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钩沉一一卢果的那些事(第一章 半夜收吓)

卢洪献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夜深人静,月亮被浓浓的乌云不时遮挡着,稀疏的月光投射下,只有街上孤零零的一老一少。老的一把一把地往地下撒着米,嘴巴里念叨念叨地说:“崽啊,不怕哟!”“崽啊,不怕哟!”小的就是她外孙,8岁的卢果。卢果亦步亦趋,紧紧地攥着阿婆的衣角,受惊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从民德路西头的家里出来,穿过象山路,就是民德路另一端。右边的茶铺早就偃旗息鼓,从没见过的寂静。人走茶凉,白天喝茶听戏的嘈杂声此时鸦雀无声,连清理杂物的帮工也下班了,更瞧不见早上买早点那长长的排队。这里的油条、豆浆、麻圆、白糖糕远近闻名,许多人舍近求远,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排队买早点。墩厚的门板,一块压着一块,遮得严严实实。“德清园”这块满是油迹的老招牌高悬在店面门头,平时来去匆匆,都不会注意到。商铺能做到这样,人们心中自有公论,谁还会管它招牌是什么。路灯上的电线被秋夜的风撕扯得呜呜作响,路灯昏暗,与法国梧桐的叶影婆娑在一起,给路上的卢果增添了更多的恐惧。对面清真万花楼的橱窗关闭了,仍可飘逸出牛肉炒粉、牛肉包子的缕缕香味,店面上只留下伊斯兰弯曲的文字,一个也不认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阿婆姓马,与卢家奶奶那经典的三寸“金莲”相比,她非常夸张地放着一双大脚,走路啪啪的,跟都跟不上。放脚这大逆不道,她为此受过多少人的耻笑。但她不在乎,这不,新社会禁止裹脚,她这“马大脚”的自由,又引起多少小脚女人的羡慕妒忌恨啊。转弯处就到了南昌剧场,由于惊吓卢果的手都颤抖起来,衣襟攥得更紧。阿婆的米自然也撒得更频,虔诚地拜了几拜:“保佑我外孙吧!”然后用犀利的眼神示意卢果哭。卢果吓得退了几步,没哭出来。阿婆急了,对着他屁股使劲扇了几巴掌,接着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个“卯公栗子”,吼着:“哭!”卢果又怕又痛,眼泪夺眶而出,“哇”的一声哭声顿起,且一发不可收拾,划破空灵的街道。阿婆这才如释重负,赶紧谢了大仙,牵着他的手急匆匆地赶回家。经过南昌剧场正对面的眼科医院,卢果记得阿婆曾带他到这里治眼睛。医生是外国人,又高又大,碧眼金发,但是和蔼可亲。后来才知道是犹太人。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逃纳粹追杀躲到中国并到南昌行医的。因为眼睛上蒙着敷料,阿婆是背着他回家的。他还记得等待就诊时,在隔壁的清汤(馄饨)店买了一碗清汤两人分得吃,8分钱,那味道至今不忘。夜深,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焦急地等着他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怎么了?”卢果妈妈急忙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哭了!”阿婆一边回答,一边带着责备的眼神瞪了瞪一旁的卢果爸爸,有点得意地宣告“收吓”成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收吓!为什么呢?”原来今天下午发生了一件很耻辱的事,卢果身上的毛衣被骗子骗去了。毛衣? 现在小孩哪个没有好几件毛衣。但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物资极为贫乏,深秋都是穿着用两层布缝在一起厚一点的夹袄,用来对付这不冷不热的天气。毛衣在孩子中是件稀罕东西,卢果这毛衣还是他表哥穿小了舅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下午,卢果没课,和邻居溜到南昌剧场门口捉迷藏。天气热,大家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堆放在一块。有个大叔走过来,拿起他的毛衣比划着,卢果慌忙去阻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崽俚,我想借你头绳褂子用一下,到屋里捂点高级饼。”大叔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去!去!到你屋里要我头绳褂子做什么?”卢果没答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姆妈在门口守着,我蒙着头就认不出我。我就可以混到屋里,拿到饼我们平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高级饼是什么饼,没见过更没吃过,卢果中午吃的是水泡饭,清汤寡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三年自然灾害,天天都是水泡饭,几粒看不见的米和在萝卜皮、白菜邦、芥菜叶的混搭,根本解决不了饥饿问题。好不容易吃一次米饭,还是由他阿公用十六两的秤匀分给大家。高级饼的诱惑,调动了味蕾,错乱了思维,动摇了决心,最后卢果勉强地答应了他。那人拿过毛衣一溜烟往赐福巷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不见人影,卢果开始慌了。巷子深深,那头出去就是象山路,一路寻去踪影全无,他终于明白是受骗了。那时,兄弟姐妹的衣服裤子都是接着穿,补丁贴补丁,丢了毛衣后果不敢想象,他忐忑不安地不敢回家。天黑了他爸爸才找到满是惊吓的他,拖回家去就是一顿好打。他爸从扫帚里抽出竹条,打得卢果皮开肉绽,嗷嗷直叫,气头上其他人都不敢去阻止。直到卢果上气不接下气,额头青筋显现,呆头呆脑的任凭挨打,关键是他不哭。妈妈才慌了,大哭起来:“你打!你打!连我一块打。”连忙抱着卢果,叫几声没反应,这才慌了,赶紧哭着喊着叫人到楼下去找阿婆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阿婆是安徽人,一家人逃日本鬼子,颠沛流离半个中国,胆肥,见过世面,一看情况明白了三分,急忙掐人中,拍打面颊,用牙签刺手指头,仍不见效。叫卢果妈妈准备些米,才发生晚上收吓的事情。“收吓”就是给受惊吓的孩子收魂回魄。按心理学的观点,是心理调适,让脑门子开窍。所以直到卢果哭出声来,大家才放心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而真正受到惊吓的是卢果他爸爸,等到他们回来后他一言不发,面色沉重,又放不下尊严来问候几句。直到半夜,卢果在噩梦中惊醒,感觉到一双大手在抚摸着他的脸,擦拭着他留在眼角的泪水。卢果清醒地知道那是爸爸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却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假装翻身侧到另一边。爸爸是在公安局工作,不知为什么,最近经常闷闷不乐,对妈妈也是无事生非,常有口角。 他是后悔吗? 下手太重,虎毒不食子啊!毕竟是比较有文化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卢果这是撞在他的枪口上了。</span></p> <p class="ql-block">:</p>