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子弟

北方白杨

<p class="ql-block">1950年5月西北铁路干线工程局在天水成立,大西北铁路建设从此翻开了新的篇章。铁路的主战场是甘肃、新疆、宁夏。天兰线、兰新、包兰铁路的建成,将结束了新疆、宁夏无铁路的历史。</p><p class="ql-block">在那个如火如荼的年代,第一代铁路人不忘党的恩情,把极大的社会主义爱国热情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去,他们用最原始的方法,创造了中国铁路建筑史上的奇迹!</p><p class="ql-block">父亲曾在乌鞘岭打过隧道,在后沟住过地窝子。"盛夏飞雪,寒气砭骨",条件异常艰苦。在工地抬大筐,打隧道。听父亲说,他们最费的就是鞋,有时一个月穿坏一双鞋,做鞋都赶不上穿。</p><p class="ql-block">59年到61年,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吃粮订量供应,工人根本就吃不饱,干部的定量也一减再减,在原有的基础上,只给供应一半,土豆也被限量供应,很多人由于吃不饱,开始是消瘦,后来浮肿,腿一按一个坑。由于吃不饱,营养不良也影响了下一代,这三年出生的铁路子弟中有软骨病,先天性心脏病,豆牙菜体型的较多,而且个子普遍偏低。就是在这样的生活质量和环境下,父辈们没有怨言,他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英雄主义精神,斗酷暑,战严寒,日夜奋战在铁路建设第一线。在建设兰新线的过程中,他们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他们从兰州市西行跨越黄河后,翻越海拔三千米的乌鞘岭,进入祁连山北麓的河西走廊,经武威、张掖、酒泉出万里长城西端的嘉峪关,过马鬃山南麓的玉门、疏勒河,西跨红柳河进入新疆境内。在新疆的广袤大地上,一路向西,沿天山南麓过哈密、鄯善、吐鲁番,在达坂城穿过天山山脉,把铁路修到了乌鲁木齐。</p><p class="ql-block">1992年,兰新复线开始建设时,我和许多铁二代一样,同万名筑路大军乘着绿皮火车,重走老兰新线,经过父辈曾经战斗过一个个车站,看到了一个个熟知的站名,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远处的干打壘工棚仍依稀可见,只不过只剩下残垣断壁,地窝子己被风沙埋平。</p> <p class="ql-block">我们这一代(铁路二代),大多数人是追随着父辈的足迹而逐渐的长大,一出生就注定颠沛流离,浪际天涯,随着筑路大军一路前行,铁路修到哪儿,家就安在哪儿。铁路沿线的车站和城市都是我们的家,象我们当中许多人一样,名字都同铁路有关。有叫兰州、宝兰、兰青、宝成、兰新、兰兰、新疆等等,不用问大多都是铁二代。过去孩子多,不易记,出生地就是被启为名字,很有纪念意义。</p> <p class="ql-block">我家同大多数铁路子弟的家一样,家随铁路,四海为家。后来我父亲从局属工程处调到乌鲁木齐铁路局机关,我家就搬到了乌鲁木齐市,住进局招待所,从此有了一个安定的居所。招待所是一个三层的筒子楼,我家住在二楼靠西边,最东边是一个100多平米的大露台。小朋友都在平台玩。我们楼前是把戈壁平成了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南面就是铁路四街。一到开春,我和小朋友们开始自制风筝,浆糊还没干透就拿到广场去放飞。乌鲁木齐的春天不象内地,春天也经常飞雪飘飘,小风吹的伸不出手来。</p><p class="ql-block">筒子楼一家一间房不足20平米,公用水房和厕所,邻里关系非常好。我们家男娃多粮食不够吃,接受过很多邻居的接济,我家隔壁邻居是一对上海夫妇,张叔张阿姨家,他们那时还没有孩子,粮食吃不完,每隔上二、三个月就让我家用他家的粮本买些粮回来。</p><p class="ql-block">筒子楼住的都是一个单位的,来自不同的省份,大人们讲话南腔北调,但小孩都讲普通话,普通话很特别,有很高的甄别度,新疆味很浓,也很好听。