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晒透的日子

夏文瑶

<p class="ql-block">  早晨起来开门,不小心碰到铁门,烫手。盛夏的阳光晒在身上火辣辣的,刚晾出去衣服片刻就嘎嘣焦干,嗅嗅,竟有被太阳晒糊的香味。于是一整天躲在空调房里,不敢露头,直到傍晚才走出屋。坐在门前河码头的石板上,脚放到水里,左右摆动。河水轻抚我的双脚,像妈妈年青时绵如柔荑的手,拂过我被皮带抽得燥热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夏天真热。阳光能晒透所有,也晒透了我的童年,如果在外面疯玩一天,身上会被晒脱一层皮,又疼又痒。那时没有风扇,没有空调,只有一毛钱一支的冰棍和清凉的河水可以消暑降温。夏天的小河是我们的乐园,也是我们常常被妈妈打的根源。</p><p class="ql-block"> 被打在我们小时候是家常便饭。“打是亲,骂是爱”是父母打我们最理直气壮的理由。窘迫、困顿、劳碌、没多少文化,注定那时父母教育子女最有效,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打。常有父母感叹这孩子打皮得了。所谓“皮得了”就是这孩子已具备抗击打能力。能从容镇定地面对父母的拳打脚踢,棍棒相加。我小时候就属打皮得的那种!</p><p class="ql-block"> 七岁时在老家,我和姐姐去潮沟河钓鱼,半天没钓着一尾鱼。傍晚,姐让我扛着鱼杆回家。半路上碰到正在河边割草,比我大两岁的小芹子问我钓多少鱼的?我短发一甩,傲骄的说“不告诉你”!只听小芹“呀”的一声尖叫,鱼钩半天没钓着一条小鱼,竟钓上肥嘟嘟的小芹了……后果是把小芹手拉豁了,到潘先生的诊所缝了好几针,我被妈妈抽了几鞋底。</p><p class="ql-block"> 那时,还没有自来水。吃水用水都要到河里抬或挑。有一年暑假,妈妈一早就把睡意正浓的我和妹妹叫醒去南河边抬水,说要等水煮早饭。南河边离我们家不算远,一路是人家。我和妹妹很快汲满一木桶水晃悠晃悠往回抬。走到半道被小伙伴叫住说,她要帮我们梳头,我们欣然应允。妹妹梳过,帮我梳;我梳过,帮妹妹又梳,打打闹闹忘了时间。这时看到妈妈拿着鸡毛掸一路找来了……我们慌忙去找水桶,哪知水桶里端坐着邻居家光着腚的小男孩,小男孩手不停地在水桶里拍打,水花四溅……妈妈扬起鸡毛掸追着我们打,我俩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还记得妈妈气急败坏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十一二岁,妈妈在外婆的提醒下说女孩子该学学弄针线了,利用暑假先教我拆棉袄。把棉袄的里子和面子拆开洗,把棉花取出来晒。我学了,也会拆了,只是来年我经手的棉袄,五个钮扣处变成五块补钉,好棉袄也成破棉袄。现在还记得,母亲看到,五个钮扣,变成五个洞洞时的愤怒模样,怒发冲冠,就那状态。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了。</p><p class="ql-block"> 过一段时间妈妈又拿来一双鞋底让我纳。我手没劲,顶针顶断了不少根针,针就是穿不过鞋底去,央求姐姐帮忙纳。我用涮一顿锅碗,换姐姐纳两行鞋底。有次姐姐去村庄上玩,走在我家门前小渠对过,叫我把鞋底甩过小渠让她带着纳,我用力一甩,或许因风向不对,或许因我人小力薄,鞋底甩落到小渠里了,小渠水哗啦啦的流,我费了不少周折才把鞋底捞上岸。回家被妈妈用鸡毛掸一顿打乱打。打的理由是我不该投机取巧,自己事应该自己做。潮鞋底不谈姐了连神仙都没法纳,只好放到茅屋顶上晒,一日两,两日三,晒到六月刚要晒干,有天一阵雷雨倾盆而下,鞋底又遭了殃,更没法纳了,再晒。晒着晒着,我大了,上中学了,恢复高考了,妈妈对我又有新要求了,纳鞋底的事就搁浅了。从此,那半只鞋底一直放在我们家里的大木箱的箱底,成了教育姐妹们反面教材,是我笨拙的物证。每年夏天暴伏,小脚的外婆就会一颠一颠去拿这纳一半的,摸得乌里麻哄的鞋底说教,像念紧箍咒一样,念得我头疼,直至我出嫁,92岁的外婆逝去,姐妹们还会想起我纳鞋底那些糗事,时不时的抖出来笑我一通。</p><p class="ql-block"> 少年之前我总犯错。就像“错”字跟着我如影相随一般。那时我家门前不但有一条小渠,小渠前面还有一条河。在小河上用树桩钉成一河码头,伸到河中间,我在这河码头,犯的错最多,特别是春夏,我特贪恋小河内外的风景。喜欢小河的野菱,芦苇,蝌蚪,喜欢坐在码头的木桩上,将脚伸到水里,撩一种叫“虎头呆”的鱼……因此,在河边涮碗,筷子不经意跟水流走了;洗衣服,肥皂不小心沉入河底了;洗鱼,剖过肚子的鱼,悠然地游入水中央了……</p><p class="ql-block"> 为此,隔三差五的免不了皮肉之苦。因脾气急,工作忙,加上我们屡教不改,致使我们一犯错,妈妈便直接上手打。妈妈看上去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温柔女子,但打起我们一点不温柔。要么用裤腰带,(妈妈的裤腰带是皮的,上面带铁头)要么用鞋底(妈妈那时就穿皮鞋了,皮鞋上钉着铁掌),要么是鸡毛掸,那会我们见到妈妈摸腰(抽裤腰带),或弯腰低首(脱鞋)或寻寻觅觅(找鸡毛掸)就知道大势不妙。但打过以后,妈妈总会轻轻摸一摸我们挨打的地方,问一问疼不疼,再叹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p><p class="ql-block"> 一晃几十年过去,我长大变老,不再青春年少。可我依然会做错事。只是再也不见妈妈寻寻觅觅、摸腰或者弯腰低首,蓄势待发,动手打我的样子了,现在才知道,被妈妈打打骂骂的时光,竟是我一生中最被疼爱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夏文瑶 江苏阜宁人。喜欢我的朋友还可以关注我抖音:文瑶(串场河边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