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那些年》，上部85

红山文醉

悉数春夏秋冬，就五月最美。春的鹅黄嫩绿色彩变成深绿，坝堰两旁的杨柳枝条垂下，大片大片的叶子遮挡着阳光，人们三个一堆两个一伙坐在树荫下拉着闲嗑。南岸的麦苗已一尺多高，微风吹拂，麦浪起伏。一连几天的雨水，牛沱河的河面明显宽了许多，几个女人在河边洗着衣服，几个男娃脱了裤子和鞋子在河里打起水仗来，水声、笑声和着打闹声，好一幅村童戏水图。

村东北的洞山，漫山碧透，山杏、山榆郁郁葱葱，老椁眼儿、蚂蚱腿子丛丛密布，王干櫊、丁香花花团锦簇。山涧下的小溪水叮咚作响，林中的百鸟儿婉转啁啾。

葛占佝偻着腰、背着手走在林间的羊肠小路上，手里提着一个布口袋，他又来偷偷地求神了。上一次是为了做官，这次则是为了香烟后代。

苏秀莲不日即将分娩，他担心再生出个丫头片子，如今计划生育形势紧迫，他真怕断子绝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古训一直萦绕在脑际，况且如今他是黄家坝的“最高长官”，说啥也不能落个绝后的名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思来想去，又跑到胡半仙家里占卜了一番。胡半仙见葛村长光临，心中大喜，问明来历，就告诉葛占，你儿媳已上大月，八字占卜是没用了，只能请神佛相助。葛占闻听也顾不得许多，慌忙跪倒焚香化表，那胡半仙披头散发，面无表情，扭动腰肢，只听见他浑身骨头嘎吱嘎吱作响，口中念念有词:

卦占六甲是男童

神灵赐子福不轻

即许佛前元宝禄

子午卯酉贵子生

胡半仙施法已毕，只见他浑身燥汗，葛占则跪地扣头如同鸡牵米。事毕，胡半仙告诉他，要亲手叠99个元宝，送给清泉寺的送子观音，就可以随心如意了。



葛占今天是从后山绕过来钻进绿荫如盖的山路上的，他是党员，是万万不可搞迷信活动的，他边走边回头，抻长了脖子，脖子上顶着那光秃秃的海拔高地，宛如一只受了惊的秃鹫，惊恐的双目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发现后面没有进山的人，山的阴阳两坡也没有牛羊出没，他才加快脚步走进庙院，跪在大殿将元宝摆放，焚香化表，口中喃喃，又施了三扣九拜大礼，才平身站起，环伺四周，将布口袋塞进裤兜里下山了。

十几天后的一个黑夜，一阵凄厉的啼哭声划破沉寂的夜空，一个崭新的生命来到人间，苏秀莲又生了娃。

婆婆急匆匆进了产房，发现又是一个丫头片子，她转身回房告知老头葛占，葛占则暗骂苍天无眼，骂胡半仙法术失灵，骂观音为何不庇护保佑，怪苏秀莲不旺子孙。

苏秀莲眼泪汪汪地躺在炕上，望着瘦弱的二女儿，又抬头望着葛二军:

“形势这么紧，会遭重罚的，况且爹又是村长，会受牵连的，赶紧找个主儿送人了吧。”

一阵沉默过后，葛二军转身走出门外，径直给孩子寻主家去了。

又是一个夜晚，月亮圆得像墙上的镜子，月光温柔地洒到窗格上，洒到婴儿的襁褓上，苏秀莲将孩子抱了起来，她们母女才见面半个月，马上就要分别了，或者说是永别。二军托人为孩子找了人家，是县城里做生意的富商，他嘱咐过二军，一定要给孩子找个好人家，免得孩子受罪。

大门响了，狗在汪汪地叫着，二军忙走出去开了大门，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二军在前面引着进了屋。

“我们是来抱养孩子的，放心吧，到了我家，这孩子就是我家的公主，掌上的明珠。这是200元钱，买点补品补补身子吧。不过，从今晚起，你们就别再打听着去找这孩子了，我们都要信守承诺。”

葛二军和秀莲都没有去接这钱，孩子已经睡熟，秀莲把孩子抱起来亲了又亲，把乳头塞进孩子的小嘴里，女儿醒了，她吸吮着乳汁。

孩子在秀莲的怀里再次入睡，秀莲才将她递过去，那妇人接过孩子，将钱扔在炕上，这对男女抱着孩子消失在夜色中。

秀莲呆呆地望着炕上的200元钱，疯了似的哭喊着:“丫头，我的丫头，二军拽都没拽住，于是相跟着跑出去，秀莲赶上那妇人，一把抢过孩子:“丫头，妈舍不得，妈舍不得”。不住脸贴脸地亲昵着。

二军把钱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