只要一开口,就知道你是铁路局子弟。</p><p class="ql-block">我们局有工人俱乐部,有自已的文工团,据说文工团在延安时期就有,为抗战作出突出贡献,解放后,辗转多次归属了第一铁路工程局。经常排一些话剧和歌舞,为广大职工家属演出。俱乐部在铁一小旁边,同学中有文工团的子弟,信息很灵,我们经常放学不回家相约着去看话剧和歌舞的彩排。</p><p class="ql-block">有时放学早了,我们小朋友结伴也到局大楼那边玩,记得局大楼的北边,是一大片的戈壁滩,戈壁滩上搭了几个棚子,那就是当时的农贸市场,有卖莱的卖肉的,也有卖布和小商品的,百分之八十的卖家都是维吾尔族人。有时我等爸爸下班一起去市场买些菜带回家。这里是按公斤称重,有的卖菜按堆卖,青菜下来的季节很便宜,有时一毛钱一堆,如果是淡季那可真是贵,我记得我爸买了一把韭苔就花去了1块钱。</p><p class="ql-block">我们招待所的西边,是游泳池,我记得有两个标准池,夏天都到这里游泳。</p><p class="ql-block">招待所和四街房之间建有一个很大的锅炉房,整个铁路局地区的冬季供暖都靠他,每天都要出很多次炉碴,烧过的炉碴堆成了小山,里面有没烧透的煤,我们叫煤(核),每次出碴都有很多小朋友在捡,用来烧火做饭。我也同其他小朋友一样,去到煤堆上捡煤胡来烧,捡煤胡的大都是四街的,他们都很专业,一人一个小耙子,一只小提篮,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出炉碴,当出炉碴的大斗开闸的瞬间,人们就一拥而上,你争我抢,有时为挣抢煤胡,不免发生吵架打架,我也让他们多次警告过:“这是我们四街的地盘,你们招待所的不能在这里捡煤胡”,但我认为又不是你家的,经常为抢煤胡跟四街房的小孩打起架来。</p> <p class="ql-block">60年代中苏关系紧张,为了防空,城里建防空洞,我们楼后挖的都是战壕。广播里经常讲:“中苏边境苏联沉兵百万,要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备战备荒为人民"。连我们小孩都有准备打仗的意识,招待所楼后成了我们的练兵场。尤其是1969年珍宝岛事件以后,每月必有一次演习,局大楼顶的警报拉响后,我们都有序地进入战壕。学校也经常演习,并给学生讲防核防化知识,国防意识根深蒂固。</p><p class="ql-block">那年代新疆同全国一样肉类发票按定量,一个月一人就一斤肉,付食不好,所以我们经常处在饥饿状态,小孩都是自己想办法搞吃的。焖土豆,是孩子们的独创,大孩子做,小孩子看,一学就会。新疆的土豆特别沙,而且很甜,一到冬季家家都要储上吨的土豆,屋子不大,床底下全是,土豆既是菜也是粮,过去家庭孩子多一般少则三个,多则五六个,最多的还有八、九个的,尤其是男孩子多的粮不够吃,土豆就成了主粮,放学后,小孩子早就饿了,几个小伙伴从家拿土豆,用鹅孵石和大沙土块磊起炉灶,拣来干树枝,点火把炉烧红,将土豆放入后,砸锅焖土,玩一个小时拔开,石头还烫,香味已从土石中溢出,香气诱人,沙而面,吃的嘴脸都是黑的,却津津有味。</p><p class="ql-block">少年贪玩,铁路子弟玩的比较野,在乌鲁木齐铁一小上学时,自制冰鞋,滑着冰鞋去上学,胆大的扒住汽车大箱一角跟随汽车滑行,有时让公安看见追的我们乱跑,到了学校把冰鞋藏在灌木丛里。</p> <p class="ql-block">1971年,铁道部第一铁路工程局同乌鲁木齐铁路局分开,从乌鲁木齐市搬至西安市。不久又更名为交通部第一铁路工程局,局机关暂住南郊的老《西安财经学院》,后来搬到《西安公安干部学校》(即现在的雁塔路李家村局机关)。</p><p class="ql-block">1971年的一天,我们铁路家属搬迁专列从乌鲁木齐站出发,穿越茫茫戈壁,河西走廊,经历三天四夜的日夜兼程,终于到达西安车站。整个站台上坐满了搬迁的职工家属,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又晕又困倒地就睡,叫都叫不醒,我们被安排到西安郊区农家住下。从小寨向南到三艾村的村庄都有家属租住。