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早就应该去写M市往事了,但总被生活琐碎打断。然而,时光不会因你所谓的匆忙而停驻半刻,那如烟的往事已见依稀,那曾经勾肩搭臂一起走过的人也是聚少离多,我须铺笺提笔,静心梳理这段难忘的生活体验和情感碰撞。</p> <p class="ql-block"> 那年初秋,我在火车站告别了送行的父亲,坐上了前往M市的绿皮火车,离开了我熟悉的家乡。六月的高考,我拿到了M市教育学院地理系的录取通知书。母亲择日宰了一只养了两年的大公鸡,拜过天地神明、历代祖先,燃过大红鞭炮;父亲也帮忙张罗了一桌好饭菜,宴请族中长辈,告知我要去M市读书了。</p> <p class="ql-block"> 与我同行的是T君,虽说是老同学,但因趣味不投,故在M市三年的生活与他交集甚少,忽略不记。L君复读一年后考入我就读的学院,上的是政史系,和他倒是臭味相投,某个周末和他还有六扬几个一起坐汽车下湛江玩,从湛江海洋大学庄稼地里爬铁丝网过湖光岩,只为逃那二十元的门票,现在回想还心有余悸。我们一直保持着某种契合,毕业参加工作后,有好几年的周末都是和他还有B君W君一起度过的,我们开着摩托车几乎把周边县市都游了个遍,那快乐的时段更碰上和严老师的相逢相恋,年轻时最大的风流莫过于。这是后话,前有文章记录,在此不赘叙。</p> <p class="ql-block"> 我从高中起就对铁路、火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常到火车站听火车长鸣看火车来火车往,我喜欢傍晚时分沿着铁路奔跑,追逐着两条永不相交的铁轨,感知宇宙万物平行的美好。或许是离家的惆怅,或许是前路的迷惘,此刻,我静静坐在靠窗的座位,托着腮,出神地望着窗外快速变换的景物,不想言语。我很享受坐火车的时段,人多人少,萍水相逢,互不相识,互不打扰,上车下车,各奔前程。直到现在,我依然有踏上火车逃离活腻的地方,摒弃习惯的世俗,而奔向远方的诗意和自由的冲动。但我又避免不了对身后不断闪退的人和物的眷恋不舍!</p> <p class="ql-block">一声长鸣笛,火车到达M市已是日暮,我匆忙收拾行李下车,目送火车吭嚓吭嚓继续开往下一个目的地。若干年后,我还是搭坐这趟列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见我心爱的姑娘,中途一直没有下车!我摇摇头醒过神来,背着行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按照录取通知书的指引,挤上了通往学院的101路公交车。学院没有我对大学想象中那么大,也没有我对大学想象中那么美,普普通通,不带给人一丝惊艳,却多了一份亲切。地理系新生报到处在理科楼前面西北的角落,靠近小卖部的大树底下。接待我的是几个看起来成熟老道的学生,他们很快帮我办好了缴费注册和其它事宜,又热情大方地带我到校门口的商场购买好生活必须品,我很感动。后来我才知道,学院地理系每三年才招生一次,我们入学,师兄师姐们已经毕业离校了。学院只好通知市区里的新生提前过来做接待,其中包括超哥、大辉、程程、刚哥、梁燕好几个,再后来,大辉成了我在M教(学院简称)三年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多年后,我们依然常常在电话里默不作声只抽闷烟!</p> <p class="ql-block"> 顺道说,读书的学费倒是不贵,每年三千多元,每月学校返还140元师范生补贴。生活消费也比较低,三五块钱一餐的饭堂伙食,甚至可以吃到油滋滋的烤鸭腿或黄橙橙的白切鸡腿。满街都是的经济实惠的地摊货和便宜又好吃的大排档小饭馆糖水店。我手攥父亲每月寄来的一千八百元,过得津津有味。</p> <p class="ql-block"> 我顺利找到608宿舍的床位,靠着行李半躺着,看舍友陆陆续续来到,607、609舍的同学也基本到位。新的环境新的同学,大家都显得很兴奋,南腔北调,吱吱喳喳就聊了起来,我礼貌地跟他们打了招呼,干脆闭目养神。晚饭后,我跟在舍友后面闲逛,听他们依然有说有笑,也逐渐对学校概括有所了解:学院创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是一所全日制师范大专院校,主要为M市及周边市县培养师范生。学院位于市区中心,紧挨着市委市府大广场,出校门口就是M市最繁华的光华北路,这里白天是行车主干道,到了晚上,市政人员将道路两头用栅栏一挡,形成了一条千米左右热闹非凡的步行街。