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咏白海棠花

乐文

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不仅是一部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文化巨著，也是一部诗词集，书内共有诗词121首，9000多字。
　　大观园众姐妹经贾探春的提议组成了一个诗社，其目的旨在“宴集诗人於风庭月榭；醉飞吟盏於帘杏溪桃，作诗吟辞以显大观园众姊妹之文采，不让其桃李须眉。” 恰好花匠贾芸孝敬贾宝玉两盆珍贵的白海棠，第一次集会是在贾探春所居之秋爽斋，所作之诗为《咏白海棠》，故名“海棠诗社”。
白海棠花虽不及玫瑰、百合那么高贵，但她有一种独特的美，这种美是其他花所难以比拟的，因此它获得了“国艳”之美誉。
　　身在异乡的人们都非常思念故乡的亲人，望着故乡的方向，借白海棠花来表达自己对故乡亲人的思念之情。当爱情遇到波折，借白海棠花抒发男女离别的悲伤情感，离愁别绪便更加深入人心。
　　诗社第一次出题起诗，题为“咏白海棠”七律，要求平仄，押韵，对仗。更严格的还要数限韵，咏白海棠诗即限定必须用“门、盆、魂、痕、昏”五个字作韵脚。

1）咏白海棠•贾探春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贾探春这首诗也就是她本人的写照。“玉是精神难比洁”，正是“才自清明志自高”的同义语。“雪为肌骨易销魂”也是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的形象的进一步描绘。芳心无力，使人联想到断线风筝；绢仙羽化，也使人联想到离家远嫁。贾探春把自己的情操赋予了白海棠，实际上是借白海棠咏叹自己。

2）咏白海棠• 薛宝钗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姻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薛宝钗是封建阶级典型的大家闺秀，几乎到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地步。虽然小时也偷读过《西厢记》一类的书，但在人前绝不流露。听到黛玉行酒令时说出《西厢记》中的词语，立即在背后提出善意的告诫，大观园出了“绣春囊”事件，她立即借口母亲有病搬出大观园等等，都是她“珍重芳姿”的表现。她平日不爱花儿粉儿的，穿着的也是半新不壹日的衣服，这是她“洗出”“胭脂”的注脚。“淡极始知花更艳”，表明她对自己内在和外在的美都充满了矜持和自信，红楼梦第五回里说她“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即是旁证。
　　“愁多焉得玉无痕”一句，直接指的是林、宝二人，因为林、宝二人的名字都有“玉”字，他们确也“多愁”，这究竞是有意地影射呢，还是偶然的巧合，不好下断语，可聊备一说。
　　薛宝钗以其“淑女”的身分，既受了封建礼教深深的毒害，又用这种礼教去约束别人，并且自以为是在帮助别人。她的悲剧就在于害已害人都不自觉。从本质上说，她不是恶人，更不是阴谋家，她的未来的遭遇也是值得同情的。

3）咏白海棠• 贾宝玉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沼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贾宝玉的这首诗喻言的是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两个人，就是薛宝钗和林黛玉。“出浴太真冰作影”，是借咏海棠咏薛宝钗。薛宝钗长得“肌肤丰泽”，和杨贵妃同具健康丰满的美。第三十回书中贾宝玉就曾以“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的话讥诮过额。“捧心西子玉为魂”，是借咏海棠咏林黛玉。林黛玉行动如“弱柳扶风”，和西施同具病态柔弱的美。第三回书中宝玉送林黛玉的“顰颦”的称呼，就是“捧心而颦”的意思。“冰作影”是形容宝钗的肌肤，“玉为魂”是比喻林黛玉的心灵。“晓风不散愁千点”，是暗示薛宝钗日后寡居时的苦闷；“宿雨还添泪一痕”，则显然是喻林黛玉善哭。最后两句似乎是合说钗、黛都对贾宝玉大有情意，但结局都不好。
　　我们浅析此诗，不是说贾宝玉已经预知了未来，而是说曹雪芹为贾宝玉拟作这首诗时，有意暗示了这些内容。

4）咏白海棠• 林黛玉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抉，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和薛宝钗“珍重芳姿昼掩门”相反，林黛玉是“半卷湘帘半掩门”，任性任情，并不特别珍视贵族小姐的身分。“碾冰为土玉为盆”，表明她玉洁冰清，目下无尘。她以白海棠自比，有梨花的洁白，有梅花的馨香。“月窟仙人”不就是“绛珠仙子”吗？在清冷的月窟里缝白色的缟衣，多么颓丧；在秋天的深闺里悄悄哭泣，又多么可怜。满腹的心事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只好在西风落叶的季节，凄凄凉凉地送走一个又一个寂寞的黄昏。

5）咏白海棠• 史湘云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情女亦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肯令寂寞度朝昏。

6）咏白海棠• 史湘云

蘅芷价通萝薛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海棠诗社刚成立时，史湘云不在场。过后，贾宝玉特意把史湘云请来。史湘云来后，兴头极高，立即依韵和了如上两首。
　　史湘云是十二钗中的重要人物之一，除了林黛玉，薛宝钗就要数到她。她像薛宝钗一样健美，像林黛玉一样聪明，是一个介于薛、林之间的人物。
　　第一首里的“自是霜娥偏爱冷”、“秋阴捧出何方雪”，隐指吃“冷香丸”的冷美人薛宝钗;“非关倩女亦离魂”、“雨渍添来隔宿痕”，隐指在苦恋中魂牵梦惹、沼渍不干的林黛玉。第二首里，为“悲秋”而“断魂”的是林黛玉。被“晶帘”隔破的花影，也很容易令人联想起“水中月”、“镜中花”之类关于宝、黛爱情的判词。相对的，花难寻偶、玉烛滴泪等句，也像是隐指宝钗未来的“寡居”生活。
　　史湘云的诗说了薛宝钗，又说了林黛玉，也就等于说了她自己。虽然我们已无法知道曹雪芹如何写她的结局的具体情节，但“湘江水逝楚云飞”、“云散高唐、水涸湘江”等判词已说明了她的结局同样是凄惨的。她将像林黛玉那样为婚姻悲剧而哭泣，像薛宝钗那样过孤寂无着的生活，当然情节不会雷同。

　　细细琢磨，诗与人物的情感，故事的背景，甚至是最终的归宿都密切相关。每一首诗都多方关合、左右逢源，可见作者曹雪芹为书中人物代拟的这些诗匠心独运，费尽了苦心。全诗六首既要咏物，又要加进寓意，两面都要兼顾，诗意就显得有些朦胧，却更值得读者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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