那时,西安南郊的农村都是半边的偏厦子房,绝大多数是土坯瓦房,每间不足10平米,不论你家几口人都是一间房,屋里除了床,下地就站在了院子里,这就是我们临时的家。</p><p class="ql-block">我家被安排在三爻村一户农家,这户人家是个四合院,房子很老,一砖到顶的瓦房,门窗虽旧,但做工很精美,还雕琢着各种图案,一看就知过去是个大户人家,女主人大娘,头戴手帕面带笑容的迎了出来。进了院,一老者瘦长的脸上一副长髯,不停地抽着水烟,没有笑容,一会又从东偏房又走出两位头戴手帕的大娘,比先前的大娘年轻,帮助拿东西,最先的大娘看到她俩似乎不高兴,后来我知道,这家过去是地主,这三个大娘都是长胡子大爷的老婆,住下后没有几天,房东家三个大娘就打了起来,门板都打翻了,俩小的打那个大的,老头只抽他的水烟,不管也不劝,在他家住了不到半年,房东家打了不下五次,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看来媳妇儿多了是不行。后来我家搬到了八里村,距财经学院较近,这样大人们上班方便,可是房子小了,除了炕就没有了空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那时,我们没有正式的子弟学校,由于学生住的比较分散,一个老师教七八个学生,而且还不是同级,有时一个班三个年级的学生,先给低年级讲,另外两个年级的同学自学,讲完这个讲那个,老师讲的口干舌燥,学生听的稀里糊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我们的年龄在班上属于中等,有比我们小一两岁的,还有比我们大一两岁的,在班上大的说了算,有一天大的让我们从家拿吃的,说是会餐,那时谁家也没什么好吃的,黄瓜、西红柿、鸡蛋、花生等凑了一桌,我从家拿的干鱼,大点的拿烟酒,让我们把烟都点上,酒都倒上。可谁也没想到,老师来了,门拍的啪啪响。老师姓李,是山东人,身高一米八,又高又壮,声音很大,他边拍门边喊:"这是谁在里面"?这下可坏了,我们都慌了,开了门撒腿就跑,可是能跑哪去呢?,很快家长知道了,全班都被进行了“传统教育“(就是挨揍),无一幸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上了近一年课,终于我们有了学校,在财经学院院内搭起了帐篷,在帐篷里重复上了第五年级,局机关搬到李家村后,考虑小孩上学远,又在祭台村建起了席棚,夏天还可以,到了冬天是四壁透风,冷的伸不出手,这样我们坚持到初中。1973年西安铁一局子弟学校(即现在的西安铁中,铁小的前身)终于在祭台村落成,从此我们有了宽敞明亮的教室。</span></p> <p class="ql-block">高中毕业了,个别同学留了城,大部分同学都下乡当了知青,局机关的子弟下乡在蒲城,有在知青点的也有在各公社插队的,招工名额有限,一年走不了几个,有的在农村一待就是好几年,比我们大的哥姐们最长有待五六年的。还好,78年当兵有新政策,知青当兵复员包分工作我选择了当兵,争取到名额,光荣的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而留下的知青更不安心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家经济形势好转,知青问题逐步提上了日程,80到81年底知青全部回了城,可是分配又成问题,社会没法接纳一下涌入城的知青,要求各单位自行解决,坚持哪儿来哪去的原则,结果我们铁路子弟都回到了父母所在单位,子承父业,成了新一代铁路工人。</p> <p class="ql-block">回到了工程局的子弟,都去了工程队,住进了帐蓬住进荆笆房。</p><p class="ql-block">我是82年部队退伍,来到冀东,同大多数人一样,也分到了工程队</p><p class="ql-block">年轻人慢慢熟悉了,互相介绍结果都是铁路子弟,有运输处、建筑处、电务处、综合工程处、铺架队、给水队的等等,有接班来的,有从农村插队抽上来的,也有象我一样当兵后复员的。</p><p class="ql-block">由于工程队有十年没有成批的招过工,所以年龄结构出现断层,最年轻的都三十多岁了。我们的到来给工程队输入了新鲜血液,也给工程队带来活力。