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大观园

步雄

北京“大观园”溯源

右安门往西，沿护城河北岸行二三里，便是世人皆知的红楼梦“大观园”了。

自打上世纪八十年代“大观园”一开放，许多粗晓京都地理的人就不停地提出疑问，“堂堂大观园为什么建在右安门的菜园子里？”。大观园原址是红学家们的重要研究课题之一，迄今有四大原址说：即南京的随园；织造府西花园；北京的恭王府和醇王府。到底是哪，莫衷一是，争论不休已有百年，唯独没人认可这横空出世的右安门大观园。

《红楼梦》里关于右安门大观园一带的描述，只有《红楼梦》第二十四回以下一行文字：“贾芸又拿了五十两银子，出西门找到花儿匠方椿家里去买树”。注意，所谓“西门”，指的就是老北京城历史上的“南西门”，也就是右安门，可见当时的右安门一带还属于偏僻的乡间。

当时的右安门往南直到今天的花乡一带都是菜地和花房，现在的“大观园”原址就在这个范围之内，清曾经是皇家专属菜园（搁现在应该叫‘特供基地’）之一，曰“南菜园”。北京共有两处皇家菜园另一处是阜成门内的官菜园，如今“官菜园”省略了中间一个“菜”字，变成官园。南菜园解放后不再种菜，渐成南北长、东西窄，共计十二点五公顷的一大片苗圃，当地人俗称“右安苗圃”。

右安苗圃东临北京市汽车修理四厂的一个军工车间，代号“860”。汽车修理四厂并不修车，是一家建于1957年的大型客车厂，北京的公共汽车，包括早期的无轨电车悉出其门。

“860”与苗圃仅有一堵花墙之隔，上世纪七十年代，这个外人毫不知晓的车间曾秘密生产改装了大量支援越战的雷达，防化等特型军车。860有我终生难忘的工友们：刘文华，李茂宗，郭树发，谭江红，张爽，郭峰，李广才，崔焕龙，郭璐宪，贾广怡。有的几十年不见，有的已经走了，好想他们。

蒙昧初开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夜晚，不少情侣们来到右安苗圃，借此清幽之地互诉衷肠。那时，恋人们拉手，接吻被视为大不雅，隐秘处的耳鬓厮磨更加有伤风化，花墙那面的夜班工人们经常隔墙观景，曰“看小电影儿”。也难说，那时候我们这代人都还是正待成年的雏儿。

汽车修理四厂曾经是笔者职场生涯的第一站，十六七岁的年龄，充满对未来生活的梦想和怅惘，一早一晚，经常从右安门桥头的工厂走到右安苗圃发一会儿闲呆。清晨，这里鸟语声声，人迹寥寥，错落处时有小动物匆匆而过，田鼠、松鼠，不一而足。夕阳西下，排排白杨被初冬的暖阳染成一片橘色。最喜欢躺在浅草中仰望圃中隆起那处土丘，缥缈氤氲，似有神住，虽无山环水绕之形，亦不乏钟灵毓秀之气。巧了，后来的“大观园”的设计者恰在那处土丘上耸起了林黛玉的潇湘馆，应了“花圃露庭霜寂寞，解语何妨话片时------”的诗氛，神哉，妙哉。

上世纪70年代后，宣武区政府打算将苗圃建成一个大公园，中间挖池蓄水，土方四围堆土成丘，其间引出数条石子甬路，投资有限，设计不足，稍显粗糙，俗称“苗圃公园”。那时，笔者年富力强，参加了张家俊老兄组织的汽修四厂长跑队，每日清晨，经常在园子里一跑就是十几圈，由于练得刻苦，经常在宣武区，北京市的环城赛中看到一帮印有“汽修四厂”字样的红背心跑在前面，书写了我们男儿当自强的浓重一笔。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红楼梦》外景地选在了苗圃公园，于是一番起楼栽柳，建桥修路，将这里顺势改造成了大名鼎鼎的《红楼梦》大观园。后来的人们只知大观园，不知南菜园；只知苗圃公园不知右安苗圃的那段漫长的嬗变史，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红迷们径自把这里当成了“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的风流之地。真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1983年，右安门大观园向游人售票开放，门票一元，百万“刘姥姥”蜂拥而入，创造了“红楼搭台，经济唱戏”的涛涛先河。甚至被很多人当做了继长城，颐和园，故宫之后的北京第四大历史奇景，你道奇也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