎么说都不会拒绝自己，他决定先找李明智救急。

刘超找到了李明智新开的批发部时，李明智夫妻俩正在店铺里搬运货物不停地忙碌着。刘超看到他们的店铺里货物很充足，完全有能力满足自己的需要。

李明智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刘超。看到他那副情绪低落蔫蔫的样子，李明智很是惊讶。当他了解到刘超今天发生的情况时，心里产生了很大的震动并表示了同情，但是得知刘超要在他这里赊账进货时，毫无心理准备的李明智就愣住了，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复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非常讲究彩头的李明智今天开张，对自己的第一笔生意看得非常重要，产生了很多 “彩头”上的遐想，希望自己的生意有个美好的开始并顺顺当当地发展下去，绝对是不能赊账的。

李明智全家人在店里等候第一个顾客，没想到竟然是刘超这个不速之客，而且要赊出几万元的货，库存基本上就搬空了，这对及其讲究彩头的李明智来说，是万万难以接受的。但是对方是对自己有恩的人，现在摊上了事怎么说都是应该帮上一把，不然道义上说不过去。怎么办，李明智眉头紧皱愁容满面，感到非常为难。

李明智同时认为，刘超还没有开业就出了这样晦气的事情，是相当不吉利的甚至可以说是凶兆，换了是他的话生意是不敢再做下去的。

刘超当然理解李明智此刻的心情，是所谓的彩头问题在心里作怪，非常迷信的李明智生意刚开张，是不会赊账破坏彩头的，刘超现在的要求等于是撞在了枪口上。但是现在刘超已经没有退路了，哭丧着脸央求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帮我度过这个难关，等过了年我一定凑钱给你，不会失信的！”

李明智夫妻俩心情非常矛盾复杂，他们到里间商量了好一番，还是认为刚开张第一笔生意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赊欠的，于是心一横做出了决定。

李明智低着头不敢面对刘超，硬着心肠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刘老弟，实在不好意思，这些货都是留着春节前销售的，如果给了你的话现在都来不及进货就要脱销了，会影响今后的生意，你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李明智十分无奈地摊开了手，就等于在下逐客令了。为了所谓的“彩头”，李明智连以前的恩情都不管不顾了，对他来说这是原则上的事情，无论如何是难以变通的。

刘超当然知道再说下去徒劳无益，感到了一种彻头彻尾的悲凉，心情无比颓丧地黯然离开了。

本来刘超是还想去胡图的批发店去碰碰运气，但是今天遭遇了这一连串的打击，感受到了人情淡薄，身心俱疲没有什么信心了，准备就此打道回府。

刘超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从胡图店铺门前经过，被正在忙碌的胡图看到了。胡图见到刘超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一震，就感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立即上前拦住了刘超，热情地将他请到了自己的批发店里。

当胡图了解到刘超身上发生的事情后，心里又是猛然一震，眼圈发红就有了泪光，天性善良的他是感同身受心里揪揪的难过，生意都无心打理了，不知道怎么安慰刘超才好。

胡图对刘超的品质为人是深信不疑的，当他知道陷入窘境的刘超需要大批量进货又无钱交货款的情况后，和妻子商量了一番后，很爽快地决定对他施以援手全力满足他的要求。三个人当即店里的货搬上三轮摩托车。装满车后，店里的货也就搬得差不离了。

就这样，感恩的胡图根本没有多费口舌很是痛快地解决了刘超进货的问题，让刘超感到喜出望外热泪盈眶，好几次背着胡图夫妻俩偷偷抹眼泪，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刘超就此把握住了最为关键的生意起步时期，由于他善于经营，在春节期间赚得了第一桶金，稳稳地站住了脚跟，爆出了生意上的大冷门。

春节过后就有好消息传来，城里一个盗窃团伙被警方端掉了，刘超被盗的五万多资金全部都追了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刘超就还上了胡图的全部货款，真是皆大欢喜。

几个月后，这里兴建了大型采矿场，工地施工热闹非凡，一些后知后觉的人看到商机也想从事商业活动，由于刘超准确地把握住了先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已经具备了无可撼动的竞争实力，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生意越做越大，开了好几家分店，连带着开了多家家饮食店，生意火得一塌糊涂。几年下来，资产就像滚雪球似的达到了1000多万元。

胡图一开始帮了刘超的大忙，刘超始终没有忘记这份大恩，隔三差五到他店里用卡车大批量进货，货物吞度量很大。胡图也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目前资产达到了300多万元，让很多同行看着非常眼馋。

刘超的事业一开始受到那么大的挫折打击，现在看来与所谓的“彩头”根本无关，只不过好事多磨罢了。

所有这一切，都让李明智犹如万箭穿心般地难受，眼红得都快滴血了，这个机会本来时属于自己的的，却让胡图捡了个大便宜，都是该死的彩头从中作祟，让他痛悔不迭欲哭无泪。

李明智拜了一辈子财神希望自己能够交好运，做梦也没想到刘超这样的财神送上门来都被他赶走了。自己那么信奉神佛和所谓的“彩头”，到头来做的都是无用功，这是个多么大的讽刺，李明智就差点要撞墙了。

李明智的生意几年下来不死不活处于勉强维持状态，他有好几次厚着脸皮乞求刘超能够关照一下他的生意，但是的刘超彻底看清了他的嘴脸，没有再给他丝毫的面子，与胡图结成了长期的供需关系。

一直认为自己在智商方面比胡图高出一截的李明智，没想到这回却输了，竟然输得这么惨，他一气之下把那些神佛像摔了个粉碎。

胡图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地表示：“什么彩头不彩头的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在做生意方面要多为客户考虑，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这就是最好的彩头！”

李明智终于醒悟过来，却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