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天地人

山人一主

草原天地人

（军旅-边境-记忆）

内蒙边境的大草原同内地绝对两个天地，那天、那地、那路、那人无不给内地去的人一个清新难忘的感受。



1979年4月，我们汽车第21团七连到边防一线执行营建运输保障任务。连部设在内蒙古东乌珠穆沁旗边防三团的院子里，各班排分散在边防团守卫的千里边防线上。

边境的大草原首先会给你一个宽阔舒畅的胸怀。我们4月中到达执勤点时，大地还黄生生灰土土的，个把月后，遍地铺上了绿绒绒的“地毯”，一泻千里，一望无际。

边境的大草原不像城区，不像山区，也不像平原，没有建筑物，没有树木，没有遮挡目光的山岭。那起伏的丘陵平缓和谐；那广袤的地域草天连接；那海一样的绿野消除你的烦恼，使你心旷神怡，让你忘情陶醉。

边境大草原的天说高又低。晴朗的日子，漫天碧蓝如洗，看不到一丝云，抹不下一点尘。极目蓝天，你总也看不到天的尽头。偶尔白鹤、大雁、老鹰、野鸭从蓝天掠过，你更会觉得天的高远。到了晚上，漫天灰蒙，那星亮得像月亮一样，那北斗近得好像一伸胳膊就可勾进怀里。特别下暴雨时，你更会感到天就在头顶。有一次，我们出车，途中刮起了大风，乌云山一样扑面而来，随之大雨倾盆。雨泼在车身上，云卧在雨尖上，天托在云片上。雨歇后，一块块的云擦车而过，铺地而去，让你感觉车就在云里荡，就在天上行，真的心惊肉跳。

内地人苦于地少人多，道路窄小，到高速公路上跑跑，会感觉轻松过瘾。大草原的路平坦比不上高速公路，而宽敞长安街也无法比拟。数条，也许数十条路像彩带一样时而扭曲，时而并行的伸向远方。在这样的道上跑车，推上高速档位后，往往数十里路不用换档。如果跑车队，完全可以并驾其驭的向前开。当然，大草原也有别扭的路，比如大斜坡路，搓板路，跑起来费劲老了。

第一次认识边防部队的官兵是进驻执勤点后的第二天。边防连队为我们接风，一项重要的内容是喝酒。我不知道内地的酒风是不是从边疆传进去的，其喝酒的豪迈让我们真长见识。边防连队没有多少新鲜蔬菜，但不缺各类肉菜罐头，更不缺便宜的散酒。在连队干部热情招呼下，我们一人面前放着一碗斟满的酒。开始大家不敢喝，不想喝，但因没见过这种场面，也经不起主人的逼劝，一会儿，人人面前碗里的酒就干干净净了。主人很高兴，再一次将碗里斟满酒，开始轮番劝酒。如果你不喝客人说是不给面子，不能忍受。这样，我们一个个都成了边防连队官兵敬酒的对象，几乎全被灌了个饱。回到驻地，人人气吞山河，牛皮哄哄。学员平时像个小媳妇，这时对师傅也可以不屑一顾。师傅平时妄自尊大，这时更是没天没日。有的说，我在大草原上车速达到一百迈，车稳得放一碗水不会洒一滴；有的说，你那算个球，我上次跑北京，早上吃在晋中，中午就见了天安门；另一个不服气的说，你也太那个了，要我，中午就返回晋中了……

边防连的干部都很朴实，知道我们喝酒不行，饭后不久就到住地来看望。他们见有几个趟在那里不省人事，伸出大拇指，“好样的，好样的”；有几个稍稍清醒，便被“指责”了好长时间。

大草原的人情感纯真。一次，我们回团部运物资，路上一驾驶员突发肚子疼。带车的蒙族连长把我们领进一蒙古包，一阵蒙语，包里的蒙嫂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们第一次入蒙包，对里面的摆设非常新奇。连长一一招呼坐下，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帮助蒙嫂给生病的同志烧茶倒水。当生病的同志稍有好转后，我们要告辞赶路，蒙嫂哪里肯答应，一定要我们喝了她家的奶茶，吃了她家的奶豆腐，才依依不舍将我们送上了路。

