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胠箧 原文及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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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编者留言:《庄子》是代表中国古典文学中诸子散文类最高成就的伟大著作,研究中国哲学,不能不读《庄子》,研究中国文学,也不能不读《庄子》。鲁迅先生说过:"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够先也。"(《汉文学史纲要》)本篇选取其中的《</span><b style="font-size: 18px;">胠箧</b><span style="font-size: 15px;">》,文章的中心是宣扬绝圣弃智的。用历史上四个忠贤的臣子被杀戮、盗跖亦讲道等事实,论证圣人提倡仁义礼智是有利于大盗而危害了天下。原文及</span><b style="font-size: 15px;">参考释文(来自网络)</b><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一并整理分享。】</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b></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22px;">为了防范那些开箱子、掏口袋、撬柜子的小偷,人们必须捆紧绳索,加固门闩和锁扣,这就是普通人们所认为的聪明。然而大的强盗一来,就会顺手背起柜子、扛起箱子、挑起口袋迅速地偷走,唯恐绳索不够牢固,门闩和锁扣不够牢靠。既然如此,那么以前所说的聪明,不就是在为大盗积聚财物吗?</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2px;">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因此,我们尝试着探讨一下:世俗所说的聪明,有不为大盗储备积累的吗?所谓的圣人,有不为大盗守护的吗?为什么说是这样的呢?过去的齐国,从邻里相望、鸡犬相鸣,到网罟设置的地方,再到犁锄耕作的地方,方圆两千多里。整个国家,凡是建立宗庙社稷,以及设置邑屋州闾乡曲等各级行政机构的地方,何尝不是在仿效古代的圣人呢?然而,田成子突然杀死了齐国国君,篡夺了齐国政权,他所盗窃的岂止只是齐国呢?他不是连同圣人的法规制度也一起窃取了吗?因此,田成子虽然背负了盗贼的名声,却有着与尧、舜一样安稳的帝王地位。小的国家不敢反对他,大的国家不敢讨伐他,他就这样世世代代占据着齐国。这岂不就是连同圣明的法制一起盗取了齐国的政权,并以此保护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吗?</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b></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所以,我们不妨接着讨论:世俗所认为的最聪明的人,有不替大盗积聚财物的吗?世人所谓的圣人,有不替大盗守护财物的吗?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过去龙逢被斩首,比干被剖心,苌弘被挖去肠子,伍子胥被沉江而糜烂,像这四位贤人,都无法免遭杀戮。因而盗跖的徒弟问盗跖:“做强盗也有行为准则吗?”盗跖回答:“做什么事情没有原则呢?能够揣测出屋里藏着什么财物,这就是圣明;能够抢先入室,这就是勇敢;能够在撤出时主动断后,这就是义气;能够预知计划是否可行,这就是智慧;能够分赃均匀,这就是仁爱。如果不具备以上五个方面,而成为大盗的,天下还没有这样的人呢。”由此可见,善良之人如果不知道圣人之道,就无法建功立业,盗跖如果不知晓圣人之道,就不能行窃下去。然而,天下的善人少,可是不善的人多,那么圣人对天下所起到的作用就少,损害天下的作用就多。所以说,唇亡则齿寒;鲁酒薄,而使邯郸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圣人出现,大盗也随之出现。打倒圣人,放走盗贼,那么天下就平安无事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而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河川断流干涸,那么山谷就会空虚;山丘被夷为平地,那么深渊就能被填满。圣人死了,那么大盗就不会兴起,天下就会太平无事!假如圣人不死,大盗就会作恶不止。虽然说重用圣人是为了治理天下,可结果却是让盗跖得到大大的好处。