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

潘胜杰

　　一个人若想全过程地观察自己的一生是不可能的。按长命百岁计算，头十年是懵懂的，后十年多半是糊涂的。

种植活动则不同。从种子萌芽顶开泥土，到根深叶茂、开花结果，你可以全程地看着它、陪着它，护理着它，直至收获。

收获时的感觉，就像迎接经历了风雨寒暑，如今功成名就荣归故里的儿女一样，那种喜悦、满足和骄傲是无以言表的。

步入老年了，往往会有一种失落感，对自我能力和自我价值产生怀疑，容易产生暮气沉沉，萎靡不振的情绪。与其让这种心境影响生命的质量，不如把身心融于山水，用劳动和收获，为自己打造愉悦的心情和成就感。

田里收获的是果实，心里欣赏的是自我。欣赏自己的生产和创造，欣赏自己的活力和阳光心态。这种表扬与自我表扬的精神，应该是晚年生活中一道必备的＂硬菜＂。

其实， 耕土的过程也在耕心。收获的同时，也升华了灵魂。土地可长五谷，也可生稗草，心田亦然。像耕耘土地一样为内心除去芜杂、奢望，种下清爽和平静，收获的一定是坦然从容的生活。

好的晩年生活应该是不慌不忙、随心惬意的。香椿芽、头刀韭、顶花黄瓜、落花藕是春天的四大鲜，我和家人已尝过其中三鲜。因为是自己亲手栽培，鲜美的里面又多了几分自豪。可惜受地域条件所限，不能种藕。寻得一方荷塘，看清风吹皱一池春水也就只能是梦想了。

春天时节，＂握月担风且留日后，吞花卧酒不可过时＂。一把刺槐花，一瓢玉米面，取昆嵛山泉，用自家以前的红酥手和面，蒸得若干喷香的饭团。请几棵春芽葱，一碟豆瓣酱作陪，盘腿坐在炕桌旁，呷一口老酒，品生活五味。谁言吾非神仙？

收获了好心情，天就更蓝了。园中的每一片叶子，好像都在风中为我拍手，每一棵植物都在向我问好。

每天清晨，天刚放亮，太阳好像还在揉着眼睛懒床， 菜园里就热闹起来了。有的趁着叶子上露珠未干，大口吮吸；有的在花朵里钻进钻出，忙的不亦乐乎；有的成对儿藏在叶子背面卿卿我我，悄悄地合成着新的生命。徜徉其间，仿佛在翻阅一本生命世界的连环画。每一个生命活得都那么本色、从容、执着。

我最佩服爬蔓生长的各种瓜类，比如黄瓜。藤蔓每长一节，就横着生出一长须，伸向树枝之类的上面，连缠几圈，紧紧地绷住。它们没有眼睛，靠什么感知、寻找固定物？难道也有神经系统或者探测物体的声纳系统？既然连树枝竹杆之类的在哪儿都能找准，那么我每天去整理枝蔓时，它们一定感觉得到。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语言发声＂系统，是不是对我说过谢谢，反正我每次摘下黄瓜时总会夸奖几句，估计它也能听到，要不怎么会越结越多呢？

在享受收获的喜悦之后，想想，还能为这片厚道的土地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