边境大草原的野生动物比内地丰富得多。狼群经常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往往会与我们同行好长一段路。黄羊成群结队，看见车就猛向前窜，直到看不见我们后才停下来喘气。如果在晚上，黄羊则顺着车的灯光向前跑，我们突然把灯关掉，必有压在车轮下的，送你一顿美餐。打白鹤是我曾经干过的“好事”。那时每台车都配有冲锋枪，上级虽然有要求在边境不准随意打枪，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一次出单车，路遇一群白鹤，我让司机停车，爬在地上放了一枪，就见一只白鹤刚飞起又落了下来。我兴奋地叫着，“伤了伤了，快追快追。”那白鹤足有一米高，虽然伤了仍扑腾着向前跑，我也是兴奋有余，边跑边放了一梭子。同跑的战友吓坏了，脸煞白，叫喊，“你要打死人呀！”我这才意识到此时的危险，关了枪保险。这种行为属严重违纪，因单车单人蒙混了之。

草原上最多的动物要数旱獭子，长得像猫那么大，听到响声，见到人影，后腿会高高站起来观望。当你向他袭击时，它会迅速钻进地窝里。旱獭子皮是名贵皮子，做皮衣皮背心是上等的材料。当时，当地的收购价一张五六块钱，相当于一个军人十天的伙食费。连队后来挑选了几个人专门做套旱獭子的营生，短短两个月，套住两千多只，仅皮子就卖了上万元。还有旱獭子油可以治烧伤，也卖了一些钱。至于旱獭子肉虽能吃但吃不了，最后都扔了。连队这一年仅此一项生产收入达到万元，成为全团首富连。

在边防执勤，难忘站在仅一步之隔的边界线上。初时，我们对边界线很神密，好像那里界线分明，刀枪相对。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边防连的官兵说，双方有时沿边界巡逻，远距离看到后，都不主动接触；偶尔碰到一块了，递跟烟或打个招呼什么的还是有的。这属“民间”交往，官方不提倡不追究。这种融洽的交往，避免了好多敌视行为。当然，如果有正经事，如牛马跑到对方的地界，边民要到对方走亲戚，那必须通过正常渠道。每个边防连队都设有一个边境会晤站，双方定期不定期进行接洽。会晤时各用国语，有翻译；会晤结束后也有被留下吃顿饭的……

我们总想亲自到边界上看一看，毕竟那里离边境线不过几里或几十里路啊。边防连队知道我们的心意，既不明说邀请我们去，又不严历拒绝我们的想法。

7月的一天，边防一线的黄花菜遍地盛开，边防连队派人去采摘，我们被邀请一块去了。这种行为本是不允许的，但连队把它作为一项农副业生产，每年都这样，也就见怪不怪了。在他们看来，只要不出事，上级根本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追究。

巡逻车沿着边境线跑，我们在车上极目远眺，根本感觉不出脚下是中国的土地，眼前是蒙古的天下。在完全相同的地理条件下，一道宽宽的用拖拉机翻过的地就是两国的边界线。边防战士说，这被翻过地的一线叫防火道，是防止对方失火殃及我们而搞的，翻过地的那边就是蒙古国了。地图上的分界线是界碑与界碑间的一条直线，实际中就没那么严格了。个别地方因地势原因并没设防火道，这就易走错路。我们那次坐在车上跑，没任何感觉，回来后同行的边防连班长悄悄告我们，走错了一段路，已越过了边界线，因发现得早很快返回。在边境的界碑前，面对立着的一块长方条石头，上边刻着“中国”和几个序列号，就那么几个字，我们仍感到无比的神圣、庄严。有同志想看看背面的蒙文，在威严的心理作用下，谁也没敢越雷池一步。

美丽的边境大草原一生难忘，我对她的思念最终融入一首并不美丽的诗歌中。

天高北斗近，

眼宽草无垠。

绿野缀银包，

蓝天荡白云。

春深碧海起，

秋来化黄金。

边塞风光美，

蒙民情更亲。

(除战友照片外 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