</p><p class="ql-block">工程队里第一次能看到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再一起聊天,一起打羽毛球,打乒乓球,一起出现在蓝球场上,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p><p class="ql-block">过去工程队几乎没有女工,一下分来了这么多女青年,工程队也很头痛,除了安排极少人去后勤干活外,绝大部分女工只能安排到工班。</p><p class="ql-block">她们同男工干一样体力活,抬灰枕,上钢轨,起道上碴,人工捣固。虽说大部分女工过去当过知青,但这么繁重的体力劳动也是吃不屑,一天下来累的也是怀疑人生。</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青年人都怀揣着梦想,知道有个工作来之不易,所以非常珍惜,积极要求上进。积极参加青工政治轮训,各种智力竞赛,参加文化补习班,接受各种函授学习,通过学习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能力的知识性人才。当年许多人把考职大,上大学作为自已的第一目标。</p><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初,铁路企业仍然保持着过去优良传统和工作作风,风清气正,反对不正之风和走后门,无论是谁都不能临驾于组织之上,选人用人严格按规定执行,一部分青年通过自已的努力,考上了单位的技术工人,一部分成为自学成为了技术骨干。一部分青年通过努力“以工代干”,到了管理岗位。</p><p class="ql-block">以后我们又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开始同我们一起流动,铁路修到那儿,孩子带到哪儿,孩子该上学了,有的新线驻地附近没有学校,只有送到我们父母那里,有的从小就同我们分开,只要是工程单位在这一点都是一样的,孩子没有稳定的学习环境,农村人出去打工,孩子留在他父母那里叫留守儿童,其实我们流动单位从我们这一代就有留守儿童。我们的子女又象我们儿时一样同父母常期分离。</p><p class="ql-block">第一铁路工程局是唐山大地震后作为首批援建单位来到冀东平原,我们这批铁路子弟有幸参加了修建京山压煤改线,京秦铁路,后来又参建了大秦铁路,在冀东一干就十年。这也是我们这一批铁路子女铁路生涯的开始。</p><p class="ql-block">92年,兰新复线开始建设,我们又一次踏着父辈的足迹重走兰新路。我们顶烈日、战严寒、穿沙漠、越戈壁,奋战百里风区,打通天山山脉,跨越达坂沼泽,仅用二年就完成了兰新复铁路铺架工程。</p><p class="ql-block">2001年精兵强将上青藏,又有很多铁路子弟,告别家人,登上了雪域高原。我们战胜了高原缺氧的困难,于2003年3月,青藏铁路铺轨穿越昆仑山隧道;同年6月,世界海拔最高的唐古拉山车站开工;同年8月,青藏铁路铺架工程成功通过可可西里无人区。</p><p class="ql-block">在铁路这几十年里我们铁路子弟参与了京秦、大秦、兰新复线丶京九、青藏,秦沈、京沪、南疆,哈罗线等几十条铁路的修建。</p><p class="ql-block">我们的父辈把青春献给了铁路,我们这一代又把美好年华留在铁路,而我们的后代又有一批追随着我们的足迹。在茫茫戈壁,在青藏高原,在广阔的草原,在深山荒野,在祖国的各个地方都有铁路子弟。</p> <p class="ql-block">我们这一代铁路子弟,大都是50后60后,有着相似的生活经历,从艰苦中来,到艰苦中去,乐观向上,有责任有担当,从小就在奋斗的道路上。</p><p class="ql-block">每当我回想起过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简单、艰苦、快乐岁月。每当我同老同事谈起铁路,就有讲不完的经历。我们这代铁路子弟,把一生交给了铁路,把青春献给了铁路,我为自己生长在铁路家庭而光荣!能成为铁路子弟而深感自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