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qiao)儿在记忆中扑棱棱地飞着

文昌太

<p class="ql-block"> 雀(qiao)儿在记忆中扑棱棱地飞着</p><p class="ql-block"> 文/文昌太</p><p class="ql-block"> 与朋友邂逅寒暄时,不经意的一句:“我们尕的时候或尕尕的时候”,瞬间勾起了我对年少时光的回忆,许多往事又氤氲在心头,只字片语在笔端流淌,以画呈现,以飨流年。本期推出记忆中的雀(qiao)儿的一些故事。</p><p class="ql-block"> 青海人仿佛对本地的鸟儿们没有起过那么多繁文缛节、文绉绉的名字。如麻雀、白灵鸟、画眉鸟......,这些身体娇小,出没村庄附近的鸟儿,一律被青海人称之雀(qiao)儿。犹如青海河湟地区的人对本省域的人,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都称其为“姑舅”,简洁明了,又显得亲近。</p><p class="ql-block"> 我对雀儿中的麻雀的认知,来源于故乡农村的田野和房檐下。90年代以前,故乡的庄廓和房子的围墙都是夹板夯土而成。房子的围墙上担梁穿椽,覆盖上树枝、长草(麦子打碾后的秸秆),再抹上长草和泥土调和的长草泥巴,细细抹平,平整光滑的屋顶就做成了。屋顶前段突出的椽子和树枝的间隙就成了麻雀们筑巢的地方。麻雀不是迁徙的鸟儿,它喜欢把窝搭在房檐下。家是人类休憩的地方,情感宣泄的场所,心灵的港湾,农民把麻雀当成了家庭的一员,喜欢听雀儿们的啁啾及叽叽喳喳的鸣叫,昭示着生活欣欣向荣的气息,心灵默契的统一,大家都亲切地称麻雀为家雀儿,或叫做家啦啦雀儿。</p><p class="ql-block"> 春天,雀儿们衔来几根细细的软草,一缕羊毛,几截小棍,精心设计,细心操作,一个温馨的巢穴在屋檐下诞生。春天是恋爱的季节,雀儿们在巢中呢喃呓语,卿卿我我,如胶似蜜,孕育后代。屋檐之外,晴天,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雨天,盘坐炕头,家长里短,檐下听雨,有雀相伴,幸福绵长。</p><p class="ql-block"> 麻雀命运多舛,50年代,建国初始,一穷二白,温饱问题还未完全解决,麻雀被列为“四害”,要消灭殆尽,中国的麻雀差一点灭绝了,在科学和良知的斗争下,一些麻雀“漏网”,在大地上涅槃重生,繁育生息,麻雀扑棱棱地重新在故乡的天地间飞翔着。我们小孩子对屋檐下的雀儿十分好奇,总想抓一只,无奈屋檐下的雀巢较高,没有梯子,无法实现夙愿。记得有一年,家里从修水库的施工队那里买来了几个装油料的铁皮空桶,打算清洗干净切口,作为存水的水桶。这几个水桶立在墙边,我和妹妹乘着大人们下地干活的间隙,用吃奶的力气将一个油桶挪到雀巢的屋檐下,我们争先想抓一只雀儿,互不相让,我拗不过妹妹的啼哭,让了妹妹,妹妹踩着凳子,站到了油桶上,她踮着脚,小小翼翼将手伸入雀巢摸索,大鸟不在,当妹妹的手指触摸到那些雏鸟,有点胆怯,不敢从雀巢里拿出雏鸟,但经不住我的忽悠,壮了壮胆,从巢里掏出了一只雏鸟,未长羽毛的雏鸟样子十分吓人,吓的妹妹尖叫着扔了雏鸟,由于惊吓站立不稳,一个趔趄从油桶上跌落,摔的鼻青脸肿,鼻子渗出了血,妹妹嚎啕大哭,我连哄带骗,许诺一定给她抓一只漂亮雀儿,她才止住了哭泣。她的鼻子里被我塞上羊毛止了血,我擦拭去她唇上沾的血迹。拾掇停当,我们仔细看了看在地上挣扎的雏鸟,雏鸟未长羽毛,青筋暴露,面目狰狞,很是瘆人,顿觉索然无趣,赶紧挪油桶到原址,用铁锨端起雏鸟放到了庄廓外的草圈里,收拾好残局。傍晚时,父母收工回家,见了妹妹的模样,赶紧询问缘由,妹妹一见父母就抽泣,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诉说了事情的经过。结果父亲给了我一顿扎扎实实的“扽砸皮”(意为用皮带狠狠揍了),母亲抹泪对我进行了一番教育,领着妹妹去草圈寻雏鸟,不见雏鸟的踪影,雏鸟已被猫叼走了。母亲和妹妹返回家门时,猛然发现猫在庄廓角边“大快朵颐”,母亲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尼玛吉(藏语意为:可怜)!尼玛吉!”,母亲一则是怜悯雏鸟的命运,二则是因为我挨了揍而感到难过。</p><p class="ql-block"> 屋檐下的麻雀改变了我姨妈的命运,听我母亲讲,小时候姥爷早逝,家中贫穷,母亲的妹妹,即我的姨妈小时候面容姣好,聪慧伶俐。俗话说:“贫困和疾病是孪生的姐妹,从古到今搭在了一起”。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幸,姨妈在6岁时中了风,口角歪斜。