</p> <p class="ql-block"> 进入21世纪,中国的改革开放已走过20多个年头,解放思想,大力发展生产力,“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中国经济蓬勃发展,中国人的生活物资推陈出新,丰富多样,供应充盈;中国人的物质生活日新月异,多姿多彩,殷实富足。步行街令人眼花缭乱的摊档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就是明证。往后,我和大辉、六扬、派、纂他们常穿梭在步行街看各式的人和事。我们喜欢吃化州姨的爆炒猪大肠配新鲜的黄豆芽;我们喜欢在夜市尽头尝最刺激的麻辣汤粉,辣得汗水鼻水一起流;我们喜欢听满街卖CD碟重复播放的《寂寞沙洲冷》或《记事本》,嘴里也不由地哼着;我们喜欢在各个摊位里寻找一些新奇好用的小玩意儿,和摊主磨着牙砍着价。后来,听说步行街在我们毕业几年后停市了,给我太多美好回忆的夜市终究在中国经济的巨浪冲击下消失殆尽。再后来,我一直喜欢到各地的古镇游玩,特别喜欢在古镇的夜色中或溜达或驻足,寻求喧嚣中内心的宁静,不得不承认这跟M市的步行街给我太多感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p> <p class="ql-block"> 我虽是个思乡情特浓的人,我常常在我心灵最脆弱思想最纠结的时候,背起行囊就回家。但我的适应性又很强,随遇而安,我很快就习惯了这个南国滨海城市的生活。浩瀚南海吹来的暖湿气流混着南方油城特有的油气味,粘稠而芬芳。亚热带向热带过渡地区,雨热充足,街道旁的小叶榕、盘架子、仁面树生机盎然,树枝疯长新芽,叶片绿得发亮,从头到脚都显得饱满滋润;公园里的棕榈树树干粗壮,笔直挺拔,直指云端;湖边的杨柳丝丝条条随风飘飘,婀娜多姿;大草坪旁开得正艳的大红花,飘落在绿油油的草地里,红绿相映,好看极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南方夏秋季节午后的对流雨总是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是阳光普照,后一刻就是乌云压城,不用多久,大大的雨点就劈劈啪啪打下来,将天地万物洗刷的干干净净。雨后放晴,太阳依然火辣辣的猛烈,我心情愉悦从图书馆出来,呼吸着清新的气息,径直走进学校附近的“轻松网吧”。</p> <p class="ql-block"> 那时,中国的网络技术正处在高速发展期,但远没到家庭普及阶段,于是催生了一间间设计新潮,收费迥异,服务参差的网吧。“轻松网吧”是M市最早的大型网吧之一,一百多台电脑,每台电脑配有两个迷你小音箱,一个视频摄像头,一副头戴耳塞。服务柜台有茶水配送,也有香烟、饮料等售卖。上网收费按时间段,高峰时段,两三块钱每小时,人少时候,一块多钱每小时,十块钱可以包夜,从凌晨始到早上九点,很多人干脆花十元在那听歌睡觉,比住普通的旅馆划算得多。据说,这可是全国最便宜的网吧收费了,我从外地的同学或网友那里得到了证实。还据说,M市的CS(反恐精英网络游戏)战队连续多年在全国CS网络大赛中斩获冠军。这不得不使人联想跟网吧的收费有很大的关系吧。所以我走进来的“轻松网吧”里随时埋伏这几个全国出名的“阻击手”或“AK47枪手”。</p> <p class="ql-block"> 网吧内,人声鼎沸,烟雾缭绕,音乐声,语音聊天喃喃细语声,打游戏的枪声、呼救声,包厢那边情侣的打情骂俏声,混着香烟味,酒精味,电脑主机发热的焦味,五花八门,五味杂陈,令人颓废沉沦又催人浮躁亢奋。我看大辉、阿派他们几个正在那边打紧CS,从他们投入专注紧张焦虑的表情可知对决双方应该是你来我往,势均力敌,打得你死我活,难分高下。我无意去打扰,就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戴上耳机听着酷狗音乐,打开QQ,只想静静地一边听歌一边和陌生而又熟悉的网友聊聊天。我一直听歌都很挑剔,高中听Beyond的歌,乐观开朗豁达,充满阳光充满希望。但现在我只听摇滚和民谣,只有那些为真理为真爱为自由竭斯底的呐喊和校园里青春失意,梦想叹息的诉说才能戳痛我麻木的灵魂。</p> <p class="ql-block"> 发明QQ的家伙实在是太厉害了,相隔千里,文字、语音、图片、视频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空间传来传去,太让人难以置信。