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散语』莲伤

❄素笺若雪❄

莲伤

文◎素笺若雪

在无能为力的时候，逃避，似乎是唯一可做的事情。

可转身容易，忘却很难。

唯有煮字为药，覆上这痕无法痊愈的莲伤。

不为忘却，只求心安。

——题记。

喜欢莲。

许是因为李易安的一阕如梦令，许是因为洛夫身边那朵温婉的荷，许是因为徐志摩笔下不胜娇羞的水莲，也许，什么也不为，就是喜欢。

四面荷花三面柳的小城，每逢夏日，荷香处处。

明湖静水的碧荷秀色自不必说，便是大街小巷的路旁街角，也摆放着一缸一缸的水芙蓉，不蔓不枝，亭亭净植。

喧闹噪杂的马路，有了莲，一下子就雅静起来。

喇叭声远了，尾气远了，就连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也淡了去，只留些若有若无的薄影，可以忽略不见。

若是落点雨，那就更有意趣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端的是令人心怡。

正是绿荷红菡任意卷舒的季节，在藕花香里，想去旧年的一件事。

那时，常独自驱车至偏僻乡下，寻藕池，觅荷香，听莲语。

听闻易安居士的故居附近有村名吕家，藕塘成阵，荷香馥郁，遂慕名而至。

藕池面积极大，远远看去，颇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气韵。

走近才发现，池底已经干涸，黑灰色淤泥中，爬满了一道道丑陋的裂痕，再转头看看不远处忙碌轰鸣的吊车、挖掘机，心底一沉，细弱的担心在萌芽，却又希望这揣度是自己多疑了。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寻了路边柳树下乘凉的村人打听。

村人说，这荷塘产的白莲藕脆甜脆甜的，味道极好，可作为水果食用，藕花也美，只是如今这儿要建工厂，槐树林已消失，藕池也干涸了半夏。

干涸的藕池里，翠伞依旧，一大朵一大朵的花儿，淡粉，嫣红，雪白，像极了美人面，鲜艳明媚到极致，温婉贞静到极致，同时也冷清孤绝到极致。

三种截然不同甚至冲突对立的特质，竟然在这池藕花中互融交织，无半点不妥。

就看住了。

芙蕖本是水生植物，她的冰心玉骨，她的不语婷婷，她的不染纤尘，她的香远益清，原是得益于水的滋润。

而今，在上有炎炎烈日、下是干裂黑土的境遇下，这一池荷芰定是拼尽全力，才能绽放出如斯绚丽。

这样义无反顾的决绝盛开，令人震撼，更令人怜惜。

有风吹来。

夏风掠过荷塘，掀动我的草帽，灼热的感觉掠过脸颊，就连呼吸也是热的。

不远处的美人面，正在一点点失却水分。

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垂下一瓣，又垂下一瓣。

随着一声细弱但清晰的“啪嗒”，花瓣落了下来。

皴裂的黑泥，凋落的花瓣，还有半叶残荷，落在眼中，是触目惊心的不忍。

折断的叶梗暗自泪垂，萎落的花瓣掩面低泣。

救我～

伸出手，我试图阻挡住风的脚步，可风得意一笑，绕过我的双手，依旧在花叶中肆虐。

无力感和虚弱感侵蚀着心头。

如同曾经面对垂危患者，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点流逝，却束手无策的感觉。

无助的呼救声越来越弱，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无法面对这样的画面，更不愿意去想象明年此处的情景。

于是选择转身，选择离开。

在无能为力的时候，逃避，似乎是唯一可做的事情。

转身容易，忘却很难。

日升月落，夏去秋来，转眼又到荷香入袖的时节，时间并未能治愈心底暗疾，在每一个月华清凉的夜晚，蚀骨的痛时时敲打着心扉，令人无法安眠。

遍寻良方，却无一对症。

唯有煮字为药，覆上这痕永不痊愈的莲伤，不为忘却，只求片刻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