圣人制造了斗斛称量谷物以示公平,可是大盗却连斗斛一起偷走了;圣人制造了市秤来称东西,可是大盗却连市秤一起偷走了;圣人制造了符契印章以此作为信用的凭证,可是大盗连符契印章一起偷走了;圣人为矫正不正之风而宣扬仁义,可是大盗连仁义一起偷走了。为什么这样说呢?那些偷窃带钩的人受到刑戮和杀害,可是那些盗窃整个国家的人却成了诸侯,看看这些就明白了。诸侯的门前都打着仁义的招牌,这难道不是盗窃了仁义和圣智吗?所以,那些追随大盗,身居诸侯之位,窃取仁义和斗斛、市秤、符契印章的人,即使有了高官厚禄的赏赐,也不能劝止他们不去当大盗,即使用严苛的刑罚也无法禁止他们。这样对盗跖极为有利而难以禁止的情况,都是圣人的过错啊。</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 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因此说,鱼儿不能脱离深潭,治国的利器不能随便拿给人看。那些所谓的圣人,就是治理天下的利器,是不可以用来明示天下的。所以,断绝圣人摒弃智慧,大盗就能中止;弃掷玉器毁坏珠宝,小的盗贼就会消失;焚烧符记破毁玺印,百姓就会朴实浑厚;打破斗斛折断秤杆,百姓就会没有争斗;尽毁天下的圣人之法,百姓方才可以谈论是非和曲直。拔掉律管,搅乱六律,毁折各种乐器,并且堵住师旷的耳朵,天下人方能保全他们原本的听觉;消除纹饰,离散五彩,粘住离朱的眼睛,天下人方才能保全他们原本的视觉;毁坏钩弧和墨线,抛弃圆规和角尺,弄断工倕的手指,天下人方才能保有他们原本的智巧。因此说:“最大的智巧就好像是笨拙一样。”削除曾参、史䲡的忠孝,钳住杨朱、墨翟善辩的嘴巴,摒弃仁义,天下人的德行方才能混同而齐一。人人都保有原本的视觉,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毁坏;人人都保有原本的听觉,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忧患;人人都保有原本的智巧,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迷惑;人人都保有原本的秉性,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邪恶。那曾参、史䲡、杨朱、墨翟、师旷、工倕和离朱,都外露并炫耀自己的德行,而且用来迷乱天下之人,统治国家的办法是用不着这些的。</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2px;">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弃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你唯独不知道那盛德的时代吗?从前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在那个时代,人民靠结绳的办法记事,把粗疏的饭菜认作美味,把朴素的衣衫认作美服,把纯厚的风俗认作欢乐,把简陋的居所认作安适,邻近的国家相互观望,鸡狗之声相互听闻,百姓直至老死也互不往来。像这样的时代,就可说是真正的太平治世了。可是当今竟然达到使百姓伸长脖颈踮起脚跟说,“某个地方出了圣人”,于是带着干粮急趋而去,家里抛弃了双亲,外边离开了主上的事业,足迹交接于诸侯的国境,车轮印迹往来交错于千里之外,而这就是统治者追求圣智的过错!</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 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罔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乱天下矣!</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统治者一心追求圣智而不遵从大道,那么天下必定会大乱啊!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弓弩、鸟网、弋箭、机关之类的智巧多了,那么鸟儿就只会在空中扰飞;钩饵、鱼网、鱼笼之类的智巧多了,那么鱼儿就只会在水里乱游;木栅、兽栏、兽网之类的智巧多了,那么野兽就只会在草泽里乱窜;伪骗欺诈、奸黠狡猾、言词诡曲、坚白之辩、同异之谈等等权变多了,那么世俗的人就只会被诡辩所迷惑。所以天下昏昏大乱,罪过就在于喜好智巧。所以天下人都只知道追求他所不知道的,却不知道探索他所已经知道的;都知道非难他所认为不好的,却不知道否定他所已经赞同的,因此天下大乱。所以对上而言遮掩了日月的光辉,对下而言销解了山川的精华,居中而言损毁了四时的交替,就连附生地上蠕动的小虫,飞在空中的蛾蝶,没有不丧失原有真性的。追求智巧扰乱天下,竟然达到如此地步!自夏、商、周三代以来的情况就是这样啊,抛弃那众多淳朴的百姓,而喜好那钻营狡诈的谄佞小人;废置那恬淡无为的自然风尚,喜好那喋喋不休的说教。喋喋不休的说教已经搞乱了天下啊!</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