科技的进步,造就了一个又一个普通人甚至不敢想象的交际平台。我正好赶上了那个疯狂的年代,也交了很多五湖四海的网友,虽然后来大多已相忘于江湖,但也给我开辟了情感宣泄人情交往的新途径,我沉浸在网络聊天中,那些相熟的网友头像不停闪烁,叮叮作响传来各种主题各种风情的闲谈信息,有述现状,有讲前程,有忆往事,当然,聊得最多的肯定是风花雪月,网络面前人胆大,谈情说爱无禁忌。深沉的,俏皮的爱理不理的,一股脑儿涌来,看似乱七八糟,杂乱无章,实则主旨明确,层次分明,重点突出,你来我往,全凭十个手指头键盘敲出来,送过去。</p> <p class="ql-block"> 在QQ的虚拟世界里,我久经沙场,身经百战,大风大浪从容应对,智能ABC拼音打字快、准、狠。“刁难”、“拒加”、“不通过”、“骂神经”、“不理会”,在我面前形同虚设,我沉着应对,一鼓作气,见招拆招,很快将对方俘虏为置顶好友。四川绵阳的“一粒沙”,浙江金华的“遇见”,云南的“傻Y头”、重庆嘉陵江边的“西瓜皮”、吉林大学哲学系的“陈默”,都是跨过千山万水,用文字作载体,由浅入深,由相遇到相识到相熟甚至到相爱。碰上性情中人,话亦投机,聊着聊着,昏天暗地,不知时日。</p> <p class="ql-block"> 当然,身边的好友也会留言问候,论事交流。大辉的网名基本是用各式符号表示,搞不懂意思,每次追究起来,他都笑而不答。记得他曾经和湖南某大学的叫“佳佳”的女孩相谈甚欢,也送个洋娃娃收过小礼物,但究竟走到哪一步,不得而知,只是最后不了了之。听说班里的叫芷欣的女孩子喜欢他,他有没有动过心,连我都不清楚,他内心丰富却极少流露。跟他同宿舍的周喜欢芷欣,却从没行动,只会在毕业晚会上自己不断灌酒泪流满面。</p> <p class="ql-block"> 六扬最多情,“蝶恋花”、“拈花微笑”、“一叶知秋”、“蝶飞扬”“醉舞弄清秋”,每更改新网名,都会为旧网名作一长篇纪念,曰:名殇,文笔精雕细琢,措辞华丽柔和,诗意绵绵。他是个真正的高手,细腻的情感,大胆的想法,跳动的文字,放荡的个性,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就能获得女人的信任,捕获她们的芳心。当然班里的女生“小倩”、“小麻雀”、“小白兔”更喜欢跟他去散步,逛街,谈心,看电影。任何单纯的女孩一旦被他迷惑,跟他聊上,都是一发不可收拾,欲罢不能。他的风流韵事,至今也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只是某夜,他借着七分酒意跟我坦白,在M教的情场上,他是灰头土脸的失败者,最终所有的女孩都离他而去。只有那年寒冬他搭个小挎包千里独闯湖北恩施,私自约见网友依然是我们心中的经典。</p> <p class="ql-block"> 阿派网名“小猪”,他认为与其把太多心思放在虚幻的网络情感里,不如集中精力投入到惊险刺激的网络游戏中。他的CS打得一般般,通常抓住把MP3,刚冲出大本营就被“爆头”。但他说他的“传奇”和“奇迹”游戏玩到了一定境界,再过几段就可以售卖装备和帐号赚钱了,我们不玩,所以也不懂。</p> <p class="ql-block"> 阿纂的网名“天涯”,很少听到他跟其他网友的流言蜚语,听得较多的是他跟宿舍对面小教班的叫“月娥”的姑娘谈恋爱,平平淡淡才是真,我凭直觉以为他们以后定能成双成对,但还没等毕业就分手了。也有人说他同样喜欢上“小倩”,每次山顶露营,碍于六扬在场,始终不好意思追问。</p> <p class="ql-block"> 我跟“101”结缘始于前文所说,第一次踏上M市,坐101路公交车,看M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就爱上了一座城。从此,我用“101”网名,在球场上,在阅览室,在宿舍的被窝里,在深夜的街头,在自我构建的精神家园里游离浪荡。</p> <p class="ql-block"> 我从小有个习惯,能在寂静中出奇兴奋在热闹中出奇冷静。近来,我看了很多民国时期的闲适小文,胡适,徐志摩,梁实秋,林语堂,周作人,郁达夫等大家的书都有涉猎,我常常就着宿舍楼梯昏暗的灯光通宵达旦地看。秋风秋雨愁煞人,思乡的愁绪,前途的掂量,生活的乏味,生命的信仰,交织成一张密网,束缚着我的灵魂。我像一只被困在喧嚣浮躁铸成的黑暗灰霾的牢笼里的蚂蚱,苦苦挣扎,苟延残喘,不见天日。我渴望自由,渴望逃离,渴望真真的爱情,真真的真善美,但总找不到突破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