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今年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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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马场湖排灌站</p> <p class="ql-block">今年农历六月十三,是大姑的九十九岁生日。</p><p class="ql-block">大姑叫谢源运 ,家在山东省济宁市任城区安居街道前张宇村。在父亲的六个兄弟姊妹中,大姑排行老大,比我父亲大两岁。</p><p class="ql-block">大姑性格开朗,说起话来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经常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讲老爷爷、老奶奶对她的疼爱,讲爷爷、奶奶如何利用马场湖枯水期,抢种抢收旱季的庄稼,讲往返于运河两岸的摆渡船,南岸的水旱码头,繁忙的盐场,塔尖高高的德式教堂,每月初四、十四、二十四的安居会,摊贩云集,沿街叫卖的豆腐制品,狗肉、烧鸡、炸鱼、蜗了牛等特色小吃,充满人世间的烟火气。</p><p class="ql-block">大姑小的时候家境不好,爷爷为了养家糊口,常年跑船,沿京杭大运河下江南,历经千辛万苦,挣一些辛苦钱,常提到的地名有扬州、镇江、苏州等。上初中时,学校开展忆苦思甜活动,我依据大姑讲的一些事,写出《爷爷在运河上经历的几件事》,被学校选中,作为班级代表在全校师生面前作大会发言。</p><p class="ql-block">2020年,国家博物馆举办《舟楫千里》大运河文化展,我提前网上预约,专门去参观。对小时候听到的“九坑十八洼,马场湖是他姥姥家”的童谣,大闸口、小闸口、永通闸、曹井桥、火头湾等各种桥闸的传说,“汪胡刘营唐蒋营”等带有军营色彩的地名,“二里半、五里营、十里铺”等带有地标性质的村庄,“北京到南京谷亭在当中”的地理信息,“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的分水工程等等,都做了比对,多数大差不差,都能对上号。</p><p class="ql-block">我的爷爷</p> <p class="ql-block">大姑特别能吃苦,性格坚毅。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大姑父因病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为了未成年的俩个表哥和一个表姐,大姑在悲伤、无助的情况下,擦干眼泪,勇敢地生活下去。那时的农村,吃、穿、住都是问题,生活上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大姑曾给我讲,有次生产队实行小段包工,按人口多少划分庄稼地,深翻后换茬播种。当时村里没有农业机械,工具是一张铁锨,需要的是强壮和力气。大姑是妇道人家,又是小脚,只能披星戴月,让不满12岁的大表哥提着马灯陪着,深一脚、浅一脚,一锨一锨把地翻完,手上和脚上打满了血泡。</p><p class="ql-block">她讲这段话时,脸上挂满了泪珠,神情自信而坚毅,只是心疼尚未成年就辍学干农活的大表哥。</p><p class="ql-block">我的奶奶</p> <p class="ql-block">大姑讲过“鬼打墙”的故事。有一年,大姑打算到安居会上换粮食,凌晨摸黑顶着浓雾扛着一袋粮食出发了,本来只有5里路的路程,走啊走,感觉早应该到了,却老也看不到前面的村庄,心里直发毛,听到一个熟悉的邻居的声音,问:“谁呀,怎么起那么早?”,才发现又回到了自家的村口。</p><p class="ql-block">为此,我七十年代专门查阅了《十万个为什么?》,知道了什么叫“鬼打墙”及其产生的原因。作为侄子,我在听故事、长知识的同时,为大姑所经受的苦难而心痛。</p><p class="ql-block">奶奶与我父亲、三姑</p> <p class="ql-block">我是家里男孩中的老大,从小受到家里多重的宠爱。听我母亲讲,我出生前大姑就帮我认了干娘。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农村生活困难,缺吃少穿,医疗卫生条件差,婴儿的成人率不高。为此,大姑在我出生前就与一马姓的邻居商量,如果生个男孩就认她作干娘,寓意“牛马成群、多子多福”。干娘性格豪爽,欣然应允。在我出生后,干娘特别高兴,拿着一个大碗,沿街挨家挨户从人家打饭,让干儿打小吃上百家饭,一辈子不愁吃喝。</p><p class="ql-block">尽管这只是个美好期许,但表明在我童年的时光里,充满家人、大姑和干娘给予满满的爱。</p><p class="ql-block">大姑与三姑</p> <p class="ql-block">爷爷给我讲,我出生的那天晚上,他在生产队的场院看场,作了一夜的梦,吃了很多甜瓜。