因家中生活拮据,没有钱给姨妈看病,姥姥就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偏方,檐下的麻雀可治此病。于是每当天黑,月光皎洁或星辰熠熠时,我的两个舅舅踩着家什,打着手电筒,从温暖的鸟巢里掏出长满羽毛的雀儿,小心翼翼递给姥姥,姥姥将体温温热的雀儿按敷到姨妈已歪斜的口角处,按敷约5分钟左右,将雀儿放飞,等姥姥一干人回了屋,放飞的雀儿也飞回了巢中。约半月的按敷及吃了赤脚医生的药,姨妈歪斜的口角渐渐恢复了正常,真是一个奇迹,姨妈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靥。姨妈有了端正的五官,有了知识,她走出了故乡的村庄,在大城市里扎下了根,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小小雀儿,济世救人,功德无量。</p><p class="ql-block"> 我的太奶奶,一生修行,广结善缘。她个子高高的,雾蓝色的眼睛,在妇女当中显得鹤立鸡群。我的记忆中,她从不扎堆到那些老人当中,也不与他们谝闲传和嚼舌根。她热心村里的事务,调解婆媳矛盾,妯娌之争,父子隔阂,兄弟唇枪舌战等诸多世间不和谐之事,颇受村民的敬重。村民杀猪宰羊,红白喜事,都要虔诚地邀请太奶奶。平日,太奶奶经过村民们的家门,只要有闲暇,村民们也要请太奶奶进门喝碗熬茶。太奶奶喝茶时,从村民们端上来的馍馍上掐些馍馍渣放入自己的手绢里。村民们都知道太奶奶掐些馍馍渣是要喂雀儿,慷慨的地劝太奶奶多掐些馍馍渣,有些人拿出了舍不得吃而藏在柜子里的钙奶饼干送给了太奶奶。太奶奶时常徜徉在村子大路上,在路边洒下馍馍渣、饼干渣。等太奶奶远离了,树上栖息的雀儿们扑棱棱飞落下来啄食。长此以往,万物皆有灵,雀儿们也知道太奶奶善良,它们与太奶奶娴熟起来,不在矜持,她一出现在它们的视野中,它们就纷纷飞落到她的脚边,甚至有些胆大调皮的径直飞到她的手上,争先恐后吃食物。太奶奶和雀儿们相处的非常和谐融洽,至今回想那暖心的场景,依然唏嘘不己,世间有善,万物有缘!</p><p class="ql-block"> 冬天植物凋零,白雪覆盖原野,我对妹妹的承诺在冬天的原野上慢慢兑现着。我和几个伙伴们结伴去生产队的马厩,我们躲过牧马人的视线,偷偷潜入马厩。马厩里的马匹一匹挨着一匹,咀嚼着槽中的草料,不时打着响鼻,甩着马鬃。我们来马厩可不是来看骏马的,而是来拔马尾巴,马尾巴可以做套雀儿的扣子。万不敢从马的身后拔马尾,一旦马疼痛受惊尥蹶子,就会伤及性命。我们从槽中走到马头处,摩挲马脖子,与马建立情感,稍后用铁丝做的钩子,勾起一缕马尾,闪电般拔下几根马尾。如法炮制,一番操作,制作套雀儿扣子最关键的原料到手了。一根一根的马尾从中间对折,从底部以麻花状缠绕到顶端时,留一个圆圈,将缠绕麻花状一端穿过圆圈,做成活扣,穿过圆圈的马尾牢牢系在手指粗细的绳上,十几个套雀儿的扣子就做成了。我们将雪地扫出一片如炕大小的净地,净地中间挖出一个掩埋绳子的槽,将绳子放入槽中,用铁钉钉牢,检查整理好扣子,以土掩埋好绳子,再撒上麦粒,静等雀儿们落网。我们藏在草垛后,静静等待着雀儿们,冬天食物匮乏,雀儿们抵不住麦粒的诱惑,观察一番,小心翼翼飞落净地啄食。啄食好斗争抢,跳跃落地,你抢夺我,一不小心,几只雀儿触发了扣子,套了头,箍了脚,挣扎开来,没有落网的雀儿们惊恐扑棱棱飞走了,飞向了白雪覆盖的原野。我们奔向落网的雀儿们,取下自己扣子里的雀儿。有了收获,就耐不住天寒地冻的冷,我们纷纷打道回府。我回到了家,妹妹兴高采烈地用细线绑住套来的两只雀儿的脚,要喂养起来,不管妹妹怎么殷勤地喂两只雀儿,可两只雀儿对食物视而不见,不吃不喝,大有绝食而亡的可能。母亲动了恻隐之心,以家人的关系,母亲和孩子的关系,劝说妹妹放了雀儿。妹妹经不住劝解,和我一起走到院中放了两只雀儿。解开脚上的绳子,两只雀儿迟疑了一下,“嗖”地飞上了院角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和树上的其他雀儿们交流了一番,又“嗖”地飞到了院墙上,对着母亲叽叽喳喳叫着几声飞走了,仿佛在说,“谢谢您了!</p><p class="ql-block"> 岁月荏苒,求学离乡,他乡工作,远离了故乡,偶然在城市的群楼间,树林中目睹到雀儿,听到啁啾,那些鸣叫仿佛是故乡雀儿们的声音 ,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故乡的模样和童年的时光一下子就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真是应了龙仁青先生一篇散文中的一句话,他乡遇故知是麻雀!小小雀儿,一生的牵绊!</p><p class="ql-block"> (7月6日初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