天亮后去井台打水,远远看到大姑满脸喜悦向他走过来,高声向他报喜:“恭喜您,您添了一个大孙子”!</p><p class="ql-block">爷爷说,在“孔孟之乡、运河之都”的济宁农村,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自己当时年逾花甲,有了孙子,那激动的心情简直不得了,干农活的劲头更足了!</p><p class="ql-block">叔叔、婶婶与萌萌</p> <p class="ql-block">大姑对我的疼爱,表现在点点滴滴。小时候每次到她家,早晨一起床,她会用开水冲好一碗鸡蛋水,里面放上红糖。在吃饭都成问题的六、七十年代,是十分奢侈的,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刚刚生下娃娃的妇女,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p><p class="ql-block">1979年8月,我接到山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大姑特别激动,说是与娶媳妇一样高兴。吩咐表哥,从城里百货大楼给我买了一件蓝色迪卡的学生装。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农村,这是一份厚重的礼品。这件衣服,伴随我在山大洪楼校区度过了四年的学习时光,穿在身上,时刻体会到大姑给于的关心与温暖。</p><p class="ql-block">大运河济宁段</p> <p class="ql-block">在我们家乡,大年初一是拜大年时间,天还未亮,人们就走街串巷,先本族本家,再乡亲四邻,挨家挨户,登门拜年,互致过年好。年初二开始外出走亲戚。</p><p class="ql-block">自爷爷奶奶去世后,父亲每年初二一早,就带我们哥仨,步行到大姑家,给大姑拜年。记得1979年春节,下着鹅毛大雪,父亲带我们趟着大雪到大姑家,大姑和周围邻居见状都很感动,看出大姑在她娘家的地位,在弟弟及侄子心中的分量。</p><p class="ql-block">每年初二,父亲带我们哥仨步行去看大姑,这种形式一直保持到我大学毕业后参军入伍。</p><p class="ql-block">1985年3月,我作为军校毕业学员赴老山前线代职见习归来,原打算先去看望大姑。不想,大姑听说后马上来家里看我。她激动地拉着我的手,活动活动我的腿,摸摸我的脸,拽拽我的耳朵,见我“全毛全翅”,她含着泪水动情地说:“如果你爷爷奶奶活着,知道他们的宝贝孙子上战场,该是多么的心疼和担心”。</p><p class="ql-block">据母亲事后给我讲,我两次上战场,大姑都上香拜佛,祈求她大侄子平安无事,健康归来。听到这些,我为大姑及叔叔、婶婶,姑姑、姑父,那种对我发自內心的呵护而感动。</p><p class="ql-block">曹井桥</p> <p class="ql-block">每次回家探亲、休假,我都要探望大姑,搬个马扎,拉拉呱,聊聊老亲少眷过去与现在的事。</p><p class="ql-block">2012年5月的一天,姐姐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大姑去世了。按照家乡的风俗,5月19日举行葬礼。</p><p class="ql-block">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过。眼前老是浮现大姑的音容笑貌。</p><p class="ql-block">自父母去世后,身为现役军人的我,回老家的次数明显减少,看大姑的次数也就少了。以前每次去看大姑,八十多岁的她,总是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到村口,看着我上了车,车行很远了,她仍站在村口招手。</p><p class="ql-block">居北村</p> <p class="ql-block">临近下班,我走到领导办公室,如实向领导报告了家里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领导了解齐鲁大地的习俗,大度地说:“长子长孙,姑侄情深,赶回去送老姑最后一程吧”。于是,我与爱人连夜乘硬座火车,第二天一早赶到大姑家。</p><p class="ql-block">我作为大姑的娘家大侄子,“包袱腿”,与其他兄弟姊妹一起,参加了大姑的葬礼。</p><p class="ql-block">有句老话:“常在花间走,活到九十九!”</p><p class="ql-block">大姑离开我们十年了,家乡建起了高架桥,规划了运河新城,不少村庄已经搬迁,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但侄子及其他后人一刻也没有忘记大姑。</p><p class="ql-block">大姑的生日到了,我面对家乡的方向,祝大姑在天之灵安息!</p><p class="ql-block">京杭大运河安居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